到了第二天,是一大片道士包围着台灯残骸,“叮铃啷当”的敲敲打打,一刻不停的齐声念经,还有人拿着剑舞来舞去,说是法事现场,实则堪比片场,比拍戏还精彩。
云·面无表情·扶摇:这幸亏台灯不会诈尸,不然诈起尸来跳得比你们还精彩!
第三天,好么,连云扶摇都认不出这是什么宗教了,一群脸上抹着黑黑红红的印记,穿着草裙带着帽子的男人女人,围着台灯残骸连唱带跳,整体效果跟犯了羊癫疯似的,让刚醒来的云扶摇差点以为自己又穿了,第二个反应是自己进精神病院了!
第四天,很好,雍君行大佬都带着台灯残骸远渡重洋了!
十字架,圣经,基督像,慈爱的神父,一群小豆丁唱诗班……
云扶摇已经绝望了,她努力地劝说自己:
雍君行是好人,好人,大好人!不要气、不要气,他是在救你!
苦难是一时的,不能因此责怪别人的一片好心,听,那诵经声是多么安宁……
好的,她安详了。
下一秒,台灯残骸那边开始跳大神了,“叽哩哇啦”,“咿咿呀呀”,“欧欧呜呜”,“噼里啪啦”……
云扶摇:“…………”
云扶摇:(╯‵□′)╯︵┻━┻掀桌!
去你的安详!她要和雍君行势不两立啊啊啊!!!
就这样,云扶摇不断地在劝说自己“雍君行是个好人”,和暴躁的“我要揍死他!”的心态中,反复徘徊。
经常的,她上一刻还是“麻木不仁、生无可恋”,下一刻就变成了“暴躁斗士、想要打人”,每天的生存状态、心理状态可谓艰难。
久而久之,云扶摇都快绝望了,她从没有哪一刻这样深刻地意识到——沟通,是多么重要!
哪怕她能操控着台灯和雍君行说一句话呢,也不用受这些罪啊!QAQ
唯一能安慰云扶摇的好消息是,堂妹窃取研究资料的事情,雍君行那边选择了报警处理,没有因为是亲人就纵容犯罪。
那时雍君行已经回国了,他在外面为了抢救台灯奔波了好多天,积累的公务太多,不得不回国处理。
堂妹雍淑雅是雍君行亲大伯家的独女,雍君行让容管家告知大伯一家,他将报警处理的那天,大伯娘立马赶来求情。
被雍君行拦在门外,当场直言拒绝后,大伯娘就开始连哭带闹。
她怒骂雍君行不顾亲情,冷血无情,只顾赚钱没了良心,堂妹拿他点资料怎么了,他赚了那么多钱,少赚点怎么了?那是他亲堂妹啊,年龄还那么小,还有大好的未来,他就不能原谅妹妹吗?居然还要报警!
大伯娘哭喊着道:“我要是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你父母双亡以后,我就不该怜悯你、照顾你,早就该把你赶出雍家!”
雍君行任由她在别墅门口哭闹,直到她哭够了、闹完了,才神色平静地开口。
“你说我不顾亲情,爷爷去世时,交代我收回大伯对公司的管理权,以后只给他股份分红,因为大伯苦苦求我,我违背了爷爷的遗言,让他继续管理公司。”
“此后,大伯的公司陆续亏损了两个多亿,全是我拿钱给他填补了窟窿,这就是你所谓的不顾亲情,冷血无情。”
雍君行淡淡地望着哭坐在地上的大伯娘,深邃的眼眸中带着冷意与失望。
他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去碰触怀里布包中的台灯残骸,仿佛那冰冷的零件,比眼前活生生的人,更能给予他温暖。
“你说我为了钱没了良心,就是因为我还有良心,所以我做不到包庇雍淑雅的罪行。”
“你口中的一点资料,是公司几十个研究员,废寝忘食,花了整整五年才辛苦研究出的成果,他们付出了多少,你看不到,我看得到。难道就因为雍淑雅她姓雍,就可以窃取那么多人的辛劳成果,拿去取悦她那个来历不明的男朋友?”
“至于你说的少赚一点。”雍君行说到这里,眼中的失望都慢慢淡去,只剩下冷沉:“这项研究成果,能让公司获益五个多亿,那不是我一个人的钱,是公司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钱,是他们辛苦付出后应得的报酬!”
“不是雍家人用来取悦别人、愉悦自己的东西!”
雍君行说到最后,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掰扯。
他垂下眼帘,看向怀里的台灯残骸,冷淡地吩咐道:“赶出去,不要再让她出现在这。”
雍君行抱紧怀里的残骸,转过身大步离去。
一句原谅,说得多么轻松。
他如果就这样轻易原谅犯罪的人,为保护他而失去生命的那个生灵,又算什么?
比起只知道自私无度索取,趴在雍家身上贪婪吸血的大伯一家,他更心疼怀里的这盏灯。
容管家目送雍君行的身影进入别墅,转过身来看向还坐在地上哭的大伯娘。
一向笑容晏晏的老管家,此时脸上也没了笑意。
他语调慢慢地道:“三爷和三夫人去世时,君行少爷才刚上高中,当时,大夫人您为了照顾每次考试成绩都倒数前十的淑雅小姐的自尊心,在君行少爷期中考试当天,故意支走了家里所有的司机,以至君行少爷考试迟到,成绩作废。”
“君行少爷十八岁成年生日那天,老爷子举行宴会,要当众宣布君行少爷是雍家下任家主的消息,大夫人您不甘心老爷子宁愿让君行少爷继承雍家,都不选择大爷,于是企图把君行少爷关在房内,还串通了佣人,企图让君行少爷在宴会上出丑,好打击他的继承人形象。”
“君行少爷二十岁那年……”
“君行少爷二十一岁那年……”
容管家把大伯娘曾经做过的事一件一件说出来,直说得大伯娘满脸通红,怒吼着让他闭嘴。
容管家缓缓道:“您看,这就是您所谓的,在君行少爷父母双亡后,您对他的怜悯与照顾。”
“老爷子去世时,曾交代,大爷有野心没手段,是个蠢人,二爷比大爷还不堪,唯一精明可靠的三爷早早去世,雍家以后不倒,得多亏三爷给他留下了君行少爷这个好孙子,所以他宁愿把雍家交到君行少爷手上,也不愿意雍家败在大爷和二爷手里。”
“按照老爷子的遗言,在他去世后,大爷和二爷都不该再拥有公司的管理权,是君行少爷心软,看不得外面嘲笑大爷和二爷,这才一直没有收回他们两人的管理权,还一直拿自己的钱给他们填补窟窿。”
“反观大爷和二爷,除了过年不得不按雍家习俗齐聚老宅时,会见一见君行少爷,平时,他们连个电话都不会给君行少爷打,更别提一句关心。就仿佛,君行少爷欠他们的。”
说到这里,容管家已经冷笑起来:“说起重情重义,整个雍家,有谁能比得上君行少爷?一个都没有!”
“是三爷和三夫人把君行少爷教得太好,才让他性格这么纯善柔软,对你们这样心软,如果是换成年轻时候的老爷子,呵……”
容管家没继续说下去,但大伯娘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老爷子别说是年轻时候了,直到他临死,都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能因为早早看出大儿子和二儿子不成器,为了不让他们对三儿子产生威胁,而故意把这两个儿子养废。
他能在疼爱的三儿子夫妇去世后,发现大儿子企图染指时雍集团时,迅速脱离悲痛,以雷霆手段打压大儿子,然后直接扶植看好的孙子雍君行当继承人,倾全力培养。
至死,老爷子都在为雍家打算,把一切人事物都算计在内。
对他来说,人只分两类,对雍家有用的,和对雍家没用的。大伯娘一家,就是没用的那类。
如果不是三弟夫妇把雍君行这个独子教育得太好,生于豪门却身具君子之风,这会他们家早就得对雍君行殷勤讨好,伏小做低了。
正是因为雍君行不愿意让他们这些亲人没了尊严,所以才一直放任他们,没有收回他们的权利。
可他们一家,又是怎么回报这个侄子的?
大伯娘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看着容管家也转身进了别墅,大门重重关上,才忽然落下泪来,痛哭失声。
她错了吗?他们家一直以来,都做错了吗?
不,她没错,他们没错!
错的是老爷子,是雍君行!
如果不是老爷子当年偏心,养废了她丈夫,她怎么会落到和侄子耍赖撒泼的地步?!
如果不是雍君行太狠心,不愿意放过她女儿,她今天又怎么会丢这么大的脸?!
大伯娘狠狠擦干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就走。
她的生活助理赶紧过来扶她,被她用力攥紧了胳膊,恨声道:“回去,雍君行敢让人抓我女儿,这件事,没完!”
助理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抗拒,只是唯唯诺诺地应着,开车带她离开。
等回了家,大伯娘立刻冲进书房,对着雍家大伯雍任铭哭诉道:“雍君行好狠的心啊,他铁了心要抓淑雅,那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你快想想办法!”
雍任铭原本正在与客人谈话,见妻子闯进来,不由皱了皱眉露出不耐烦。
他用仅剩的一点耐心听完妻子的哭诉,然后就挥手赶人:“行了,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大伯娘没得到一点保证,哪敢就这么走了。
雍淑雅是她和雍任铭的唯一女儿不错,但雍任铭在外面却还有好几个私生子,他根本不愁老了没人照顾,可她愁啊!
大伯娘正要继续哭诉,雍任铭的脸色就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语气冰冷地道:“我说,够了!”
大伯娘顿时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话。她看了看雍任铭冷酷的神色,只能满心不甘地退了出去。
雍任铭这才缓和了神色,对着客人点点头道:“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客人放下茶杯,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笑道:“心疼女儿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笑话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看来另千金的事不好解决了。”
雍任铭的脸色有点黑,他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让她进去反省反省也好!”
客人不予置评,只笑了笑道:“干脆理智,雍总果然是人中枭雄。”
雍任铭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显然,对方的夸奖让他非常受用。
客人继续道:“只是我们这次的计划失败,让我父亲非常不满,他已经给出了最后期限,如果我们在此之前还没成功……”
客人歉意地笑了笑道:“您也知道,我父亲的儿子不止我一个,如果和您的合作无法取得成效,那我就不得不换一个合作伙伴了。”
雍任铭的好脸色顿时消失,他阴沉着脸好一会,才勉强笑着道:“这才哪到哪,我那个侄子不好对付是出了名的,你再等等,我一定会找到机会的!你要知道,你跟我合作,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客人举起茶杯对着雍任铭一敬,微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雍任铭赶紧举起茶杯回敬,神情中已带上轻松和得意,仿佛已经能看到胜利在望的未来。
客人垂下头喝茶,眼中这才流露出不屑。
蠢货一个,难怪雍老爷子当年宁愿养废他,也不愿意把雍家交给他。比起雍君行,他算个什么玩意!
好在,他还有点用处。客人喝着茶,嘴角露出满意地笑容。
而在雍君行的别墅,大伯娘走了没多久,又有一位老妇人哭着找上了门。
雍君行不得不再次出来,站在大门口与之见面。
那是背叛了雍君行的保镖的老母亲。
几年前,雍君行在得知保镖的老母亲病重时,曾出钱出人脉,帮对方把老母亲的命救了回来。
那时,保镖对着雍君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指天发誓这辈子都会好好保护雍君行,绝不辜负这份恩情。
然而,这才几年,那位曾经感恩戴德的保镖,就为了钱出卖了对他有恩的雇主,把雇主的电脑开机密码,转手卖给了别人。
还好的是,这位老母亲并不是来给儿子求情的,也不是来胡搅蛮缠的。
她颤颤巍巍地跪到地上,对着雍君行砰砰磕头,老泪纵横地痛哭道:“是我对不起您啊,没想到养了个儿子是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对不起您啊!”
“我这条命是您出钱出力,找最好的大夫救回来的,我儿子却不知道感恩,还出卖您,是我们家对不起您啊!”
老人哭得涕泪横流,神情中的悔恨交加,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
她哽咽地道:“您报警报得好,做了亏心事,就得坐牢赎罪!您放心,我们家没有人怪您,是我们对不住您!”
老人虽是这样说,可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前来道歉赔罪,丈夫、儿媳都没来就能看出,其实,对这件事心里愧疚的,全家也只有她一个。
雍君行自然看出来了,却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沉静地站在原地,抱着怀里的布包,让人去搀扶还在痛哭的老人。
容管家劝了很久,老人才肯抹着眼泪回去,直到临走,她还在哽咽喃喃:“是我没教好,我没教好……”
容管家不由叹气,他招手叫来儿子容臻,让他派个人护送老人回去,别半道再出什么事。
容臻看了雍君行一眼,没立刻答应。
雍君行垂眸去看怀里的布包,低声道:“事情与她无关。”
容臻就懂了,立刻去安排人手。
容管家看着儿子这副指挥不动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紧接着就是欣慰。
至少在他百年后,这个空荡荡的家里,还有儿子能陪着大少爷。
容管家转头安慰道:“少爷,您别难过了,您不原谅他们是对的,一切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雍君行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我无法原谅他们,不是因为他们背叛了我,而是因为他们害了一个生灵。”
他已经把能做的法事都做了,能找到的大师都找了,台灯却依然没有醒来。
雍君行其实知道,台灯很可能再也不会醒来了,它已经死在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