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小没怎么和自己这个儿子接触,但顾父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儿子。
在任何方面能力都很卓绝,唯独在感情上,认死理,非常的执拗。
当初如果不是他把对方说了一顿,并以当时的他根本配不上自己喜欢的人为理由,估计顾明羽还会拒绝出国。
原本以为这么几年过去,时间会冲淡一切。
但当听到国内传来的消息时,顾父才知道,自己的儿子过了这么几年,不仅没有忘记那个女人,反而越陷越深。
求婚被当众拒绝羞辱这么丢人的事,他却好像一点都不在乎,甚至不惜动用顾氏的公关部,全方面地减少那个女人在网上的负面新闻。
要不是他出面压着,求婚那事只怕早就惊动了本埠的司法局。原本援藏律师就是要全方位的考量,如果爆出负面新闻,很可能就会被取消名额。
能为那个姑娘做到这一步,可见自己儿子陷得多深。
明明自己才是最丢脸的那个,他反倒丝毫不在意。
顾父本来也不想管的。
因为他知道几年前发生的事,现在顾明羽既然这么做,就证明他在赎罪。
而求婚的事也没影响到顾氏,所以他只是打了个电话问了几句。
真正让他从国外回来的原因,是他听到了顾明羽最近半年来频繁前往西藏,并且花了很多钱,在一个达江县投资,又是修路,又是建学校,同时还资助那里的学校。
顾父不反对顾明羽开拓新的市场,毕竟去西藏投资,最终是和当地政府交好,也是一件好事。
但他不能接受身为顾氏总裁,顾明羽频繁去西藏。
总部的事他虽然没有丢下,但他本来应该在总部坐镇的,而不是三天两头不见人。
这样原本顾父派他回国的作用也就完全失去了。
因此他才会百忙之中飞回国内,就是为了和自己儿子好好谈谈。
只是没想到,他刚回来就听到说顾明羽又去了西藏。
至于这次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
顾父给儿子打了电话,得到的也是一样的回答。
他于是都打算亲自去一趟西藏了。
谁知这才过了两天,顾明羽居然又回来了,而且还是突然回来。
顾父问了才知道,原来已经去援藏半年的沐于归也是这时候回来。
很显然,顾明羽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跟着一起回来的。
“我当初送你出国,就想着你在国外几年,应该会遇到别的女人,慢慢地也就会忘记那个小姑娘了,谁知道你那几年光顾着念书和学着怎么管理公司,身边完全没有任何女人。”
“当初你回国是为什么我一清二楚,但是我没拦着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明羽沉着脸色,一言不发。
顾父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因为我猜到了,你不会这么顺利就把人追回来,毕竟当初你做的那事这么混账,但凡是个正常的姑娘,就不会不放在心上。”
“你求婚那天被人拒绝,也是正常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把别人都当成你的玩物,可以随便让你去耍弄。现在好了,你也尝到了被人欺骗的滋味。”
听到这儿,顾明羽才终于说出了回到公司后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我错了,她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但是……”
“但是什么?”顾父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你骗了她,她在还给你,你们之间就平等了,你就能去把她追回来了?”
顾明羽抿唇。
“你看看你这半年来都在做什么?你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这么难受,她知道吗?”
“今天和她同一个航班,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人家是不是没理你?是不是跟你说你们两个没戏了,别想了?”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顾父虽然没在现场,但把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他说的这些都是这两天顾明羽在沐于归跟前听见的。因此原本就已经因为这个而心情阴郁的顾明羽,这会儿又被自己老爹扎心,脸色愈发难看。
“你以前整天混的时候,我还在想,以后怕是没人能治得了你。现在碰到这么个人,也算是你的克星了。”顾父道,“光跟着别人姑娘跑来跑去是没用的。我问了司法局的朋友,去援藏的律师是分批回来的,这姑娘是第三批,会待半个月,然后再回西藏。你与其在这里干等着,不如想想这半个月要怎么做。”
他说着像是想起什么。
“你妈那边我已经叫人看着了,回头就把她带出国,省的她在国内觉得没人管,越发过分了。也免得她到时候跟当初一样,去找人小姑娘说些有的没的,再把人逼走。”
显然,顾父也知道当初顾母做的事。
顾明羽听了自己父亲说的后,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谢谢爸。”
顾父却并不领情。
“别跟我说谢谢,你多把心思放在公司的事上,我已经谈好了,过段时间收购M&G集团,到时候这事还要你去跟着处理。你尽早了结自己的事,别到时候出岔子。”
M&G是M国的一家较为出名的公司,业务范围非常广,但近些年发展不好,到了瓶颈期,有心来华国开拓市场,却一直不成功。
顾父去国外这么久,也就是为了这个公司的事,眼下眼见着就要谈好了,自然不想再节外生枝。
顾明羽也知道这点,于是应了一声。
“知道了。”
顾父这才稍感满意,正准备出去,却又想到什么。
“那个小姑娘的联系方式等会你发给我。”
顾明羽闻言一怔。
“爸?”
“干什么这个表情?”顾父见对方面带不愿,顿时有些不悦,“你还怕我吃了她不成?我就是去和她聊聊天,有什么问题吗?”
“……她又没见过您。”
当初沐于归和顾明羽在一起时,顾父就已经在国外了,因此两人一直没见过面。
“没见过又怎么了,我现在难道不能去见见她?要是你追成功了,她以后就是我儿媳,我见一面难道还不行?”
最终,在顾父的坚持之下,顾明羽只能把沐于归的联系方式告诉了对方。
虽然,他自己已经被沐于归拉黑了,但并不妨碍他知道沐于归的手机号。
顾明羽之所以敢让自己的父亲知道沐于归的联系方式,是因为他知道,他的父亲和母亲不同。
他的母亲就是个眼界窄的市井妇人,虽然加嫁入顾家,这些年也一直养尊处优,但骨子里的那股气还是不同。
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把沐于归逼走了。
而他的父亲从来都是做大事的人,且眼里只有顾氏,只要不威胁到顾氏,他什么都不会多管。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的母亲身边的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而父亲从来不插手的原因。
因为只要不被媒体知道,不影响到顾氏,他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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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沐于归先开车去了短租房接杜集,接着带着他去了律所。
律所的人都知道她昨天就回来了,因此见她过来都显得很开心。
彭珍又去法援中心坐班了,而苏静则显得很高兴。
她告诉沐于归,自己前段时间刚考到执业证,现在也是律所的执业律师了。
“恭喜你。”沐于归带了一抹笑看着对方,“以后可以单独代理案件和开庭了。”
苏静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沐姐。”
她说着往沐于归身后看去,正好对上杜集澄澈的双眼。
“忘了介绍了。”沐于归说着把身后的人推出来,“这是我在西藏的搭档,叫杜集,今年也报了法考,县司法局让他跟着我一起回来,学点东西,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说着又跟杜集介绍了律所的人,着重提了苏静。
“杜集,小静半年前还是我的律助,现在都已经可以单独执业了,你要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问问她。她也是刚大学毕业一年多,和你差不多同龄,你们应该有共同话题一些。”
律所别的律师见状便起哄。
“对对!小静和他肯定有共同话题!”
“年轻人多聊点好,说不定聊着聊着还聊出点别的什么来,那正好沐律就是红娘了!”
几句话说的苏静和杜集都红了脸,沐于归才赶紧打圆场。
“你们别调侃他们了。”
说着把杜集和苏静都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虽然去援藏,但执业证还是挂在天恒所的,而且因为本身就是律所的合伙人,所以这个办公室一直都给她留着。
招呼两人都坐下后,沐于归才问了苏静这半年来的事,顺便又说了自己在达江县的事。
苏静听了后十分佩服她。
“沐姐,那边这么忙,你每天怎么忙的过来呀?”
沐于归笑了笑:“其实也还好,只是接待的人稍微多了些,去开庭的时候没这么方便罢了,倒也没多忙。”
她话说的轻描淡写,但一旁的杜集却是知道她这半年来究竟多么累的,因此不由地插嘴说了句。
“哪有这么简单,沐姐在那边几乎都不休息的,每天都是睡在办公室,天不亮就起来工作了。”
苏静想过去西藏会很累,但没想到居然这么累,因而问道:“沐姐,这么累,赚的也没有你在这边多,那你就没想过放弃吗?”
“想过啊。”沐于归倒很诚实,“有时候一天下来嗓子都哑了,还要接受乡亲们的咨询,有时候天不亮就要起来然后翻山越岭去开庭,有时候熬夜写诉状,结果还没来得及保存就停电了。每到这时候,我就会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受罪,明明在内地一个月的收入就抵得过这里的一年,明明可以穿得光鲜亮丽在窗明几净的高楼里和当事人谈案子,明明去开庭可以直接开车就到。为什么还要这么吃苦受罪?”
她看着苏静不解的双眼,半晌后道:“但这些都只是瞬间的想法,当我看到乡亲们千里迢迢翻越了一个又一个山坡来找我时,那疲惫又抱着期望的眼,当听到我说,一定能帮他们把被拖欠的工资拿回来时,他们高兴得如同个孩子一样的神情,当我去学校、去工地、去村里为孩子们和乡亲们进行法律讲座,告诉他们要学会用法律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时,他们渴望的双眼中,闪动着如同星夜的光辉。”
“每到这些时候,我就觉得,其实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我多吃些苦,就能多帮助一些人,那我吃的苦又算什么呢?”
“因为我是去援藏的律师,所以达江县需要保证我的生活起居饮食,我住的比很多人都要好,有空调,有火炉,工作时也是在司法局。而那些去援藏的老师们,去扶贫的干部们,他们比我辛苦多了,他们都默默奉献着,从来不抱怨,我又有什么可觉得不满意的?”
“我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个体,但只要能为国家和这些地方的人们做点事,也就算是实现了我的人生价值。”
沐于归的这些话,她几乎没跟别人提起过。
就连杜集都不知道。
这下听得她这么一说,他才知道,为什么在达江县时,沐于归会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而一定要废寝忘食地工作。
明明她在内地能过得更好,甚至比很多人都好。
可她还是放弃了安逸的生活,毅然选择去了那么偏远的地方。
如果不是有信仰,又怎么做得到?
而苏静听了之后,心中一时有什么东西被触动,她看着沐于归,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都没能说出来。
她想,自己之前对沐姐的认知还是太浅了。
她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资格去谈论沐姐的决定。
沐于归原本也只是说了一下自己的感受,也没想别的,说完后她也不等两人开口,就又问了下当初那个自己举报的案子怎么样了。
苏静这才回过神来,告诉她说:“那个案子现在已经结案了,判决有死刑、死缓,还有无期和有期,珍姐代理的那个当事人因为没有涉及到贩.毒,因此判了七年。不过他家里人好像很激动,听说去骚扰过珍姐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