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茫然的问:“秋至,三丫呢?”
没想到竟然还能被分辨出来,秋至愣了一瞬间,才回道:“她说,她的母亲还在县令大人的府邸,她要回去带他们出来。”
枝枝急得跺脚:“这么多人,又这么大的水。”
秋至劝慰道:“她是本地人,且现在洪水还可控,姑娘不必担心了。您顾好自己的身子最重要。”
现如今,枝枝也知道,她能做的就是到安全的地方躲避着,不添乱就好。
国安寺在山顶,攀爬上去需要一个时辰,到上面的时候,小僧上前道:“如今寺庙已经满了,上来的施主都只能去后山别院暂住,请随我来吧。”
枝枝随着一小堆人群跟着小僧去后山别院,总算是有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而这全程,秋至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别院已经没有干的衣物给人置换,一个屋子里十几个人,只有中央一团火取暖。
休息了一会儿,又被分了一杯热水暖暖身子。
过了一会儿,小僧又带了五六个人进来避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这几个人进来,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而她余光打量之后发现,这几个人身上竟然还带了武器。
秋至附在枝枝的耳边,小声道:“姑娘小心,一会儿若发生冲突,姑娘一定要趁乱逃出去,到人多的地方躲藏其中。”
枝枝也从怀里拿出了匕首,偷偷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防备姿态十足。
果然,没过多久,又一个人进来,那几个人站起来,封住了门。领头的上前一步道:“可是六殿下身边的女人?”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摇着头后退,枝枝和秋至便被独立了出来。
领头人道:“闲杂人等出去,今日我们就要这个女人。”
秋至却率先一步动手,一个袖剑射出去,趁其不备,那七个人倒了两个。
剩下的五个人也不管屋子里有没有其他人,一齐冲了上来。
秋至杀了两个人,将守在房门的人撕开一个口子,对枝枝道:“快跑。”
枝枝用尽了力气,身边两个无辜的人被一剑砍倒,她用匕首划伤了一个人的胳膊,总算是从屋子里钻了出来。
雨夜里天黑路滑,她又不认得路,只堪堪记得来时的方向,冲着那边就过去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身子沉重的不像自己的一般。
下一刻,她就听到了追赶的声音:“别跑了,你跑也没用,这里没有救你的人。”
男人的步子比她的大的多,很快就把她逼的退无可退,“我家王爷不会杀了你的,只要你乖乖跟我走。”
身后是湍急的洪流,虽然不高,但是掉下去肯定没命。
面前是抓她的人,唤自己的主子为王爷,肯定是傅景之的对头,落到他手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枝枝咬了咬牙,向后退了一步,手里的匕首也随着话落,刚好落到了崖边的枝杈上。
惊雷闪过,上面的宝石格外亮眼。
那一瞬间,还有喷撒的血液,落在了匕首的宝石上,遮住了耀眼的光辉。
ー
清和殿。
月明星稀,淡淡的月白照在晚梅的枝杈上,在窗前的宣纸上映出斑驳树影。
平日里早就熄灯而眠的内殿,今日却灯光通明。
不远处甚至能听到巡逻的守卫跑动时,铠甲碰撞的铿锵声,以及咚咚整齐的步伐。
这异常也没有惊动她。
温嘉贵妃沉默的在宣纸上落笔,一笔一划,沉静的写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许睢安。
明显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落笔后,温嘉贵妃用手指温柔的抚上这几个字,最终将脸贴上去,如同与情人耳鬓厮磨。
玉和姑姑进来后,安静的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温嘉贵妃才起身,淡淡的问:“出了何事?”
玉和姑姑用手指比划道:方才闯入了一队人,将张小姐带走了,还封闭了清和宫的宫门,不许任何人外出。
温嘉贵妃瞧了一眼外面,毫不在意的将毫笔放了回去,淡淡的说:“封与不封,有什么区别?”
她已经二十几年都不曾出过这道宫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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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通明的不仅仅是清和殿,还有昭乾宫。
张总管跪在明黄色的龙床前,默默地抹着泪,却突然听到一声细弱蚊蝇的声音:“水......拿水来......”
他低头,只见成献帝闭着眼,嘴唇开合,有苏醒的征兆。
张总管大喜过望,大声对外道:“皇上醒了,水呢,快拿水来。”
可是这一声命令出去,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有人鱼贯而入,送水进来。
张总管自己爬起来,去一旁的桌子上倒了半天,也就倒出来了半杯水,还是凉的。
他辛酸的将水送过去,轻轻抹在晟献帝的嘴唇上,抹了几次,就瞧见晟献帝睁开了眼,皱着眉头问道:“怎么是凉的,怎么伺候的?”
可是话落,也只有张总管一个人跪在床头,轻声的哭:“皇上,您已经昏迷了五天了。”
晟献帝一愣,被扶着靠在了床头,瞧见了外面的灯火通明,也听到了铿锵有力的士兵集合的声音。平常的侍卫巡逻从来不会这么大声,也不会这么多人同时在。
他突然意识到,他昏迷的这五天,或许发生了什么。
晟献帝闭上眼,半天,又艰难的睁开:“朕昏迷的五天......可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不愿意相信事实,他终究是问了出来。
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已经就差一层窗户纸,他也想亲耳听到,捅破了,才愿意相信。
张总管低着头道:“皇上您突发急症,昏迷的第一天,太医们束手无策,说皇上您已经......”
“已经什么......”晟献帝的声音沙哑无力,目光也暗淡涣散,仅仅几天,苍老了几十岁一样。
“已经内虚中空......”张总管低声道:“第二日,便是早朝,奴才见您昏迷不醒,便说今日不朝。然后,禹王殿下便来了内殿,了解了您的情况以后,便留下侍疾了。”
说是侍疾,但是代表着什么,谁都清楚。
张总管继续说:“今日再朝,朝臣刚入宫,就全部被留在了宫中,如今宫门紧锁,无一人可出入。”
皇帝若是有病不朝,三日后再朝,这是一个传统。
禹王就是借此,在这三日,确定了他真的得了急症,时日无多。由此圈禁了大臣,想要逼宫。
晟献帝缓缓地问道:“他人呢......”
这时,门被人一脚踢开,进来的正是禹王。
他两步就到了龙床边,“父皇可算醒了,儿子这几日都急死了,父皇不在,国事堆积成堆无人打理,儿子力有不逮,日日盼着父皇醒来呢。”
口上虽如此说,但是他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悲痛。话里的深意更是在处处言明,朝事已经被他把握在手中。
晟献帝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又狠狠地咳嗽两声,只见手心全是紫黑的淤血,半天,他才缓过来,气若游丝,“你本不必如此着急的。”
禹王大笑两声,目光冷然,会看着自己苍老的父亲,质问道:“不必着急,看着你一步一步将势力分拨给六弟,然后一点一点逼死我?”
晟献帝的眼底尽是悲怆,“朕没有......”
禹王反问道:“世人都知,兵部直属皇权。您却将兵部侍郎的女儿许给了六弟,这就是您所说的没有?”
晟献帝想说:他本无心安排这一切,这件事是意外。他在发现景之有可能是在装病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筹谋布置......
但是来不及了。
这一切都未成型,他已经突发疾病,无力继续。
而他也没有力气说出口,只能捂着胸口气喘吁吁,靠在床头喘气。
看到禹王终于离开,李总管哭着上前,道:“皇上,您别怕,您昏迷的时候叫了六殿下的名字,我在禹王殿下侍疾之前就传书给了六殿下,若是六殿下发现的及时,如今应当是已经在救驾的路上了。”
晟献帝终是一口老血吐了出来,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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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王刚出殿门,一个身穿盔甲的人就上前道:“王爷,六殿下回来了,已经到了城门口。”
禹王嗤笑一声,问道:“带了多少人马?”
他去的秦河县如今正值水患,又崩了好几处堤坝,一个人都抽调不出来,凭他府上的几个守卫,最多五百余人。
那人却道:“五千人马。”
禹王愣了一下,瞪大了双眼,惊诧道:“他那里来的兵马?”
他声音极大,吓得回话的人颤抖了一下才说:“只知道,带兵的将士姓陈。”
禹王下意识摸到了腰间的玉珏,玉珏上的九颗翠玉色泽柔润,让他的心稍微静了下来,缓缓开口:“若我没猜错,那人应该是回京述职的陈将军。”
边疆安定后,主将会被召回领取封赏,只是这命令才下了数十日,边疆至京城就算是快马加鞭也需要两个月,陈将军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还恰巧被老六握在了手中。
禹王思索了一番道:“传一道圣旨过去,就说陈将军车马劳顿,辛苦了,只是如今正值深夜,兵马不宜入城,让他们于城外驻扎,明日听命入,只身入宫受封。”
如今城门紧闭,没有消息传出去,就没有证据证明他在篡位。陈将军敢硬闯,便形同谋逆。他就有权力调动京城内的守兵,去与之抗衡。
虽然过程凶险,但是城内八千守卫,对付城外五千,绰绰有余。
禹王道:“顺便去请兵部尚书入宫。”
做完这些,他去了昭乾宫的偏殿,灯火通明,屋子里一个美人迎灯而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禹王去了美人身边,温声道:“瑶儿,怎么还不睡?”
张梦瑶轻笑一声:“不知殿下此举,所欲何为?”
禹王猛的靠近,将脸贴近,温柔开口:“自然是因为,本王心悦于你。瑶儿,明日本王就是新的王,而你是本王的贵妃。”
张梦瑶的手抚摸着腹部,道:“可是殿下,我可以是怀了六殿下的孩子的。”
禹王抱住她,轻轻抚动她因为怀孕异常柔和的眉眼,开口道:“若是本王告诉你,那是本王的孩子呢?瑶儿,别怕,本王会安排好一切的,你只需要安心的呆在这里。”
待男人走后,丫鬟才震惊的开口:“小姐,您的孩子是......禹王殿下的?”
张梦瑶低着头,目光复杂,却带笑道:“是啊。”
自她方才入屋以后,就一直在看男人腰间的翠玉,与她那夜揪下来的一模一样。
而就在几日前,她又于爹爹手中,见到了那颗丢失的翠玉主子。
兜兜转转,那颗珠子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她们主仆二人在大半夜被带到了昭乾宫的偏殿,隔着门窗已经听到了许多外面的将士的话,早就知道方才来的男人在干什么。
张梦瑶将珠子拿了出来,又从怀里拿了一个白色的瓷瓶出来,将珠子放入瓷瓶,一口饮尽。
只片刻,就又血液透过她的衣裙渗透出来。
丫鬟拍门让外面的护卫开门,要叫太医,却听张梦瑶颤抖着声音道:“不用叫了,我死不了。”
丫鬟哭着说:“可是小姐,您留了好多血,您可是怀了孩子的。”
张梦瑶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发白颤抖,却清晰的说:“毁我清白,又利用我,要挟我爹爹。还想让我心甘情愿的为他生孩子?天下哪有如此好事?”
“况且这药只是在合适的时机去了这孽种罢了,我且死不了。”张梦瑶痛的咬牙,却冷静的吩咐道道:“扶我去塌上,待一刻钟以后,将我怀里另一瓶药给我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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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但是却不曾想,很快这平静就被打破了。
守城门的士兵爬进来道:“王爷,六殿下派人打进来了。”
禹王握紧拳头,气急败坏的问:“兵部尚书呢?他有七千多兵马,加上我的一千私兵,守住城门。”
那人道:“兵部尚书给六殿下破开的城门。”
这一句话让禹王的身影晃了晃,“张梦瑶呢。”
“偏殿只剩下一滩血迹,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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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喧嚣灯火,屋内阴暗冷寂。
傅景之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犹如沉重的鼓点砸在晟献帝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