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之“渍”了一声:“再苦今天你也要把它喝下去。”
见没辙了,枝枝捏着鼻子,另一只手端起药碗,咕嘟几口把药干掉了,眼角的泪大滴大滴的掉落。
“至于苦成这个样子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给你灌得毒药呢。”
听到这话,她抬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劫后重生一般迟钝的回道:“真的很苦。” 明明知道了喝下去的不是毒药,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掉,这一段时间她都过的心惊胆战的,但这是最靠近死亡的一次。
傅景之用手擦掉她的眼泪,可是眼珠子很快就又续上了,他不耐烦的用手把女人的脸捧起来,看着那双楚楚可怜的泪眼,一口气又憋了回去。
半天,他冷声说:“昨日在后山,是你救了本王,本王许你一个承诺,想好了跟本王提,只要不过分,本王都可以应你。”
“真的?”
傅景之挑眉反问:“本王会骗你?”
确实,他一个孤苦无依的小丫头,如今落得是任他宰割的地步,她没必要骗她。
突然得了如此好处,枝枝觉得压抑了她这么久的绝望散开了许多,甚至眼前都一片光明起来。
她差点脱口而出“求殿下放我下山与父母团聚”,可是想到自己如今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事情,她又沉下了心思。
她知道这个京城来的皇子殿下不会是真的喜欢她,可是在如今的状况下,她提出想走是不可能的。
他高兴时,可以对一个玩物许下承诺,不高兴时也可以收回。
一个玩物主动想离开主子身边,就是忤逆放肆。
枝枝擦干了泪,低着头温声道:“多谢六殿下恩典。”
见她终于不再哭哭啼啼的,傅景之冷着脸道:“去告诉秋至传膳吧。”
到门口,接过秋至手里的食盒,他却又递过来一个,还认真的嘱托道:“姑娘,一会儿请您务必看着殿下把这里面的药服了,若是殿下再扔了,烦劳您再出来取一次。”
枝枝晕乎乎的带着两个食盒回去,突然意识到。
原来方才是他不想喝药,又不想被外面的人发现他倒掉了。
所以才逼着她喝了自己的药。
枝枝突然想起来,他曾经恶狠狠的交代她,别生病了,病了可是没药的。
她被刀刺伤那次也是,他宁愿用酒给她消毒,都没有用药。
本来她想着是因为担心被其他人发现他们的营帐有人受伤。
现在就明白了。
六皇子自己不喜欢药的味道啊。
“在那儿墨迹什么呢,带过来啊。”傅景之似乎非常不开心,又催促道。
枝枝突然觉得手里的另一个小食盒,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第10章
用早膳的时候,枝枝一直在观察傅景之的神色,他整个人恹恹的没精神,东西吃的也不多。
直到一顿早膳用完,她收拾了餐具装回大食盒,将手放在一旁的小食盒上,又看了看已经躺回软塌上的男人,迟迟不知道怎么开口。
明知道他不喜欢吃药,她现在也不想去招惹他不快。
傅景之抬眼看着女人纤细柔美的掌心,在食盒上握紧后白的像春笋,他悠悠道:“还不端过来,是想继续继续喝?”
枝枝“啊?”了一声,没想到他这竟是要主动吃药了。
她立刻站起来,打开食盒端着药碗过去,还贴心的把食盒里面的糖块也一同带了过去,娇声道:“殿下。”
男人皱着眉接过药碗,看了一眼里面褐色的药汁,仰头一口闷了,看着一旁的糖块道:“你以为本王是你,那么怕苦?”
枝枝瘪着嘴不说话。
她是怕苦,但是她更怕死呀。
而且……他的表情也没有他自己口中所说的那么轻松嘛。
她正胡思乱想呢,傅景之用手拿起一颗糖块,送到她的嘴边,道:“张嘴,赏你的。”
枝枝檀口微张,接了糖,甜味在嘴里化开,开心的让人嘴角勾起。然而下一刻,她的腰肢被猛的带下去,嘴里的糖也被男人用唇舌夺了过去,看着她瞪大的眼睛,男人又把糖块送了回来。
来来回回几趟,糖块化没了,嘴里也只剩甜味了,还有些麻麻的感觉。
她的头被按了下去,贴在男人宽阔的胸口,听他在她发顶轻轻地说:“睡吧。”
枝枝小声的应了一句。
喝了那治风寒的药,如今药效上来,她的困意也席卷而来。
外面风雪弥漫,大大的营帐里,很快就只剩下偶尔几粒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声音。
而营帐外,冬至冷眼看着身旁的人,淡淡的说:“你也看到了,主子虽然看起来潇洒不拘,但是从来不会与女子有亲吻之举。而主子与南枝姑娘不仅一次,还再二再三。这本身就是一个例外的征兆,不管殿下是否愿意带南枝姑娘回京,你们都没有可能的。”
看着身旁的人不言语,冬至继续道:“哥,天下女子千千万,你绝了这个心思吧。殿下正需要人去外办事,你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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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外面也越来越冷,傅景之就像冬眠的蛇一样拒绝所有的外出。甚至第一次雪地演兵,他都只是过去露了个面就很快赶回来。
陈副将看着皑皑白雪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军,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早,也更加大了。我们本就粮食紧缺,若是这时候南国的军队打过来,我们怕是支撑不了几天。”
李将军也知道这个境况。边境的冬天苦寒,几乎每年都是这么过的,但是今年因为和那个人的密谋,李将军便有些耐不住,谁直到那厮会不会突然反悔。
现在他恨不得立刻得到朝廷的粮草,然后实现自己的大计。
下面的士兵的声音都因为冰天雪地冒着白气,训练了一会儿,看到主帅都走了,训练更松懈了。
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的抱怨。
“一天就一顿饭,又吃不饱,还要大雪天出来操练,哪里来的力气。”
“朝廷拨放的粮食和白花花的银子都去哪儿了。”
一个人聚进去小声的说:“我听一个老乡说,白花花的银子和粮食都有,只不过被上面的人带回自己家了,根本不可能发给咱们做饷银。没见现在,就在咱们也就是一天一顿饭的吊着,饿不死就行吗。”
“干他娘的,老子饿急了,就回家种田去。”
另一个人叹气说:“兵荒马乱的,哪里有田给你种啊。你还不如去求一求朝廷派下来的监军,说不定直接把上面的人换了。”
“怎么可能,谁不知道,上面的人给监军安排的美人美酒,天天当祖宗一样伺候着。”
军营底下怨声载道,也有人继续浑浑噩噩,只要不饿死就行。
李将军回主账以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最近六殿下那边有动静吗?”
后面的人上前回道:“六殿下自从在后山遇刺以后,似乎大病了一场,最近连营帐都不出了,也没有往外传任何消息。应该是不知道他的遇刺和我们有关。”
李牧喝了一杯热茶,目光森冷:“我们只安排了狼群,想吓唬吓唬他,让他老实点。慕容烈却想杀了他,让我们擦屁股,真是阴毒。”
这时,外面有人通传:“将军,陈副将来了。”
“让他进来。”李牧说完。
身后的小兵问道:“将军,属下就先下去了。”
李牧道:“不用下去了,陈副将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陈副将进来,两个人喝了一杯,李牧继续问士兵:“让你们寻的六殿下哪个女人的家人,可寻到了?”
士兵回道:“只听说到了县城,但是县城现在流民太多,又有朝廷的人驻守,我们也不敢太大肆探查,许是最近就有消息了。”
李牧摆摆手道:“下去吧,有消息了就先把人控制住。粮草还有半个月才能到,为了防止纰漏,最好是控制住六殿下身边的人,方便更好的监视他。”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最后关头,可不能有事。”
“是。”说完,他退了下去。
士兵走后,李牧又饮了两杯茶,笑眯眯的对陈副将说:“副将看起来心情不佳啊。”
陈副将抬头,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李牧,灌了自己一杯酒道:“将军多心了,大战在即,属下思念家人罢了。”
李牧大笑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陈副将的家人,本将军不会亏待的,请陈副将放心。”
陈副将小声的哼了一句:“放心的紧。”
两个人又对着地图上圈了几处标记,聊了很久才出营帐。
陈副将出主帐没多久,冬至带着食盒进了六殿下的营帐,依旧是三菜一汤。
冬季雪天,食物尤其珍贵,就算是傅景之的食盒也仅仅是刚好够吃的分量,尤其是这几日他似乎食欲不佳,便直接吩咐小厨房减去了一个菜。
看着送上来的菜肴,傅景之挑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道:“还不如京城的地边摊上的好吃。”
他不动筷子了,枝枝也不敢继续动弹,乖觉的坐在一旁。
“我还以为你会说,京城繁华,这边疆比不得,殿下凑合凑合吧。”他挑眉看着她。
枝枝抬头:“我没说话啊。”
傅景之慢悠悠道:“你心里说的,本王都看出来了。”
确实,枝枝心里是嘟囔了几句的。寻常人家过年的时候能吃到荤腥已经是不错的了,前年没战乱的时候,他们一家人过年吃的菜都没有晚上被他嫌弃的几样菜好。
但是枝枝可不敢开口置喙堂堂六皇子,她低着头小声说:“我没去过京城,也不曾吃过京城的美食珍馐。今日能跟着殿下享福吃到这些,已经是极好的了。”
她将自己置于尘埃,将他夸上天,言明她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免得他又不依不挠的戏耍她。
果然,男人听了她的话以后嘴角微勾,心情大好的说:“改日爷带你去试试。”
闻言,枝枝仰头,惊讶的微微睁大双眼,一时间哽喉失语。
他这话的意思是想带她回京城的意思?
她可不想,她只想等他离开时,能够已经腻了她,然后她就可以被准寻找父母和弟弟团聚。
希望他只是随口一提就罢。
枝枝轻轻的握紧手心。
“殿下。”营帐外传来冬至的声音。
傅景之看了一眼呆愣的小人,道:“军营里忌浪费,你自己吃饱了,剩下的喂了你的兔子吧。”
第11章
一连憋了几天,傅景之终于愿意出门了。
而且他兴致很好,要带着枝枝一起去县城里游玩。
马车里铺了一层厚厚的皮毛,毛色品质比富贵人家身上穿的皮毛也不遑多让,在这马车里却是垫脚的。
车壁内里也是包裹过的,里面还带了碳炉,燃得是上好的金丝碳,车子里暖烘烘的,也没烟气。
进去后,冬至又在里面放了精致的糕点和茶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马车,倒想是个小厢房。
不由得让人感叹,京城里的皇子,派头就是奢华。
听说了六殿下要下山游玩,李将军立马推开怀里的梨花,询问道:“可知道他要去做何事?”
下属回道:“只说是憋坏了,军营里的伙食又差,要去县城打牙祭。”
“娇贵的公子哥习性,随他去。”李将军接过梨花递的酒,重新将美人揽入怀中,吩咐道:“派两个人悄悄跟着他们,回来后给我汇报行踪。”
那人道“是”,领命便下去了。
他走后,李牧摸了一把怀里的美人,别有心思的问道:“梨花,你时常给六殿下那里送吃食,和他的那个美人可熟稔?”
“那可是六殿下看重的贵人,哪会和奴家这种人熟络啊。从前在一处的落魄的时候,人家口口声声说的,人家可是良家子,看到我们就要离老远了呢。”
梨花查看着李牧的脸色,用帕子粘了沾眼角,落了两滴泪,继续道:“若不是将军怜惜奴家,让奴家伴随将军左右,奴家现在还吃不饱穿不暖呢。”
她嘤嘤的哭了两声,将自己的蜜桃往男人身上送了送,两人很快就滚成了一团。
枝枝进了马车以后,傅景之也弯腰进来了,他进来后直接软摊在马车的软塌上,惬意的眯着眼睛,像只慵懒的波斯猫儿。
枝枝就没那么随适,她小小的一只,窝在马车的角落里。
马车走了没多远,一只手腕伸到了她面前,“茶水。”
茶水小桌在她的这边,马车里空间狭小,她只能半跪着过去,倒了一杯热茶,稍等到不烫了才递过去,温声道:“殿下,茶水好了。”
男人掀开了眼皮一角,伸手过去接了茶水。女人身上的馨香隐约可闻,比马车里的小香炉清甜许多,让人心旷神怡。
枝枝要将茶杯放回去,身子一个趔趄。
她惊慌的抬头,女人晶亮的眼睛里带了三分惊慌,眸光里水波粼粼,无辜得小鹿一样。
似乎是在询问:你干嘛绊倒我呀。
傅景之眼神恍惚了一下,宽大的衣袖一挥,盖住了她蝶羽覆盖的双眼,嘴脸勾起,淡淡的说:“本王困了,睡吧。”
因为他这一句话,本就慢悠悠的马车更加平稳缓慢。
枝枝半边身子伏在他的腿上,男人的臂膀搭在她背上,像拍小孩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她的后背。
刚开始她还僵直着身子,但是随着马车轻微的晃悠,加上男人的轻拍,枝枝眼睛的眨动的频率越来越慢,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到了杏花楼,冬至轻声道:“主子,我们到了。”
半睡半醒的枝枝听到声音,猛的惊醒,用迷迷糊糊的带了雾气眼睛看了一眼傅景之,迅速的从他的腿上爬了起来。小声维诺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