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死于话多——芒鞋女
时间:2021-06-26 08:49:34

  霍权嘴抽,还能这么想?
  老管家又说,“小少爷天资聪慧又招人喜欢,去族学后可以多接近他们,趁机套他们府里的情况,将来没准有能利用他们的时候!”
  霍权噎住,这都是些什么人,天真烂漫的孩子都不放过,霍权不赞同,“不好。”
  怎么能利用孩子呢?
  老管家眼睛虚成了条线,扬起手,小心翼翼地向霍权走了半步,吓得霍权直直后仰,却看老管家双手握拳,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大人说得也是,放眼整个京城,谁还敢和大人你作对啊,聂家族学虽有几分名气,但毕竟没有栽培出位高权重的人,胆敢有人得罪大人,杀了便是,小少爷年纪还小,要他做那些事太为难他了。”
  霍权:“......”
  他以为老管家挥手会揍自己呢。
  桌边豪气万丈挥笔如神的聂煜撑着桌,漫长沉默后,拍桌道,“老管家说得对,煜儿要去族学,摸清楚他们底细,让他们为爹爹所用!”
  霍权心累,那些人他用不着。
  但聂煜已经下定了决心,扯着喉咙大声喊聂轻服侍他换衣服,马上去族学读书,迫不及待的心情让霍权胸口颤了颤,想到聂远山学富五车,品行高洁,聂煜真能拜他为老师,应该不至于学坏,霍权没有阻拦。
  他让老管家备份礼,然后教聂煜见聂远山时该有的礼仪,问候要磕头,说话要低头,态度要恭顺,彰显学生的谦虚,当年他见武安侯族学的先生就是这么做的,先生夸他是个好孩子。
  他希望聂煜也能受到聂远山的称赞。
  等所有都准备妥当,他和聂煜出门已经是午后了,侍卫抬着箱子侯在院子里,老管家喜气洋洋的,像是有喜事发生。
  霍权心下讪讪,余光被旁边金晃晃的箱子闪了下眼,定睛看去,差点没倒吸口冷气,“这是给聂先生备的礼?”
  整整一大箱金子,会不会太招摇了,生怕别人不知道聂凿这些年在南境做的事儿吗?
  老管家笑眯眯地摸了下,“大人觉得轻了?”
  这一箱金子还轻?怕是没有比这更重的礼了,霍权摇头,老管家眯着眼,眼角皱纹皱得像老树皮,自我满意地说,“老奴也觉得这礼甚好,他毕竟只是个教书先生,送太厚重的礼不合适。”
  霍权:“......”
  聂远山为人低调,并不是喜欢奢华之人,亦不曾听说他爱钱财,这番堂而皇之的送箱金子去,怕不会得好脸色。
  卧房有诸多古玩,随便挑两个都比这个强,霍权想提醒老管家两句,转而想到能让聂凿放卧房夜夜守着的古玩只怕价值不菲,礼物贵重他不怕,就怕那些东西来路不正引来麻烦就得不偿失,想想目前处境,金银钱财是不暴露聂凿恶行的礼了。
  “罢了,就这些吧。”
  相较于聂府雕梁画栋的景象,聂府马车就显得破败多了,当然也就看着普通,坐着并不显得颠簸,外边行人正在聊晌午发生在酒馆的事。
  说书先生不知抽什么疯,大肆宣扬他的好,结果被群起而攻之,鼻青脸肿不说,还差点丧了命,就这样,那位说书先生还坚持‘他’是个正派正直敢于直言的御史,不惧权势,敢与半个朝廷为敌。
  霍权:“......”与半个朝廷为敌是怎么回事,霍权觉得冬青有事情没和自己说明白,欲竖着耳朵听个明白,他们已转移了话题,霍权失望,突然看向趴在窗边眼珠咕噜乱转的聂煜,问他,“你是不是贿赂说书先生了?”
  要不然说书先生怎么会昧着良心说聂凿好话,可聂煜此举无疑适得其反,聂凿名声恶劣,人尽皆知,岂是说书先生几句话就能扭转乾坤的?
  这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
  本来人们闲来无事辱骂他两句而已,经说书先生大肆宣扬,恐怕时时刻刻都把自己挂在嘴边了,别问他为什么知道,因为他父亲也做过类似的事儿,他被抱到武安侯府后,父亲派人到处散布他病死的消息希望转移背后之人的注意,谁知听书的人们剥丝抽茧的把他落脚地找了出来。
  也将自己为武安侯卖命的事暴露于人前。
  不过他想过,以父亲安然无恙的情况来看,父亲不止为武安侯卖命,否则不可能保得住性命,就是不知道父亲背地为谁效力,对方若是个好官还好,若是个奸臣,迟早还得出事。
  ‘哎’他叹了口气,聂煜后知后觉地偏头,脆声脆气道,“煜儿没贿赂说书先生,爹爹说凡地位低的不值得咱花钱,煜儿都记着呢。”
  真要贿赂也是要贿赂官大的,这样才能得到好处。
  贿赂说书先生能得什么好处啊,不划算!
  霍权语噎,他自认不是口拙之人,却常常被聂煜反驳得说不出话来。
  马车在宽敞的道路行驶了小片刻,随即拐弯,道路变得狭窄起来,顺着灰白的院墙又行驶了一小会儿,最后停在了两座石狮子的门前。
  许是来得巧,聂远山刚好在,霍权提醒聂煜来时教他的规矩,父子两整理好衣衫,徐徐进了门,谁知刚说明来意,素来温文儒雅得聂远山就变了脸,抄起手边拐杖就要揍他们,霍权惜命,在聂远山举起拐杖时转身就跑,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狂奔,跳过门槛,飞下台阶,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了院子外的假山后。
  屋里的人愣住了,好一会聂远山才反应过来,脸色更为铁青,看看远处假山探头探脑的人,又看看面前屈膝欲跪的小孩,拐杖僵在空中,竟是没地落了。
  “远山爷爷想揍我吗?”聂煜没弄清楚状况,爹爹说先生喜欢知礼仪懂规矩的孩子,要他给聂远山磕头,膝盖还没触地呢,只感觉旁边一阵阴风扫过,爹爹没了人影,面前的老头子呲着牙,脸都歪了。
  聂远山不知道怎么回答,愣愣地点了下头。
  堂弟那样光风伟正的人,结果落到客死异乡的地步,聂凿不思悔改,竟大张旗鼓地命人抬了一箱子金子来侮辱他,揍他怎么了,恨不得杀了他才解气!
  语声落下,就看稚气的聂煜变了脸,他抬起头,双手叉腰,底气十足地骂聂远山,“别以为仗着年纪大就胡作非为,我祖父都不打我爹爹,你哪儿来的资格,信不信让我爹弹劾你...”
  聂煜骂得很大声,显然他极为生气,聂远山则暴跳如雷,刚刚他想着聂煜年纪小,揍这么个孩子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玩意。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祖父是不打他吗?”是没命打!
  聂凿不到半岁侄子就去世了,想管教也没那个命,聂远山怒火中烧,“是不是你爹教你的?”这么大的孩子,说话多是听长辈说起过的,必然是聂凿经常挂在嘴边被聂煜听到了。
  杀了自己亲祖父还不算,还指责早死的亲爹,聂远山连带着看聂煜都面目可憎起来。
  霍权听到聂煜的话就知道要出事,想喊聂煜快跑,可惜迟了,聂远山夺过拐杖,气急败坏地打向聂煜,聂煜不甘示弱地挺起胸膛,肉嘟嘟的身体像雪团子似的,霍权没法想象拐杖落到他身上肉架裂开的情形,他害怕的捂住了眼。
  但听哇的声,聂煜嚎啕大哭,嘴里不忘放狠话,“我要让我爹爹收拾你。”
  “尽管去,我看他聂凿是不是要把我也杀了,我老头子活到这把岁数什么没见过,还怕他小小御史不成?”聂远山抖着胡须,面容枯槁的他因愤怒而突然面色红润起来,讽刺假山后的霍权,“跑那么快干什么,不是要收拾我吗?”
  霍权:“......”不跑难道等着挨打吗?
  挨了一棍子的聂煜哭得愈发响亮,转头看霍权站得远,哭着跑过去,腮帮子鼓鼓的,白里透红的脸布满了泪痕,张开手臂抱住霍权大腿,呜咽出声,“爹爹,他打我,呜呜呜,好疼。”
  眼泪鼻涕蹭在霍权衣服上,落下大片污渍,霍权今日穿的是白色竹纹的直缀,风度翩翩,被聂煜这么一哭,顿时像落难的穷酸书生,霍权揉了揉他脑袋,哑声安慰,“嘘,别说话。”
  继续说下去,可能就不是挨打那么简单了。
  聂煜不懂,抬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又回头看门口怒不可遏的聂远山,带着哭腔问,“爹爹想到办法收拾他了吗?”
  霍权:“......”
 
 
第8章 008
  在聂煜殷切的注视下,霍权弯腰抱起聂煜朝外走,京城私塾多的是,犯不着和聂远山硬碰硬,否则还是自己。
  族学的孩子们听到动静跑过来,藏在角落里偷偷张望,霍权怂得脸红,走得更快了些,他怀里的聂煜则以为他找着办法为自己报仇,趴在霍权肩膀上,小手拉着两边嘴角和眼角,冲聂远山做鬼脸。
  聂远山气得不行,若非腿脚不便,非追出去再狠狠教训他们不可,怒气难消,他将桌上的杯盏茶具摔得七零八碎,闻讯而来的聂家其余众人纷纷劝他想开点,聂凿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又改嫁,疏于管教才导致他性子暴戾了些,毕竟同宗同族,别做自相残杀的事儿。
  聂远山火气更甚,别以为他不知道众人心里想什么,聂凿为官不仁,偏偏入了新皇的眼,他们是想顺着聂凿这根竹竿往上爬呢,也不动脑子想想,聂凿是竹竿吗?那就是个尖酸刻薄六亲不认的不孝子!
  不说聂远山又发了通火,把进府的聂家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单说霍权带着聂煜回府就把自己关在屋忙起了正事:辞官!
  聂远山多清廉雅正敦厚宽容的人,见着他连话都懒得说就动手,玉石俱焚的话都说出来了,自己还不知趣的话,下次见面就该是你死我活的场面了。
  原本想等到埋了自己尸首后辞官,眼下等不得了,同族长辈尚且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辞官,先辞官再说吧。
  活着时霍权已有十九岁了,写折子不是问题,况且辞官的折子用不着遣词造句精雕细琢,如实告知自己的情况即可。
  他写得很简短:御史责任重大,自己无德无才难以担当大任,请皇上同意他辞官归隐。
  写好折子后,他交给冬青,让他送去御史台。
  文武百官恨他的不计其数,御史台里有那些人的眼线,得知自己辞官,他们定会想方设法的帮自己达到目的。
  写折子时特意避开了聂煜,小家伙不饶人,未免横生枝节,辞官后再和他解释。
  冬青回来得快,霍权问他折子给谁的,冬青说是罗御史,上次被聂凿骂得差点吐血身亡的四品御史,折子交到他手里,万无一失。
  这件事霍权不再想,去屋里看聂煜的伤势。
  聂远山打人的力道不轻,聂煜整个后背都红了,大夫来上了药,聂煜趴在床上睡着了,睡着后也不安生,挥着拳头说梦话,“我让爹爹打你,信不信把你活埋了。”
  霍权:“......”他不想听聂凿造下的孽,更不想知道被聂凿活埋的人是谁,替小家伙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问平日里服侍聂煜的聂轻,“少爷经常说梦话?”
  睡个觉就把聂凿的老底掀了,文武百官听到不得大做文章?虽然事情不是霍权做下的,如今却和他息息相关,不能不管。
  聂青容貌秀气,听霍权问话,屈膝就跪了下去,哆哆嗦嗦道,“不...不怎么说。”
  “少爷睡着了别让外人靠近。”霍权叮嘱。
  “是。”
  聂煜说了会儿梦话,又砸吧着嘴舔唇,嘟哝的念好甜,约莫梦到吃甜食了,霍权让聂轻去吩咐厨房备些糕点,小家伙醒了就能吃。
  聂轻有些怕他,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霍权打量了眼屋里的布局,看得出来,聂凿对这个儿子不错,家居摆设都是上等货,价值不菲,尤其书架上的几本书,都是孤本,霍权感兴趣的翻开书页,就看每页都有醒目的黑色的大点,霍权:“......”
  几本书,每本都遭黑色的点祸祸了彻底,字迹根本无法辨认,简直暴殄天物,霍权丢了书,摆弄桌上的摆件,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京城说大不大,丁点风吹草动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他被聂远山扫地出门的事儿肯定已经传开了。
  聂远山不收的学生,其他名门望族的族学也不会收,想给聂煜找个知根知底的夫子怕会不容易。
  只能等他辞官后看情况会不会稍微好点,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他没了官职就没法再害人,若再去城外搭个篷子施粥,应该能挽回些名声,届时再给聂煜找个好的私塾。
  不求聂煜光宗耀祖,但求他别做个奸臣就行。
  霍权自认安排妥当,殊不知御史台的御史们看到那封折子非但没觉得松口气,反而如警钟大作,脾气暴躁的罗忠更是一改往日温和形象,对着折子大骂不止。
  “他聂凿是不是觉得老子冤枉他,不把老子头上的乌纱帽摘了不甘心啊,老子弹劾他怎么了,他在南境做的那点事谁不知道啊,谎报军情,贪污军饷,弑杀亲祖...”
  “嘘...嘘...”其他御史忙去捂罗忠的嘴,隔墙有耳,要传到聂凿耳朵里,他们都得遭殃,“慎言,大人慎言哪。”
  “你们怕死老子不怕,他聂凿就是草菅人命的阎王,当年收买考官就该判他刑...”罗忠怒气冲天地拍开挡在嘴边的手,额头青筋直跳,说起陈年旧事,他对聂凿就恨之入骨,那时他还是五品御史,多方经营终于在户部谋了个缺儿,眼看就要成了,谁知传出爆出聂凿收买考官的丑事,最先上奏先皇的是大理寺官员,而他们御史台无人知晓。
  先皇认为他们没有担起御史的职责,在牵扯人员都落马后,御史台亦受到了牵连,后果就是他十年如一日的待在御史台没挪过坑,尽管从五品升至四品,但比户部差远了。
  而且当朝御史地位太低了,在百官眼里,他们是靠出卖亲戚朋友巩固自己位置的人,接近谁就是别有用心!
  故而每每他们弹劾谁,六部的人就对他们群起而攻之,百姓眼里,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大人,实际连守城官兵的地位都不如。
  明明他有机会跳出御史台的,都怪聂凿那个奸人!
  害了自己一次还不够,还要害第二次第三次,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聂凿辞官的折子放在办公桌上,字迹娟秀工整,看得出写字的人很用心,然而就是这份用心让罗忠烧肝烧肺的暴躁,抓起折子,几下给揉成团给扔了,磨牙道,“奸佞小人,还想借老子的手提升他在新皇面前的地位,门都没有!”
  其他御史垂头不言,其实他们早想劝罗忠别和聂凿对着干的,奈何罗忠沉不住气,每次见面不骂聂凿几句心里不痛快,这不就被聂凿算计了?
  聂府死了人,罗忠不查明缘由就把聂凿往死里弹劾,都没等到皇上表态,刘家人主动招了,说人是他害死的想嫁祸到聂凿身上,连带着把以前的龌鹾事也交代了,皇上本就看重聂凿,如今见他遭人陷害还遭同僚弹劾,早朝就数落罗忠忠奸不分,罗忠可不得记恨到聂凿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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