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燕少镖头主动献宝”这样的“天降馅饼”相比,“燕少镖头被逼至绝境,不得不献出仙石以求活命”这样“抢来的馅饼”,才能让他们开开心心吃下去:)。
周轻鹤这等聪明人,平生最自负的便是自身的聪明才智。靠自己的本事找到的燕少镖头,靠自己的头脑得来的仙石,非但会让其虚荣心爆棚,更是会对自己这一胜利成果笃信不疑。
同样的道理,既然“燕少镖头手中有仙石”是那位周神捕通过蛛丝马迹一点一点推断出来的,他自己也不会怀疑此事有假,顶多怀疑原不为会不会因为不甘心而有所隐瞒,给出的不是真的仙石。
原不为似乎也知道这些人的疑虑,居然主动提出验证真假,打消他们的疑虑。
众人不解:“这该怎么验证真假?”
“仙石拥有神异之能,当初能让三大宗师自悟武功,自然能于武道一途予人以非同一般的领悟……”原不为说得有理有据,并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法。
那便是,只要其他人愿意,尽可将自身武道在他面前施展开来,而他借助仙石之能,观众人武道便如掌上观纹,自可一一指出破绽不足之处,乃至将其功法稍作修改,更进一步升华。
此言一出,众人居然并无反对。
一般人哪能愿意将核心功法与本身武道毫不遮掩地展示给外人?他们之所以如此痛快答应,不过是将原不为当作死人,本就不打算放他活着离开罢了。
于是乎,几乎每日都有人单独上门——一开始他们只是尝试一二,但发现居然真的有人从原不为这里离开之后便武功大进,其他人便也迫不及待了——各式各样的武道功法都在原不为手上过了一遍,让他大开眼界。
原不为欢喜不尽之余,众人更是振奋。
他们将原不为的指点看作是仙石之功,殊不知本身境界远高于众人的原不为便是指点大宗师都绰绰有余,限制他武道修为的其实是真气的积累。就算众人不给他看功法,只要在他面前展露出一身武道,原不为都能推算出其功法来。
其他人却不知道这一点,只以为仙石果然神异。
——“仙石”放在一个少年手中都有如此奇效,若是让他们得了去,会不会借此突破大宗师?乃至破碎虚空?
众人心中贪心更炽,愈发渴望从原不为手中得知利用仙石的法子。
此时,仙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江湖。因为安阳府城被正道各宗把持,魔门之人要混进来还要费一番功夫,而其余的名门正道却光明正大来到了这里。
原不为所收获的功法便更多了。
这一日,他刚刚送走了一个工具人,就听说了一个消息。
“玄月宗也来人了?正道六宗算是彻底聚齐了吧……”
周轻鹤神情凝重:“此次来的还有玄月宗当代圣女。”
玄月宗圣女名不虚传!方才他已经见过,若是他再年轻十多岁,难保不会和方才那些见到对方的年轻人一般,当场失态。而这位燕少镖头,又抵得住吗?
这段时间,无论他们使用何种手段,这位燕少镖头咬死了条件就是替他复仇。然而天一阁一向隐秘,若真有如此好解决,早就被正道宗门推平了。
只希望在那位玄月宗圣女面前,这个燕少镖头还能保持住这份原则吧!
他忍不住看了原不为一眼,果然看见了对方唇边那一抹略显期待的微笑。
周轻鹤心中警铃大作。
他试探道:“看来燕少镖头对这位初次下山的玄月宗圣女也很是期待?”
原不为点头:“那是当然。”
……千里迢迢来送绝顶功法,而且还免费包邮的快递员,他怎么能不期待呢?
第63章 宗师15
安阳府,城西,一条看似不起眼的小巷中,随着车轮声滚滚,便有一架马车自巷口慢慢驶了进来。
正当黄昏,暮色下,骏马纯白如雪,华车宝盖并非金碧辉煌,却另有一番典雅秀丽之美,细密的纱帘半掩着,隐约现出女子窈窕的轮廓,当真是如画一般,只一眼便令人忍不住想要一窥其真容。
小巷两侧,零零散散十余家铺面,店主,小二,乃至坐在店中的客人,一双双目光都不由被这辆马车吸引了过去。
在众人不着痕迹的打量中,缓缓向前的马车终于在一家糕点铺门口停了下来。
一名女子从马车上徐徐而下。
她一袭黄衫,飘然落在地上,悬于腰侧的一柄玉箫纹丝不动,通体纯粹剔透,宛如从一整块完整的好玉上剥离下来,表面好似浮有碧光。就连搭在玉箫上的手指,都被映照得宛如无瑕之瓷。
她亭亭玉立,秀发如云,只一个侧影便能让人生出无限遐想,将这夕阳西下的黄昏暮色都衬得空灵怡然,晦暗的天地间好似突然生出了一股无形的生机。
周围不少人已看得痴了,待见那女子毫不犹豫入了糕点铺子,坐在对面茶馆中的几名年轻人险些失态到跟着追过去,好在他们终究清醒过来,狠狠灌了自己几大口凉茶,这才没有当众出丑。
一个机灵的店小二连忙过来,给这几位少侠倒茶。这小二欲言又止,似乎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道:“真真是仙女下凡般的人物!小的才疏学浅,竟是想不出该用怎样的词句来描绘。几位少侠见多识广,可知道这位仙子是个什么来头?也让小的长长见识。”
他这话出口,着实让几人认真看了他一眼。这店小二看上去年龄不大,也就是十六七岁,相貌生得俊秀,说话做事自有一股伶俐劲儿,倒也不惹人厌。
当下便有一位年轻公子嗤笑道:“你懂什么?这可是玄月宗圣女!便是说一句真的仙子下凡也不为过。”
那小二果然倒吸一口凉气:“玄月宗?”
“没错,就是玄月宗这堂堂正道圣地……”迎着他这震惊的目光,那人很有几分虚荣感,不免又多说了几句。
这小二很会来事,立时又是一阵惊叹,给几人又是端茶,又是拍马,不时就用那种无知好奇的语气发问,或是用崇拜仰望的眼神看着这几位少侠,在他一番施为之下,几人兴头一起,差不多将能说的东西都抖落了个干干净净。
待得从几人口中将想知道的东西掏了个干净,这小二便转身回了后厨,隔窗悄然观察着那边糕点铺的动静。一张俊秀的脸上,带着几许担忧焦虑之色。
——此人正是方云霄。
这些日子,江湖流言纷纷,方云霄自也知晓了那位于他有恩的迟公子,实则是江南镖局侥幸生还的少镖头,且窃据刀狂之“仙石”,如今正以此为筹码,企图引天下人为其满门复仇。
实话说,方云霄是不大相信的。
不过,他信不信不要紧,要紧的是其他人信了。眼看着这糕点铺附近的高手越来越多,安阳府的客栈也被南来北往的江湖人住满了,方云霄心头发急。
他混迹市井久了,也是知道一些手段的。如今迟公子不过是以复仇为条件暂时拖延时间,稳住各方,但时日久了,其他人必然不耐,那时便有危险了。
“不知迟公子是怎么个打算?究竟能不能顺利脱身……”隔窗偷瞧着对面那间铺子,方云霄心中千头万绪。一时替那位迟公子担忧,一时又想起方才那位惊鸿一瞥的玄月宗圣女来。
……玄月宗这样的名门正派,应当是守规矩的。这圣女钟灵毓秀,令人一见便生好感,或许正是迟公子的生机所在?
·
一方小院,一棵老木,一张石桌。
原不为曾在这里同方云霄说过话,与那位自诩聪明绝顶的周神捕碰过面,而今日不过是对面又换了一个人而已。
这是一位周身都散发着空灵之气的少女,清丽的眉目间,一双眸子清澈如泉,予人以生机勃勃的灵动之意。
以至于那黄昏暮色,夕阳斜落,老树枯败,都于暮景中生出生机来。
看到她的第一眼,原不为便不由脱口赞道:“《明月篇》不愧为当世神功,我观你一身造化,若不出岔子,想来用不了几年便可‘明月在心,心映万物’。”
原不为所说的,是江湖传闻《明月篇》修炼到至高后,将会进入的境界。
原本剧情中,她自然是没有的。先有反派迟见雪痴情在前,又有主角方云霄横空出世,与这位圣女一番纠葛……如此在红尘中牵扯不断,又何谈空明道心?
易听岚微笑以对:“燕少镖头谬赞了。大道能否修成,终究是看缘法的。”
她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定定凝视在原不为身上,透着好奇与思索:“燕少镖头一眼便看出听岚一身修为境界,莫非这也是那仙石之功?”
换作任何人,被如此一位美丽少女以这般好奇的眼神注视着,只怕都会忍不住将满肚子的话倒出来,掰碎了一一说给她听,“燕少镖头”似乎也不例外。
他只是怔了怔,便爽快地点头承认了,像是每一个企图在对方面前献殷勤的正道少侠一般,继续说道:“这点用处,不过是仙石诸多好处之一。易姑娘既是感兴趣,我便仔细说一说……”
易听岚当即露出期待之色,作侧耳聆听状:“燕少镖头请讲。”
原不为于是点点头。用看似平静从容,实则透出几分得意的口吻,滔滔不绝地描述了一番仙石的各种效用。看起来实在是像极了在女神面前疯狂展露筹码的爱慕者——这还要感谢上个世界的四位法治咖,给他提供了现成的素材模仿。
易听岚始终面含浅笑,宛如空谷幽兰。但那不时透出的好奇,期待,感兴趣的眼神,却让少年的语气都振奋了许多,竟是将自己“摸索出的仙石的效果”一五一十吐露了个干净。
这让易听岚的眸子都亮了起来。
好在这位“燕少镖头”似乎还记得分寸,说到最后突然紧急闭上嘴,似乎从美色中清醒了过来,终究没有透露出使用仙石的关窍所在。
即便易为岚问起,他也是连忙摇头,只咬死一个条件:“燕某已立下誓言,除非有谁能替我报得家仇,否则我绝不会将这秘密透露出去。”
暮色已落,月色洒落在少女肩头,她秀眉微蹙,轻轻叹息了一声,顿时,这皎皎月色也好似染上了数不尽的惆怅。
她目光盈盈看过来,轻声道:“天一阁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多年,听岚虽人微力薄,亦欲除之。且现今六宗齐聚,听岚私以为,合众人之力,穷搜江湖,定可让燕少镖头得偿心愿。但这至少也要数月之功。而魔门却不会给我们时间。”
原不为讶然反问:“这又关魔门什么事?”
易听岚摇了摇头,望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包容:“仙石一出,魔门便有异动。若非被我玄月宗几大宗师阻拦于城外,此刻坐在这里的只怕就不是我了。”
原不为顺着她的话恍然道:“如此说来,我倒要感谢玄月宗救命之恩。”
易听岚又是一笑,也不否认:
“魔门凶残难制,如今也只能阻挡一时。若无魔门在旁窥视,听岚自可顺从燕少镖头心意,先从容灭天一阁,再来履约。但如今却来不及了,还望燕少镖头为江湖正道考虑,为大局着想,为自身性命计,暂时将仙石交给听岚保管,也将此中秘密一并托付于我。”
“如此,各大宗门若还有想法,大可来找我玄月宗。燕少镖头便不必困守此地,以免遭魔门戕害。否则,非但燕少镖头性命不保,一旦仙石之秘让魔门知晓,亦是害了整个江湖。”
易听岚的声音不疾不徐,这一番话说下来,当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既占大义,又切私情,任谁也挑不出破绽来。
原不为不由沉默下来。
见他迟迟不语,易听岚不由又叹了一声:“燕少镖头还是不愿信我吗?”
少女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皎皎月光,此时便无端露出几分惆怅。与她的目光相对,总会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继而就不免反省起自身的错误来。
“燕少镖头”果然慌了手脚。
“不,我没有不信易姑娘。”他连忙辩解,又踟蹰道,“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可否让我再考虑一晚?”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很是不好意思。
易听岚却微微一笑,歉意道:“此是当然之理。却是听岚太过操切了。担心燕少镖头为魔门所逞,一时乱了方寸。”
“不不不,这怎么能怪易姑娘?要怪便怪魔门太过嚣张!”原不为又是连连摆手,将一个被美色所迷的年轻人演绎得活灵活现,顺便毫不客气地骂起魔门,仿佛他自己不是那魔门中人一般。
既然原不为态度发生了变化,易听岚看他的目光自然也大为不同。
两人又顺势聊了一些闲话,无论是武学,还是江湖见闻,原不为发现,这位玄月宗圣女说话总是与他合拍——当然,是与原不为所塑造出来的燕少镖头处处都合拍——这无疑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沟通技巧。在观察中便掌握了“燕少镖头”的性情,自可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