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正道六宗同气连枝,今日大家更是为了玄月宗退却强敌,不惜生死。容宗主莫非还看不透那点个人私利,不惜放任魔道贼子欺压到正道头上来?”
容清月:“……”
在这正义凛然的目光中,容清月只感觉自己被逼到了墙角,生平头一次生出憋屈郁闷到无可言表的念头。以往都是她拿这样的话去堵别人,何曾被人以大义之名反过来进行言语绑架?
这莫须有的仙石之秘,她该怎么编?
这一刻,容清月对那个胡乱编造故事,将玄月宗陷入如此不利境地的幕后小贼,真真是痛恨到了极点。
第69章 宗师21
且不说容清月这边应对众人是如何麻烦,达成“直闯玄月宗掳走正道圣女”这一成就的七情宗主李玄风,也遇上了麻烦。
夜风呼啸,这位轻功绝顶的魔道高手带着昏迷的易听岚,就宛如一阵来去不定的清风,转眼之间已不知掠出多远。
直到一记剑光突兀在山林中亮起,比剑光更快的是来人那幽魂般鬼魅的身影。
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在这一瞬间展露出了绝不在李玄风之下的轻功造诣,随后轻描淡写出了一剑。
呼——
本该在半空中高速疾驰的李玄风,像是迎面遇上了汹涌而来的洪水,身形一个急刹,经脉中的真气差点发生反噬。
他顾不得太多,咽下口中鲜血,毫不犹豫便将抓在手上的易听岚往旁边一甩,身形刚刚落地的瞬间便展开两袖,整个人宛如一只大鸟向后滑去。
——退,急退!
随着李玄风这一退,那剑光也随之而变,依旧紧追不舍朝他斩来。
李玄风的身形再度变化,宛如一抹夜色中飘渺不定的幽魂,四面八方都好像出现了他的身影。这是速度快到极致加上精神念头造成的幻象。
短短片刻间,他就闪躲了九次,但那道看上去简简单单的剑光,也随之变幻了九次方向,最后仍是坚定不移朝他当头劈来。李玄风一瞬间瞳孔紧缩。
死亡的危机头一次离他如此之近。
而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有机会看清楚这即将杀掉自己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脸,年轻到超乎想象,水墨画一般清隽。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既无仇恨,也无喜悦,更没有半分杀意,漠然平静近乎纯粹。
好像此时的他并不是在出手杀人,只是随手拂去衣襟上一点尘埃。
作为尘埃的李玄风,却因为这份平静中显露出来的轻视而愈发愤怒。
剑光迎面而至,快到极点,不给人丝毫闪躲的余地。即便心中再是愤怒,再是怨恨,再是不甘心,李玄风也只能怀揣着满腔愤怒与不甘,迎接自己的死亡。
但下一刻,他愕然瞪大了眼睛。
一柄寒光闪闪的剑就这般擦着他脖颈而过,那冰凉刺骨的剑气让李玄风整个脖子都凉飕飕的。剑尖刺穿了李玄风肩头的外衣,又直直刺入了身后的参天古树之中,直接将他整个人都挂在了树上,撞出了一声闷响。
“嘶啦——”
紧接着,裂帛声响,这件丝绸外衣直接被剑锋割开,惊呆的李玄风就这么顺着树干掉了下去。双脚落到地上,他脸上还是一片空白,着实没有从死里逃生、大落大起的境遇中反应过来。
直到经脉中真气反噬的感觉源源不断传来,疼痛终于让他清醒过来。
就在他落地的这一刻,另一道人影已经先一步上前,抬手抽出了插在树干里的长剑,反手就架在了李玄风脖子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李玄风满头问号:“???”
要杀又不杀,如此恶劣地捉弄于他,莫非更有乐趣吗?
原不为表示,皮这一下超开心。
李玄风还僵在原地,耳边就突然传来一声少年的轻笑:“李宗主不必过于感动,在下久仰大名,不过是欲与李宗主认识一番,交个朋友罢了。”
李玄风:“……”
……这就是新一代年轻人交朋友的手段吗?他哪里感动?不敢动,一点都不敢动。
·
就在李玄风离开玄月宗不久,迟晚晚等一众魔门高手也摆脱了苦战,众人毫不恋战,迅速向长青山脚下撤去。
这里终究是玄月宗经营了数百年的地盘,底蕴非同一般。
此次是他们出其不意,打了玄月宗一个措手不及。等容清月缓过劲来,准备周全,而他们又不加收敛,还是大张旗鼓地招摇过市,万一一个不小心阴沟里翻船,被玄月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这些魔门高手没有半点高人气度,来去如风,转眼间撤得飞快,半夜时分,众人便来到了长青山山脚下。
尽管此次一齐出击玄月宗,但魔门三脉九宗之间可不是一团和气,某几家宗门之间还有仇怨,即便是撤退的路上都在彼此防备。好在目前大家还有共同的目标和利益,便暂时按下私怨,一路沿着李玄风留下的隐蔽记号追踪而至。
直到来到郊外一处废弃的荒宅中。
这里本是一位富商安置的别院,因为后来接连发生过几桩命案,又有闹鬼的传闻,就渐渐荒置了下来。
此时夜幕沉沉,冷风呜呜,这间荒宅匍匐于山野之中,墙漆脱落,屋垣残破,看上去更是阴森凄冷。
不过,这在普通人看来森然可怕的鬼宅,自是吓不倒一众魔道高手。
“就是这里?”
按照他们事先的约定,其他人负责缠住容清月等人,李玄风轻功最好,负责带走易听岚。现在看来,一切顺利,很快他们就能接收今晚的胜利果实了。
这样想着,众人的神情尤为兴奋。
“咳咳咳……”迟晚晚苍白的面上泛起了几分红晕,眼神却尤为炽热。方才她对上容清月时太过拼命,受了严重的内伤,但脸上的笑意却快要压制不住了。
一踏入宅中,众人齐齐一怔。
只见昏暗的院子里突然亮起了数盏大灯笼,将庭院照得恍如白昼。而这空荡荡的庭院中,就站着一个人。
这人大袖飘飘,长发结成类似道髻的模样,卖相看上去颇为仙风道骨。正是众人寄予厚望的七情宗宗主李玄风。
至于众人要找的玄月宗圣女易听岚,却是半点影踪也无。
几人立刻意识到不对,第一时间戒备起来,目光冷厉:“李玄风,你在搞什么名堂?七情宗这是企图毁约?”
他们之前之所以不担心李玄风吃独食,就在于李玄风是个懂得取舍的聪明人,理应知道凭七情宗一己之力,定然扛不过魔门三脉的怒火。但现在看来,这个聪明人也要犯糊涂了?
李玄风无奈地笑了一下,摊手道:“诸位见谅,这可不是我要毁约,真正想同大家过不去的另有其人。”
“如此胆大包天……”众人目射寒光,几乎是齐声喝道,“此人是谁?”
“是我。”
悦耳的女声在下一刻响起,人群之中,一抹黑色倩影飘然而出,身形曼妙无方,转瞬便掠至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
与此同时,地面突然一阵轰响。
突如其来的震动中,烟尘四起。待得那尘埃散去,斑驳的墙体已褪去表皮,四面厚实的铁壁不知何时升起,将众人严严实实堵在了这间宅院里。铁壁光滑,高耸,没有半分着力点可言,除非他们能插上翅膀,否则别想飞出去。
但在场中人都是江湖顶尖的魔道高手,对自身实力最是自负,除非逼至穷途末路,又岂会有逃跑的打算?
所有人几乎是一齐将目光投向了突然冒出来的迟晚晚。她身披漆黑纱衣,绝美的脸上漠然一片,脸上还有重伤未愈的惨白,神情却自信而骄傲。
“请你们来的人,是我。”她眼波轻轻一动,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迟晚晚……你究竟要做什么?”众人错愕莫名,“玄月宗圣女呢?难道你焚焰圣宗企图独占仙石之秘?”
“什么仙石之秘,都是假的!”迟晚晚毫不客气地道破真相,嗤笑起来,“不过一个谎言,竟然耍得正魔两道高手团团转,倒也有趣!”
这下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那我们今日所做之事岂不成了笑话?若早知道仙石为假,今日突袭玄月宗之事,你又为何不拒绝?”归寒宗宗主徐湛当下冷了脸。突袭玄月宗抢圣女可是他的提议,迟晚晚这话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这分明就是对方独吞仙石之秘的借口。
迟晚晚不紧不慢反问道:“没有今日这一出,怎么让全江湖相信玄月宗真的有仙石?所有人都在追逐仙石之秘,圣门若是无动于衷,那岂不是不打自招?现在,玄月宗才是真的麻烦了吧。”
说到这里,迟晚晚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哈哈大笑,癫狂之态不加掩饰,那份实打实的幸灾乐祸,看不出半点说谎的迹象,让其他人不由犹豫起来。
“你的意思是……仙石这件事,是你们焚焰圣宗在背后设的局?”
迟晚晚没有否认。
其他人将信将疑,还是道:“既然如此,你先将玄月宗圣女交出来。”
“一个没用的小丫头而已,不急。待会儿就给你们。现在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要办。”迟晚晚笑了一声。
众人皱起了眉。
她好似完全没看出众人的不耐烦,负手而立,眸子一一扫过众人,郑重道:“自上任圣君逝去,圣门三脉九宗,已经分裂了二十年,继续这般下去,永远不可能胜过正道,大兴圣门——是该决出一位圣君的时候了。”
“那又怎样?莫非你要自荐?”当下就有人不客气地冷笑一声,语气嘲讽。
迟晚晚目光缓缓扫视众人,傲然道:“那又有何不可?”
“……”院中静默片刻。
所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自寻死路的疯子。
哪怕他们心知迟晚晚如此嚣张定然是有几分底气的,但不算李玄风,他们也有七人,除非迟晚晚修为已晋入大宗师,又凭什么敢夸口说出如此大话?
——而她是否已晋入大宗师,在场众人都是看得明明白白。魔门九宗宗主,以她的实力,只怕顶多排在第四位。
“迟晚晚,你莫不是被容清月刺激疯了?”
归寒宗宗主徐湛一向是魔门公认的第一人,也有一统三脉的野望,此时便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沉声道。
“我不管你们那些恩恩怨怨,但你若是想利用整个圣门替你报仇,那便是白日做梦。你若真以为圣君之位这么好拿,就尽管来!!!”
说到最后一个字,院子里都好像响起了重重回音。一股绝强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只是一拳,滚滚气劲便震荡开去,仿佛要将拦在路上的一切阻碍轰成粉碎。
其他人也在同一时间出手。
他们可不讲究什么单打独斗,既然迟晚晚都夸口要一统魔门了,至少也得拿出压服他们的实力才行吧。否则,别怪他们出手无情,将之斩杀于此。
迟晚晚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而一道人影却突然出现,后发先至,宛如一抹斜斜洒下的月光,轻而易举便飘入了众人的包围圈内,将所有攻击阻拦下来。
他先是迎着徐湛的拳风,拍出轻飘飘一掌,两人身体同时一震,徐湛直接倒飞了数十步。少年借着这股冲力后退,腰身一转,另一只手自后方推出,便顺势又拍飞后方袭来的一人。随即他抽出腰间长剑,面向正方横空挥出。
鲜血飞溅,一瞬间挥出的绚烂剑光直接将正前方的几名敌人都扫飞了出去。
这一拍一推一斩,所有动作自然而然衔接在一起,从容不迫,节奏舒缓,却又仅仅发生在数个呼吸之间,便轻而易举解除了众人的围攻之势。优美的好似提笔写丹青一般,有种举重若轻之感。
直到将迟晚晚身前彻底清出了一片空地,他这才停下动作,看向四周。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带着莫名的惊诧,随即这惊诧又转为了惊艳。
这是一个不过十多岁的少年人。
月光轻轻洒落,少年墨发白衣,衣不染尘,看上去出奇的年轻,也出奇的俊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