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吉祥——听风起云落
时间:2021-06-27 09:36:32

  末了,打个结,揉揉小七的头,“成了,包的结实着哩。”
  小七皱皱眉,拿镜子瞅了又瞅,“这是什么?包的像个兔子,这样要被人耻笑的,不成不成,还不如在下边多绑几道。”他指指下巴,“你这包的不成。”
  老农喝着水往屋里走,正想说六爷来了,得上路了,刚迈进来门槛,一口水喷出来,呛得直咳嗽,艰难的指着小七的头,“是嫦娥身边捣药的玉兔成精了吗?”
 
 
第13章 
  会会人间的豺狼
  允淑琢磨琢磨,迟疑着,“是不太好看哈?要不咱换个包法?”
  小七公公默默摇头,“使不得,大姑的手金贵呢,是给宫里贵人们抄卷宗用的,既然六爷来接您了,咱们还是快些上路吧,别耽搁了时辰。”
  他真怕现在是只兔子,回头允淑再给他包成什么更奇怪的样子,就没脸出门了。
  外头孙六喊她,她站起来答应着,把药罐子一收拾找个边角放下,扯着小七公公从堂屋出来。
  孙六望望灶屋里蒸好的白米饭,问允淑,“丫丫,你还没吃过早饭吧?”
  允淑点点头,对着孙六一笑,“六爷来的早了,我才刚起来,府上的规矩我晓得,不能在娘家待太久,没关系咱们现在就回府上,别让内官老爷等急了。”
  孙六嗯一声,瞥一眼小七,叹了口气,“到底不放心,昨儿又亲自来了一趟?大人他费心了,冒那么大的险。”
  他心里也知道,冯玄畅在禁廷的日子不轻松,还要同内官老爷和西厂斗智斗勇,难免做事更谨慎小心,并不是不信任他,只是来看看哪里有遗漏没顾虑到的,好做个万全的准备。
  别看小七和他明面上给高金刚做事,那都不过是冯玄畅摆的障眼法罢了。
  小七点点头,“大人做事一贯如此。”
  允淑等着他们寒暄完,也明白个七七八八,这些人都不向着内官老爷哩,昨儿大监大人嘱咐她那些话,只怕大监大人和内官老爷的关系,没宫里那些人说的那么好,各自防着呢。
  这也不打紧,左右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也不想搅合进去,现在吃穿不愁,只要在宫里当值勤快些,再小心一点别犯了错处,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她跟着孙六上了马车,出了小村庄驶上条田间小路,路坑洼不平,坐在车里硌颠人,她猫腰站一阵,再坐一阵,实在受不了了,就干脆把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垫着坐上去,心里盘算,昨天来的时候,路好像也没这么不好走不是?掀了马车帷裳往外看,走的却不是昨天走的道儿。
  “六爷,这是哪条路?”她心里有点没底儿,说话的声儿也带着些紧张。
  孙六扬扬马鞭子,“咱们走的是另一条道儿,早晨来的时候,听说附近有西厂的人过来办差,咱们老爷一贯和西厂不对付,免得碰上了多费口舌。”
  “哦。”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放下帷裳安心的坐在车里,昨晚上太折腾,她还有些困,就闭上眼小寐。
  她出宫已经一日了,青寰同她出宫的时辰没差多少,眼下正在官驿陪母亲何氏说话。何氏是个温顺的妇人,膝下还有一儿一女,都随着她一起来了长安。
  青寰的父亲是荆州牧,何氏属官眷,到长安有相应的官驿提供生活起居。
  六月里暑气难挡,官驿的景致却不错,庭院里的小荷塘开了满池塘的荷花,岸边垂柳耷拉着枝条儿,知了叫的呱噪。何氏贴身伺候的老妈子端盆冰来降暑,伺候在旁边,看着小少爷和二小姐玩耍。
  青寰同何氏坐在凉亭子里纳鞋底,她把五彩线打了结,递给何氏,问道:“母亲,我听说沈姨娘怀上了,在家又给你气吃了吗?”
  何氏苦笑,“都习惯了,她年轻美貌,你父亲又喜欢她,跋扈些罢了没什么心眼,你不用替我担心,倒是你,在宫里过的还好吗?”
  “好着呢,这次殿试我考的还不错,以后也是有品阶的八品堂下女官了。”青寰说着,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开心些。
  何氏叫老妈子拿了包袱,接过来塞给青寰,“荆州离长安太远了,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你父亲是个不成器的指望不上,这是我从嫁妆箱子里拿出来的散碎银子,够你在宫里行人情使,以后这用人的地方多着呢,你那点月钱不够。”
  青寰点头应着,“母亲说的是,这场殿试,没过的女司有大半都放出宫了,剩下的日子怕是更难熬,再过三个月就是大考,这银子我得收着,到时候在上殿宫里伺候,总有使银子的地方。”
  她握着包袱的手攥的紧,掩在袖子里,煞白煞白的。
  下次大考,她绝对不能再栽跟头,叫允淑那小丫头抢了风头去。那丫头明明什么才能都没有,却依仗着高金刚的身份在宫里作威作福,那骑到她头上气焰嚣张的模样,实在叫她心里难受,她恨恨的想,这样不成。
  何氏看她脸色不对,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嘱咐她不然还是回屋里歇着,外边暑气上来了,回头别中了暑。
  她摇摇头,“没事,昨儿答应弟弟妹妹今日带她们出门逛街的,母亲也一起去吧?”
  何氏看看在远处追逐的弟妹俩,舒心的笑笑,“那走吧。”
  娘四个合着伺候的妈子,出来官驿都上了马车,赶车的小厮问声儿,“夫人去哪儿?”
  车里回一声儿“朱雀街。”
  正走,小厮抬眼,骇了一跳,低声下气的从车上下来,给前边来的人揖礼。
  “这怎么话儿说的,言督主今儿怎么有空来咱们驿馆吃茶?”
  提起来言青和,人人都知道这位西厂督主,别看他成日里见着人笑的跟柴犬似的,心黑着呢。
  言青和笑着问他, “小子,你家驿丞可在?”
  “回督主的话,驿丞大人在,小的现在给您去请?”小厮回的毕恭毕敬。
  言青和抬头看看马车,负手,“这是远道儿上来的官妇要出门?别个为了我耽误,你去吧不用请了,我来查桩案子而已。”
  小厮赔着笑,“那成。”
  言青和身边跟着的带刀卫问,“李允善月前在这官驿逗留过两日,咱们是不是直接把见过的人都提到牢里……”
  言青和摇摇头,“用不着,走吧,咱们去找驿丞。”
  马车走的远了,青寰就没再听着什么,问小厮,“李允善是谁?”
  小厮想了想,回,“是前节度使李家的姐儿,也是个可怜人,在咱们这官驿住了两日,走的时候,浑身是血身上没一块囫囵肉皮了。唉,那衣衫褴褛的模样都没眼看了。”
  青寰在宫里呆的久,听了也只是嗟叹两声。
  宫里折磨人的法子更狠,这种犯官家眷,了不起只是充做官妓,没死已然是万幸了,受点皮肉伤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朱雀街上热热闹闹的,青寰带着何氏和弟弟妹妹买了好些新鲜玩意儿,暂时忘了宫里那些琐事。
  这厢允淑跟着孙六回了府上,给内官老爷请个早茶,又陪着内官老爷用了膳。
  路上的时候他们和小七分开了,小七自己先回了宫,只孙六现在在跟前伺候着。
  内官老爷的伤已经大好,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错,用过早饭带着允淑在园子里逗弄两只仙鹤,跟允淑说话。
  “丫头,昨儿在娘家待的可还习惯?”
  “回老爷,习惯,从小到大都住惯的地方,心里也踏实呢。”
  内官老爷笑,“你进了府,也不能亏了你家里,回头叫孙六把你父母都接府上来享福吧。”
  允淑递给高金刚一把食饵,忙道:“他们种了一辈子地,怕是住不习惯这样富贵的地方,内官老爷的恩德允淑记在心里了。”
  内官老爷也没坚持,嗯一声儿,指指左手边的仙鹤,叹气,“野禽到底是野禽,再好食好饵的喂着,也是养不熟的,总想着哪天从我这府里飞出去,你想留着它,就得用绳子拴着绑着才行。”
  允淑是个聪明的,立时就听出了内官老爷话音儿外是个什么意思,这哪里说的是仙鹤?明明是借着仙鹤说身边人的。
  她陪笑,“老爷这话儿说的,野禽不通人性,若通了人性,老爷待它这般好,怕是撵都撵不走哩。”
  高金刚点头,“鞥,还是丫头嘴甜。”
  正说着话,管家来禀事儿,趴在高金刚耳朵上嘀咕一阵,高金刚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管家说完,垂着手立在那,为难道:“这事老爷您不能插手,您才被官家责罚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依奴才看,这事儿还得交给冯掌印去办。”
  高金刚冷笑一声,“他是我干儿子,叫他去办和我亲自办有什么区别吗?”
  管家皱眉,“冯掌印暗里做事干净利落,处理得宜,比起咱们有这么多眼线盯着,他更好下手。”
  “千算万算,算漏了言青和那只柴狗,他后边给我备着杀招,想打我个措手不及。嘿嘿,好小子,我活这么大年纪,就没受过这窝囊气。去准备准备,我亲自见他。”高金刚把食饵随手撒在池子里,拂拂手,吊着眼皮回脸看允淑,“丫丫,走,跟着老爷去见见世面,会会人间的豺狼。”
  允淑爽快的点头。
  内官老爷出门是有派头的,官家责罚归责罚,也没说削官降职,他们体面的到了督主署,底下的人说,督主出去办案了,人还没回。
  高金刚操着手,语气不善,“他言青和好大的威风,查案子查到我东厂头上来了?”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高伴伴这么说我等惶恐。”
  “怎么?这是瞧着我被官家打了廷丈,不得宠了,连你们这些狗腿子也敢怠慢咱家了?”
  底下的人都垂着头,话也不敢答,这高金刚明摆着是来兴师问罪的,偏偏这时候督主不在,如何是好?
  “高中侍大驾,怎么也没叫人来通知我一声儿?”
  还没见人先听人声,等人进了门,是个满脸堆笑的青年,允淑瞧着他生得细皮嫩肉,面相柔美。
  “言督主,听说你查了桩买卖官衔的案子?”高金刚背着手,盯着来人。
  言青和呵呵一笑,摩挲着手,“唉,谁在您跟前嚼舌根呢?什么买卖官衔的?不过是查之前节度使贪赃案,他那本该充为营妓的女儿半道叫人劫走了,这样的小事竟惊动您的大驾,实在是言某人的过错。”
  允淑心里一震,脸上险些绷不住,她做梦也没想到,在这里能听到她二姐姐的消息。
 
 
第14章 六爷您说的是,我不能消沉……
  她听见自己牙齿咯咯作响,不停地打着颤,浑身哆嗦。
  好在站在角落里,没人注意着她,笠韵拉拉她袖子,压低声儿问她:“小夫人,您哪里不舒服么?脸色怎么这样白?”
  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些,轻轻拍下笠韵的手,安慰他:“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笠韵忧心她,眼巴巴的望着高金刚,也不敢插嘴说话,只能尽量扶着打哆嗦的允淑,任她掐着自己的胳膊,希望她别嘴上说着没事回头再晕过去。
  高金刚冷笑着看言青和,凶狠道:“言督主以为我东厂都是吃素的?四两拨千斤拿这话堵我,是仗着我没证据?”
  言青和笑的人畜无害,“中侍这就真的冤枉言某人了,遑论我没有查东厂,就算是我查了东厂,现在东厂也是冯掌印的地盘,您这样出面,于理不合吧?我若是在官家面前说两句不利您的话儿,只怕任您滔天的权势,也难保还有个晚年安享。”
  高金刚脸色变了变,“你在威胁咱家?”
  言青和眉眼弯成线,满脸的好脾气,“不敢。”他睁眼,抬抬细淡的眉,“中侍年岁大了,在西厂发脾气是一时糊涂,来人,送中侍回府上吧。”
  高金刚内心已怒火中烧,眼看着就要发作,允淑着急,上前一步,准备劝劝内官老爷。
  内官老爷在宫里行走多年,她想着若不是顶紧要的事情,今日压根不会这样闯来西厂同人对峙,只是瞧着这言督主寸步不让,她怕真捅到上殿那里去,内官老爷要吃亏,毕竟她现在,还得依仗内官老爷这个后台,她压下方才的惊骇和伤心,去扯内官老爷的袖子。
  “老爷,咱们回吧,我有些不舒服。”
  瞧她纸一样惨白的脸,高金刚心里也是一惊,来的时候还有红似白的,这说不舒服就不舒服了。
  他面露难色,气势汹汹的来,灰溜溜的走,那不是他这年过半百的人的风格。
  言青和走两步,在太师椅里坐下来,捏着紫砂小壶呷口茶,气定神闲的瞅着高金刚。
  气氛有些尴尬又诡异,没有人说话,四目相对,高金刚心气儿压了又压。
  外头带刀卫来报,说是宫里那边请言督主过去,急诏。
  言青和起来,跟高金刚一拱手,“中侍回吧,宫中急诏恕不远送。”
  允淑看着高金刚干咬牙毫无办法,心里思忖,这言督主约莫是一手遮天的宦官,内官老爷对付不了,又想到连内官老爷都对不了的人,她又要用什么办法才能从言青和口中探听到一星半点二姐姐的音信?
  她琢磨着,西厂在追查她姐姐的行踪这件事,要告诉大监大人才行。
  出来西厂督主署,没多远是朱雀街,高金刚见允淑脸色一直不好,吩咐孙六带允淑先去医馆瞧瞧,又说他要去相国府上小坐,午时可能留下吃饭,叫他们看过大夫先行回府。
  在朱雀街分道儿,允淑同孙六一前一后的走,寻个僻静处,允淑坐在石头上望着孙六,眼眶通红。
  “六爷,您听见那言督主的话了么?他说在追查我姐姐李允善的下落,您说,万一姐姐被他们抓着了,送去做官妓可怎么好?”
  孙六安慰她,“咱们不是也正找着的么?没准善姐儿叫咱们先找着了不是?”
  她哭,“好好的官家小姐,真做了官妓还怎么活?她一定不会独活了。”
  孙六一个大男人,哄不得女孩子哭,瞧着允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能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离他们不远的巷子拐角,青寰捏着帕子站在那里。
  方才她正同何氏买首饰,回头瞅见允淑,便叫何氏带弟妹先慢慢挑着,她跟过来想看看允淑去做什么,才过来就听见这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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