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吉祥——听风起云落
时间:2021-06-27 09:36:32

  他时不时答应两句。
  她说,“若不是被流放,每天受折磨,能在宁苦定居下来,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也过得通达自在。”
  他撑头盯着帐顶,声儿温温润润的回她,
 
 
第36章 这还又碰上了?
  “若是官家仁政,有朝一日能废了连坐这样的刑罚就好了,”他叹息,“真希望能有这一天,到时候你能按自己的想法活,不必现在这样藏掖着。”
  官家身子是不行了,太子和寿王那样的人,一个昏庸无道一个精明能干,哪个都不似宽厚之人,是指望不上他们即位能废黜连坐的。
  允淑戳戳屏风帐子,“大监大人这是在替奴委屈得慌?”她笑,“奴不觉得难过的,您不晓得这半年来,奴学会了多少事情呢。”她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奴会烧水做饭了,会割草喂牲口,会女工刺绣裁剪衣裳,也识得草药会医病痛,这都是以前做官家小姐不曾学过的,有这些技艺傍身,奴去哪里都能活的好好的哩。”
  他听的心疼,一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给扔在流放的荒芜之地,翻书的手做尽了卑贱的粗重活,没有自怨自艾,虽然得过且过,却仍然像个小太阳一样乐观。
  翻身对着屏风,透过半透的帐子,隐隐能瞧见她靠着枕头正闭目养神,他手指描绘了一遍她脸的轮廓,嗡哝“我曾经喜欢一个小姑娘,初遇的场景儿美得像幅丹青彩绘图,她手执《诗经》,朗朗诵读,风起飘着微微桃花瓣,美不胜收。有些人只一眼怕就是万年罢,我心心念念想着,等两年去同她父亲表明心意,许是天意家中遭了变故,如今身子不囫囵了,这份爱慕就压在心头上,再也说不出口了。”
  允淑睁了眼,心里有些气愤,暗搓搓琢磨,大监大人竟然是个孟浪之人,原是同她二姐姐定了亲事,进宫做了太监后,又对皇后娘娘动了心思,她本还觉得他身世可怜,同她二姐姐没有缘分也便罢了,喜欢上皇后求而不得更是凄凉,不成想这更以前,竟还有喜欢的旁的姑娘!
  这人真真是不要脸,倒好意思说出口来。
  他起了话头,并没打算住下,不管这边的允淑已经生了气,说的十分来劲。
  “可前几个月阴差阳错,我又遇着她,一定是上天可怜我,我想着失而复得了,就要好好对她,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要护她周全。”
  允淑鼓着腮帮子,心想:这还又碰上了?真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呢,陈世美与公主的情爱多值得歌颂似的,可怜她二姐姐痴心一片了。
  他撑了头,往前凑凑,挨着屏风低声问她,“我一个男人不似姑娘家心细,许多事儿上总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她心大从不往情爱上想,一门心思都扑在怎么当好差事,怎么安稳生活,甚至还筹划着想离开长安,我不晓得要怎么办才好,近来夜里想事情总也睡不好。”
  她嘀咕,还是个在宫里当值的!
  大监大人真是用心良苦,一边应付着皇后娘娘,一边还忘不了意中人,太监的身子操着官家的心,这是还想着要收后宫呢?没那活计寻思那么多,哼,杞人忧天。
  她翻身往里,拉过被子盖上,索性不理他了。
  他莫名,不知道她怎么了,问她,“你是困了么?”
  她不回话,只嗡嗡个嗯。
  房里一时沉默,半晌,他讪讪一笑,“是我有些呱噪了,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里也不去。”
  她闭着眼睛,没再搭腔。
  今儿也算是跟大监大人道别了,这些日子在宫里当值,全承他照顾,二姐姐那里已经有了下落,再继续留在宫里没意思。
  她原也不是想在宫里呆一辈子的,刚回长安那会儿,进宫是为了报内官老爷把她从宁苦买回来的恩情,做人在还恩这上面一定得拎的清,不能糊涂了,她位份低救不了内官老爷性命,内官老爷这两日要问斩,走之前替内官老爷收个尸,回头再给内官老爷找块风水宝地葬了,去庙里烧香祈他下辈子投胎到富贵人家,一辈子衣食无忧,再别进宫做太监了,也算是偿还了恩情。
  外头三更梆子过,打更人唱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她实在困顿,睡深了。
  半弯月亮挂在东天上,廷牧来喊他,站在门外轻声道:“掌印,言煦给绑回来了,您现在去见见人么?”
  他轻起身,唤两声允淑,她不答,绕过屏风他在床头弯下腰来,理理她因熟睡搓乱的头发,“我这样喜欢你,也是着迷了,明知道现在身子这样配不上你。”
  替她掖掖被,他提步出来,合了门。
  廷牧跟他身后,禀着,“太子还妄想垂死挣扎,着西厂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保住齐相国,言青和这次在太子那边吃了大亏,咱们的线子回说,他正准备攀附寿王。”
  他转转大拇指上刻福寿长存的翡翠绿扳指,嗤笑,“齐相国的案子本就是西厂办的,证据理的明明白白,他若是回头再保齐相国,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太子这条根基是废了,官家念及父子之情不杀太子,只怕也得是个终身幽禁。言青和急于再寻靠山,寿王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廷牧担忧,“寿王不似太子那样窝囊好对付,咱们是不是要在西厂之前表表忠心?”
  他说不用,“眼下还不是站队的时候,把官家伺候好了,关键时刻才有用,你家掌印大人,不筹谋事儿么?”
  廷牧说,“有备无患最是好,眼下官家沉迷修道,又许久不理朝事,奏折都拟了往司礼监送,朝廷里有些官员已经开始有些微词,说您这是要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他轻描淡写的,“哪个不知死活的说这话?给他安排好路了么?”
  “送上了阳关大道,现在在阎王爷跟前诉苦去了。”廷牧呵呵腰,“这样的无名小卒倒也没什么所谓,只不准就是西厂或其他同您有过节的故意寻人来诋毁您,咱们私底下处理了就处理了,可人言可畏,杀人诛心,贼咬一口还入骨三分呢,三天两头这样的言论在朝里就起一回……”
  他没敢再说下去。
  冯玄畅停下来,拍拍他脑瓜子,“过了明儿,这些浑话你保管再听不到第二回 。”
  廷牧摸摸头,“您都这么说了,都是奴才杞人忧天了。”
  两人进来暗室,烛火摇曳,一屋子的酒气,锦衣卫过来给冯玄畅揖礼,“主子,人带回来了,已经灌了葛花水,估摸一会儿就能回您话了。”
  他也不急,精神饱满的坐在那里喝茶,叫廷牧也喝。
  廷牧踌躇着不敢过来,哆哆嗦嗦摇头,“奴才就站着伺候,不敢喝不敢喝。”
  掌印每次拉着他一起吃饭用茶,他都得闹几天的肚子,上吐下泻绝没个好儿,他自认命贱享受不了这个福气,闹了几回肚子,就再也不敢用掌印送到嘴边上的吃食了。
  他揶揄,“出息。”
  廷牧陪着笑脸,知道这是掌印放过他了,高兴的提了水壶,“您歇着,我再给言煦这龟儿子醒醒酒。”
  冯玄畅自吃着茶,由着廷牧拿水往言煦脸上泼。
  言家弟兄两个长得都是一副好皮囊,眉清目秀的小白脸模样,招女人疼的。
  被泼了冷水,言煦一个激灵,睁了眼迷离的扫视一圈,脑子还混混沌沌的,说着醉话,“小爷有钱,给小爷拿……拿……酒来。”
  冯玄畅不喜不笑的问他,“言二公子,还喝呢?”
  言煦闻言,登时一个激灵,七分醉意去了五分,整整衣裳噗通往冯玄畅跟前一跪,“爷,您别打,打也行千万别打脸,我错了,不该偷跑出去喝花酒,我就是欠呢,狗改不了吃屎,管不了舌头上三分酒瘾和下半身的祸害。”
  冯玄畅捏着茶盏子,轻轻抿一口,“你相好的已经送到西厂督主署了,答应你的事儿咱家没食言,你也别忘了答应咱家的事儿。”
  言煦磕头,“您只管放心,绝对不让我哥……不是,言青和,绝对不让言青和攀附上寿王。”
  冯玄畅满意的点头,“你比你哥识时务,哥哥重要还是荣华富贵和妻儿更重要,你得有杆秤,这事儿成了,你想要的,就都得到了。”
  言煦头点的小鸡啄米一样,“都亏了冯大人您提醒,我哥钱已经够多了,也不知道还要升官做什么,嗐,他要是好说话,我们兄弟俩开开心心的,是吧,有钱去哪不好过日子啊。”
  冯玄畅懒得跟他继续废话,站起来理理袖子,“明儿廷牧送你回去,你见了言青和,好好叙叙话儿。”
  言煦趴地上直磕头,“谢冯大人,冯大人您老人家寿比天齐。”
  等暗室门一关,言煦坐起来,擦擦脑门上吓出来的冷汗,暗暗窃喜。
  这桩买卖真不亏,他只要按冯大人说的,回去住在督主署,趁哥哥不在扮上两回督主大人,散播一些对寿王不利的话儿,白花花的银子数不尽的美妞就全来了。
  绝对好过每天看着言青和的脸色过日子,亲兄弟还跟他明算账,那么有钱,舍不得给他这个全须全尾的弟弟用,一个太监能享受什么呀?都没传宗接代的根儿了。
  他躺在地上,乐呵呵的想着明儿回了督主署,吃山珍海味的流水宴,口水都不自觉流了出来。
  冯玄畅回房,瞧允淑仍在熟睡,也合着衣裳小憩了会儿。
  醒来两人一并洗漱,他挑了篦子给允淑梳头。
  抹了桂花制成的头油给她抹上,仔细分缕,盘在头顶上。
  女官头饰花纹晦暗,样式严肃,他替她簪好,说失了少女的活泼劲儿。
  由着他给自己收拾好,她捏了妆盒里的螺子黛,起身道:“大监大人您一坐,我帮您画眉吧。”
  她说,“您听过张敞画眉的故事么?说是张敞夫人的幼时眉角受了伤,张敞就每天给她画眉。”
  他迟疑着在妆镜
 
 
第37章 叫人怎么控制的住
  前坐下,道:“我是个男子,画什么眉的?回头叫人笑话。”
  她摇头,“才不是,您的眉形生的好看,平直平直的也不粗,本就像画上去的。”她俯身凑上来,专注的给他轻轻勾勒一阵,时不时吹吹黛粉,再用指腹轻轻压匀,画好了,捧起他的脸咬着下唇端看,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比原来更好看些,瞧着精气神十足。”
  因贴的太近,她没有注意到彼此的腿现在正以尴尬的姿势交叉着。
  冯玄畅整个人半仰着身子,心噗通的跳,脸也跟着热起来,红了一片。
  她收螺子黛时,才觉察到他的异样,探手摸他额头,触手热津津的,她慌了神,担忧问他:“大监大人您起烧了么?是昨夜宿在我屋里受了凉?”她急的团团转,跑出去喊廷牧,“大监大人起烧了,廷牧你快些去传太医来。”
  望着急急跑出去的允淑,冯玄畅呼出口浊气。
  她抵着他凑的这样近,叫他怎么把控的住!他端正身子往铜镜里瞧,果然如她所说,同本来也没什么两样,看不出来画了眉,只是更精神些了。
  他想,她不是粗使丫头,伺候人这种活理应不顺手才是,没成想给人画黛画的这样好,又想起来昨儿晚上说的那些话,更是心疼她。
  外头廷牧还在跟允淑打圆腔,“大姑别忧心,掌印身子好着呢,没起烧的,时候不早了,奴才给您收拾收拾,该回宫里去当值了。”
  她哎呀一声,才想起来,转身一头扎进屋来,“大监大人,咱们得走了,迟了要被领侍公公罚俸禄的。”
  冯玄畅起身,理理领子,已经没了方才的脸红模样,一如常态。
  坐车赶不上时辰了,他唤廷牧备马,携允淑出门,一撩摆子把允淑抱马背上去,自己个儿也翻身上马,把她揽在前头,仔细叮嘱声儿,“抓紧了。”
  耳畔生风,他把她捂得严实。
  亲送允淑回皇后殿书房当值,冯玄畅才调头回司礼监,殿头官正捧着奏折来,说官家下旨,着太医令午时将出行名册递上来批。
  他问,“官家是又去修禅打坐了?
  殿头官回说是,“这几日退了御膳间呈上来的荤菜,只捡了素的吃,官家整个人瘦了两圈。尚膳怕这样不成,想着法儿的给官家用山珍补身子,今儿早膳呈的松茸什菌汤。官家气色倒是好,只是如今真真成了仙风道骨,连众亲王皇子们的拜谒都打了回去。”
  冯玄畅抬抬手,示意他把奏折搁案上,只说叫御膳间想想别的法子,把肉炖了只舀汤煮粥也成。
  殿头官呵腰,应承着退下了。
  允淑守书房很惬意,近水楼台先得月,女司大考背诵的一应书籍,书房里都有,一本儿也不缺,她这两日看书看的津津有味,双喜来取佛经,坐着同她说会儿话。
  “上头说,尚医署的名册拟出来了,明日就走,娘娘着我问问你,还有没有准备的了。”
  她摇头,“我孑然一身,没得什么可准备的,就去个人就成。”她拉双喜的手,“双喜,我这一去山高水长,若是气运好,还可回宫来,真想吃你和那世家子的喜酒。怕只怕回不来了,这些日子我偷偷给你做了件霞披,就搁在咱们庑房靠窗的橱子里,当是送你的新婚贺礼。”
  双喜也有些不舍得她,“胡说什么?要回来的,还要平平安安的回来,我给娘娘讨了恩典,你能立功回来,就给你升品阶,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苟富贵勿相忘,这话儿你不能忘了去。”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哽咽道:“成,说好了的,死也不忘。”
  双喜捧佛经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她自己蹲在地上发阵呆。
  夜里收拾了些贴身的物件,还有尚医署发过来的一应物品,她把白酒熏蒸过得蒙面和衣裳装进包袱,坐下来转转手腕上的羊脂玉镯,脱下来又带上。
  这样贵重的物件儿,还是带着吧,出门就得用到银钱,物归原主是显得挺道德高尚的,可吃喝穿睡就要来为难她了。
  她心道,不是我李允淑贪财,实在是月银统共不过百十两,这镯子出了宫当掉,能换个庄子了。眼下我也不是官家小姐,找到二姐姐后,两个人的吃穿用度,总得有个着落。
  贪财就贪财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
  卯时初刻,双喜送她到尚医署,洒着眼泪嘱咐她千万要小心,凡事保住小命最重要,有医官们顶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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