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吉祥——听风起云落
时间:2021-06-27 09:36:32

  “主子,您冷不冷?奴才也没带衣裳来,”他打自己一下,“都怪奴才疏忽,主子,奴才叫人抬顶小轿子过来,送您出宫去罢。”
  允淑抓着冯玄畅的衣领子,摇摇头,“不着急的,我且问你,今儿同官家讨要到丹书铁券了么?”
  冯玄畅点点头,“讨要到了,廷牧来给我说你被大娘娘请走了的时候,正同官家在乾和殿说话,听说你出了事儿,就赶紧过来寻你了。”
  允淑总算是放心了,擦擦额头,道:“那我就放心了,只是不知怎么地,今儿眼皮一直跳个不停的,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这右眼皮打闪似的,跳的我慌慌的。”
  他安慰她,“指定是昨儿晚上没睡好的事儿,我送你回去补觉,睡足了就不跳了,别瞎担心的。”
  一路上,冯玄畅脸色都很严肃,也不见个笑模样,回了府,吩咐奈奈煮上姜汤,喂允淑喝过,在床边守着允淑睡着了,才起身到书房里坐着。
  大娘娘说的话,叫他心累,怎么也没成想有一天,到了撕破脸的地步,他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冷笑,拿他是假太监的事儿来要挟他,真有意思,还想把这事儿抖落到朝堂上去,让他身败名裂。
  一手如意算盘打的震天响,却不知道得罪他的下场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他本就想金蝉脱壳,带着允淑远离禁廷,这倒是个契机,大娘娘不是要他的命么?得不到的宁可毁掉,他干脆将计就计。
  西戎易主,官家并不信任西戎会安分守己,当年官家带兵镇守老虎关,如今西戎投诚,天知道哪会儿西戎易主,不讲信用再犯边境,能镇守老虎关的,眼下除了徐将军便是他,徐将军分身乏术,官家也不能直接让他去,历来就没有宦官手握军权这样的事儿,官家也是愁的慌。
  长安这些宅子,东西大营的虎符,今儿他全交给官家了,荐自己的老师东大营千户长做万户侯,丁颐海顶替千户长,又仔仔细细把司礼监一应事项交给廷牧。
  官家觉得他这么安排甚好,爽快的把三军虎符交于他。
  这是他和官家唱的一出双簧,为的是官家能真正掌控禁廷和长安的兵力,自己也能釜底抽薪,大娘娘倒是巧了,不偏不倚正撞在关键时候。
  先帝都驾崩了,一个吃斋念佛的皇后,既然想掀点儿浪花出来,他也不能没有回馈,只是允淑这儿,他得先安排好。
  势如破竹耽搁不得,过了片刻,廷牧回来禀话儿,呵呵腰道:“主子,照您的吩咐,掌印府已经脱手了,奴才把银两折合一下,换做银票,叫底下的人去边境置办了大庄子,回头您下大狱,奴才也找了死囚替换了。”
  他额首,“这两日,你在底下官员里头找个铁面无私的,把允淑的提刑官替下来,想办法劝她先离开长安,安全的送往边境妥善安置好。”
  廷牧抹眼泪,嗳一声儿,“主子,奴才舍不得您,奴才跟您身边多少年了,您这一去,奴才怕是这辈子也见不着您了。”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办事儿我是放心的,用不上这么伤春悲秋,如今我能脱离禁廷,再回到战场上去,合该高兴才是,哭什么的。”
  要说,他对长安城,对宫廷,着实没什么眷恋的,这辉煌威严的地方,一道圣旨叫他家破人亡,好儿郎志在疆场,却拘楼着在禁廷的泥潭里摸爬,冯家已经平反,官家也为冯家修祠建庙,这样的结果很圆满。
  廷牧跪下来,“主子,您吩咐的事儿,奴才今儿已经查实了,大娘娘确实与无方有染,两人密切来往已经一年多了,奴才派人把无方抓了,现下关在水牢里,这和尚真是个没骨气的,奴才去抓人,当场就尿了裤子,呸,真给爷们丢人。”
  “他是拿来同大娘娘鱼死网破的筹码,你把人看好了,等把允淑安顿好,咱们就该出手了。”他笑了笑,“大娘娘这回是自寻死路,她死后,将尸首还给她娘家,另寻墓葬,同和尚私通的皇后不配同先帝合葬于皇陵。”
 
 
第114章 全书完
  廷牧起身, 打个千儿,默默退了出去。
  近了年关,大年夜雪沫子翻飞, 廷牧挑着盏昏黄的宫灯,站雪窝子里给冯玄畅递鹤氅披上。
  掌印府里头拾掇空了,过来接手府邸的是家大户,一众奴仆往府上添置新物件,走的匆忙。
  肥头大耳上年纪的员外郎戴着黑介帻,乐呵呵过来给他行礼,“这是桩好宅子啊,多谢掌印大人割爱。”
  冯玄畅看看他,也没说什么,撑起伞走上街,很快和雪融在一处。
  廷牧打灯在前头有, 浅一脚深一脚的, 脚印很快又被大雪盖上。
  “主子,今儿宫里头热闹,您后半夜出宫, 华西门外列了队骑兵等您的。”他清清宫灯上压的雪,路被照的更亮些,雪地银白银白的反着光,他有些伤情, “大过年的下这么大的雪, 这一路上,车马很慢,您也别着急,夫人那边都安顿好了, 这会儿指不定和奈奈两个人围着炉子烤火,吃地瓜喝小酒,滋润着呢。”
  他拢拢鹤氅,答道:“嗯,送她走的时候,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我就晓得她是个没良心的。”
  廷牧抓抓头皮,笑:“您不说清楚,夫人抱着您的大腿跟个挂件儿似的,撵都撵不走,这是苦苦磨了小半月,才终于放下心来,先过去了,您还怨是夫人没良心,奴才可是记得真真的,夫人担忧大娘娘找您麻烦,怕您有个好歹,边抹眼泪儿边劝您回大娘娘身边伺候,说只要您性命无碍,她不吃味儿的。”
  “她是傻,脑子就从来不带拐个弯儿的,这一回把她吓着了,才一听说要离开长安远赴边境,高兴的什么似的。”
  街上一株株腊梅在雪里开了花枝儿,他随手攀折一枝搁手里头瞧,随即掖在大袖里,“长安的梅花开了,往后再也没机会看,这个拿去给她,她定然欢喜。”
  从掌印府到正阳门,两个人走了好长的路,走了半个长安城。
  廷牧说,“主子,您听,放鞭炮了。”
  他抬头,“子时了。”
  “哎,子时了,再过会儿能看长安城的烟花了。”廷牧给他推开乾和殿的宫门,“官家还等着主子呢。”
  他解下鹤氅,提提曳撒踏进门,檐下的风灯被风吹的一阵摇曳。
  官家坐在楠木雕花的案头,端着一脸肃杀。
  大娘娘掖手端正坐在官帽椅里头,秀眉挑着,见他来了,眼神儿复杂的瞧着他。
  真好,屋里头没旁的人,甚至一个伺候的太监女使都没有。
  他上前去躬躬身子,“臣见过官家,见过大娘娘。”
  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没有半分慌乱。
  大娘娘握紧了手,就是这个模样,什么事儿都不能叫他失态,永远都是这么一张凉薄的脸,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如此上心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人,还是个太监。
  不,她心里冷笑,不是个太监,是个全须全尾的男人。
  想到这儿,她就更抑制不住一腔子的怒火。
  她轻看他,冷笑,“哀家给过你机会,今儿还愿意给你一次机会,厂臣可想好了?”
  他笑了笑,“臣想好了,大娘娘。”
  见他有了笑模样,大娘娘心里一喜,不自觉的脸上也没了方才得怒意。
  盼着他这是答应了,说起来当初他攀上自己,不也是为了活命么,眼下做再选一次仍然还是跟在她身边,才是他的风格。
  官家叩叩桌案,“母后说有桩关于厂臣的惊天秘密要同寡人说一说,顾及皇室体统,叫寡人屏退左右。寡人好奇是桩什么惊天秘密,厂臣同寡人说一说?”
  大娘娘期盼着,这回要找台阶下,冯玄畅还不来求她么?
  冯玄畅看看她,张了张嘴。
  大娘娘心里锣鼓喧天,瞧罢,到最后还不是照样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马上就要开口求她替他解围了?
  冯玄畅转而同官家揖礼,“臣确实有桩惊天的秘密,不过这个秘密臣觉得压轴的好,在此之前,臣有个别的秘密要同官家说一说。”
  官家哦?一声,“快说。”
  他直起身,对着门外喊一声,“把人提进来罢。”
  乾和殿的门吱呀给从外头推开,吹进来些细雪沫子,言青和提着一个细皮嫩肉的和尚进来,把人押到官家跟前儿,脚照着和尚膝盖一踢,和尚哎哟一声惨叫,结结实实跪下来。
  关在水牢里时间长了,腰以下的肉有些腐烂,到处流着脓水。
  大娘娘心里头一咯噔,捂着心口瞪冯玄畅,身子都凉了半截。
  无方和尚迷迷瞪瞪瞧见大娘娘,哭的稀里哗啦的爬过来磕头,“大娘娘救小僧,大娘娘救小僧呀。”
  大娘娘胆战心惊的从官帽椅上跳起来,哆哆嗦嗦指着冯玄畅,“你,你绑个和尚来做什么?”
  冯玄畅也没搭话,给言青和使个眼色。
  言青和恭恭敬敬给大娘娘揖礼,“大娘娘认得此人罢?一年前您借口身体不适为由,请无方和尚到宫里头开坛做法,法事连做三场后,无方和尚就在您宫里头常住了,当初先帝驾崩,宫里头乱的一窝粥似的,大娘娘您刚在先帝榻前哭完,回宫就同无方巫山云雨,铁证如山,大娘娘还有什么话儿说的么?”
  大娘娘哆嗦着指向言青和,“你胡说,血口喷人,哀家岂是你这阉人随意攀咬的?先帝对你不薄言督主,当年你同冯玄畅可是死对头,多少次想治他于死地的,今儿是脑子进水了,替他来诬陷哀家么!”
  冯玄畅拍拍手,“大娘娘不愧是大娘娘,这时候了,依然说话周全条理清楚,只是可惜,大娘娘好像忘了,言督主是做了什么才成为西厂督主的。”
  大娘娘彻底站不住了,噗通跌坐在地上,哀求的去看官家,“我是官家的母后,即便不是亲生,官家也是要信我的呀。”
  官家脸色铁青,他同冯玄畅说好了唱双簧,可是当初冯玄畅没告诉他还有这么一出呢?
  那是大娘娘,当今的太后,先帝的结发妻子,这等丑事,他一个帝王的脸往哪里放?皇室的脸往哪里放?
  冯玄畅再揖礼,“还没完呢,臣还有个不得了的证人,也得请上来说话。言青和,把人带上来罢。”
  言青和说是,回头又揪上来一个人,套着麻袋,困得结结实实的,一看这绑人的方法,就是为了防止认证自缢身亡的。
  套头的麻袋一揭,大娘娘差点儿直接昏死过去。
  这人是谁呢,是头前在内书堂行走的李公公,年纪可真是不小了,皮包骨头没三两肉,脸上一把的褶子,嘴里塞着个堵口,蓬头垢面的,都不像个人了。
  官家都给吓了一跳,指着人问:“这什么人?”
  冯玄畅揖礼,“这事儿没跟官家禀报,实在是时间仓促,也是得多亏了大娘娘派他在内书堂行走,诓了允淑一回,本来人是该被廷牧沉湖的,这老太监说了些秘辛,救了自己一命。”
  他挥挥手,“把他堵口揭了,让他自己给官家说罢。”
  言青和把李公公的堵口撤了,李公公长长出了口气,哑着嗓子道:“禀官家,先帝还是不受宠的皇子的时候,是景和四年,林氏刚进府一年,怀有身孕,大娘娘当时还是王妃,不待见林氏,在林氏生产的时候,灌了林氏一碗汤药,导致林氏生子时血崩,虽说后来沈家太医亲自问诊,也还是落下病根儿,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了,林氏病逝那年,官家尚还年幼,无所依靠,也就渐渐失了宠爱。”
  官家眼圈儿通红的盯着大娘娘,“母后,他说的可是真的?我的母妃,果然是母后您下的手吗?母后,您好狠的心肠啊!”
  冯玄畅冷眼看着这一幕,大娘娘的心何止狠,还黑呢,成日吃斋念佛,都是为了洗去犯下的罪过罢。
  “官家,白氏,善妒,不贤,不忠,不义,无才无德,实在不该继续枉担太后头衔,应废除太后位,贬为庶民,赐死药,发还母家。”
  官家一拍桌子,“准,准准准准!言青和,即刻拟旨!”
  言青和拱手,“臣遵旨。”
  大娘娘挣扎起来,发笑,疯了一般,“冯玄畅,你好狠的心,你这样对哀家,都是因为李允淑那个小贱人!你不让哀家有好结果,哀家就拉着你一起死。”她猛地转身,对着官家,恨恨道:“哀家不忠不贤不义,他呢?欺君罔上,不是真太监,全须全尾一个男子在宫里这么多年,又该当何罪?”
  官家送了口气,总算是到了正题上来了。
  “白氏,你可有证据?”
  大娘娘笑,“人就在这里,还要什么证据?脱光他的衣服,自然真相大白!”
  “不必,臣自己承认就是,臣确实不是真太监,当初蚕室行刑的人吃醉了酒,刀偏了,臣侥幸留的这囫囵身子,臣认罪,请官家降罪罢。”
  官家大手一挥,“来人,把厂臣押去死牢,不日问斩菜市口。”
  那进来的人,都是冯玄畅手底下的锦衣卫,哪个敢动手上来押他?只得请着他出去。
  大娘娘望着冯玄畅被带走了,心里似乎也没什么东西了,空落落的,她给官家重重磕个头,“白氏求官家赐鹤顶红,奴是个信佛的人,还望官家看在奴一心扶持官家即位的份上,给白氏母家带个话儿,将奴火葬,骨灰扬了,挫骨扬灰能偿还你的母妃林氏的冤屈。”
  官家点点头,“寡人,准。”
  处理完大娘娘的事儿,官家马不停蹄的往西华门赶,总算是赶在冯玄畅走之前,见上了最后一面儿。
  “厂臣,边境三万大军,寡人就交到厂臣手里了,西境的安宁,也一并交给厂臣了。今儿起,寡人赐厂臣庭姓,封永定□□书铁券世袭罔替。”他捏捏冯玄畅的肩膀,“真好,厂臣又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镇守西戎数十载的少年将军了,虽然禁廷没了冯厂臣,可朝廷多了个永定王,我庭家的万里河山,便多了一份保障。”
  冯玄畅躬躬身,再看一眼官家,再看一眼漫天雪花烟花织映的长安城,低低道一声,“官家保重,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正月十五
  允淑同奈奈煮上一锅汤圆,搓着手剥花生,商量过几日同覃时的婚事。
  覃时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喊道:“夫人,夫人,王爷带着一队人回来了,眼下到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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