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呢？
他不敢往下想。
因为他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他会不会直接杀了沈昀。
进来之前，他唯一想的是不管真假，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她说她不知道，他就信她是无辜的。
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可偏偏，她连跟他解释的欲望都没有。
她想的只有离婚。
她只想离开他。
多么可笑。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照片都是假的，那不过是她和沈昀制造的假象，只为和他离婚。
可这样想，比知道真相更疼。
心脏豁然被撕开，血淋淋地疼。顾天义撇开头，喉间隐隐溢出一丝血腥味，吐字艰难，“我不会签。”
秦云岫懵住，为什么？他那样在乎脸面的人，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能咽下这口气，秦家不是已经威胁不了他了吗？
她怔怔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不是什么好人。明明他可以折断她的双翼，把她锁在他身边，让她哪都去不了。
可是他一想到那日她微红的眼眶，想到她说他羞辱她，那些疯狂报复的念头就全部被他压了下去。
他下不了手。
为什么？
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不想放手？明明他不是非她不可，为什么要卑微到连自己都不耻？
顾天义觉得很讽刺，曾经他所不耻的东西能让他下地狱，而他却不忍心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他蓦地站起身，冰冷残忍的声音落在身后：“因为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沈家落败，而你——”
“永远都别想挣脱我。”
看着男人起身准备离去的身影，秦云岫刚刚缓解了的头疼又开始猛地涨痛，还有些眩晕。她嘴唇轻微蠕动，想说些什么，好似又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只好保持沉默。
福姨这时端着茶从远处走过来，看到顾天义要走，她开口劝道：“姑爷喝杯茶再走吧。”
说完她又看向秦云岫，瞥见女生的脸色不对劲，她面色微变，急忙走过去关切地问：“小姐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喊何医生过来看看？”
秦云岫此时确实难受得撑不住了，她感觉自己好像发烧了。脑袋昏昏涨涨的，脸颊在发烫。她听到福姨的声音，点了点头。
“小姐忍一忍，我马上喊他过来，”福姨将茶放到一边桌上，匆匆忙忙交代顾天义，“姑爷，劳烦你照看下小姐。”
顾天义脚步顿住，没回头。
“呕......”
接二连三的呕吐声响起，顾天义心底轻叹口气，转过身走到女生身旁。瞥见她在床头柜上胡乱扒拉的手，他抽过纸巾直接递到她手上。
秦云岫碰到男人的手，抬眸瞥见顾天义还没走，神情有点意外。不过她此时顾不上他的存在了，胃里还在翻滚，她趴在床边，压住头发，又吐了起来。
顾天义在她身旁落座，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她轻拍着背，即使心底依然生气，可到底还是心疼更多。只不过嘴巴依旧说不出安慰人的话，“苦肉计对我没用。”
秦云岫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她没吃早饭，呕出胃酸难受得不行。直到那股恶心感慢慢消退，她才止住呕吐，直直往后躺下去。
顾天义瞟了眼她肩上没干的头发，起身走进浴室拿吹风机。随后他回到房间，给吹风机插上电，脱鞋上.床，动作轻柔地将女生的脑袋托到自己大腿上枕着。
他打开吹风机，宽厚的手掌撩过女生的头发。不是第一次帮她吹头发了，顾天义动作很熟练。
秦云岫任由他折腾。
她实在没力气反抗了。
又或者是头顶上手心传来的温度太温暖，热流淌过，她昏昏欲睡。
顾天义望着她乖巧的容颜，冷冽的轮廓悄无声息地柔和下来，她只有生病的时候才这么安静听话。
以前他希望她安静。
现在他喜欢她活蹦乱跳。
她皮肤其实很白，生病的时候如果脸上没有血色看着会很脆弱。不过此时她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顾天义抬手抚上她的额头，比他想象的烫。
眉心不自觉拧紧。
何医生跟着福姨进来，手里提着个医药箱。
顾天义看见两人，关掉吹风机，神情冷俊：“额头很烫。”
何医生闻言从医药箱里拿出测温器在秦云岫额上扫过，瞟了眼上面的数值，“38.1°”
不算高烧。
他问：“还有其他症状吗？”
顾天义说：“刚刚吐了。”
何医生点头，将药开好写上服用时间和方式，放到桌上。“姑爷先给小姐服下退烧药，一个小时内没退烧，您再叫我。”
他看顾天义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不该呆在这里，说完他提着医药箱离开。
顾天义确实不想别的男人呆在秦云岫的房间里，尤其她此时还穿着睡袍。他抬眸看向福姨，“我在这里照顾。”
“有事叫我。”福姨跟着出去了。
秦云岫耳边听到模糊的说话声，睁开眼直直看向顾天义，感觉像在做梦，又感觉不是梦。
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她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别欺负我。”
这话明明是在警告他，可因为女生此时太过虚弱，声音没了平时的冷艳，落在顾天义耳朵里只剩下了软软糯糯的娇嗔，心脏霎时柔软成一滩温水。
他哪里舍得。
顾天义抬手帮她擦去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水珠，眸光暗了暗，嗓音染上情动的暗哑：“是很想欺负你，但不是现在。”
他极力压下内心的旖旎，端过水，把药递到女生嘴边，温声哄道：“乖，把药吃了再睡。”
残存的理智支撑着秦云岫张开嘴乖乖把药吃了，随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顾天义扯过床边的被子给她盖上，继续帮她吹头发。等她头发干了，他放下吹风机，修长的手指撩起发尾，细细缠绕。
一个小时并不长，他守在这里，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看着她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顾天义抬头看过去，看见站在门口的男人，柔和的脸色瞬间冷下来。
沈昀还没解决，又来一个。
“你好像不太欢迎我。”白水杉神色倒挺自在，他走进来，瞥见女生苍白的脸色，眉目间闪过心疼，“她生病了？”
顾天义没理他。
白水杉丝毫不介意他的敌意，虽然心里关心秦云岫的状况，但也知晓分寸，没再多问。只一句话就打破了顾天义的冷漠，“我有酒店房间内的视频，出来谈谈？”
第38章
酒店房间内的视频。
听到这句话, 顾天义缠绕住发丝的手指微微凝滞，抬眸扫向白水杉。见他面容平静温淡，他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反而不急了。
顾天义慢悠悠从床边拿过枕头, 轻抬起女生的脑袋垫住，怕惊醒女生, 他挪动大腿的动作轻微而又缓慢。
身体朝向一旁挪出点距离，不知有意无意，他弯腰俯下身，薄软的唇轻轻落在女生额头上。
白水杉沉静如水的眸底暗光微闪, 没催他, 沉默着转身走到门外等他。
一分钟后，顾天义走出来, 冷俊的容颜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他站在门边, 视线落到房间某处, 等着白水杉先开口。
白水杉也没卖关子, 直接解释视频的由来：“拍视频的记者找到我们工作室, 想用视频换钱。”
他一句话带过, 实际那个记者跟他说了很多。记者叫蒋扶，是个老油条。
蒋扶说沈昀找他拍视频, 让他跟拍剧组进酒店的视频, 截去其他人，只剩沈昀和秦云岫，制造成两人单独进酒店的假象。
那段视频就是之前上热搜的视频。
沈昀只让他拍那一段，但他私心想拍到更劲爆的视频, 然后再溢价。偏偏沈昀不让他跟了。本来他很丧气, 后来在洗手间里偶然碰到沈昀扶着秦云岫，想到这两人最近热度很大, 他就知道有钱赚了。
酒店在影城附近，常年在这边蹲点的蒋扶早就将周边的环境都摸透了。他甚至不用跟着沈昀，只要回到酒店楼下说自己掉了东西，查监控看他去了哪边走廊就能猜出房间号。
推测出房间号，他特意跑到对面饭店三楼寻找最佳拍摄点。他运气好，沈昀确实没关窗。不过由于跑去对面要花时间，所以他没拍到沈昀和秦云岫拍照的画面。
等他架起机器的时候，沈昀就坐在秦云岫身旁玩手机，一直到后半夜才离去。也就是说，他蹲了大半夜，根本没拍到实际的东西。
虽说男女艺人进同一个房间在网友面前几乎可以算是恋爱实锤，但在行内根本不算回事。
对艺人来说，“恋情”不是黑料，甚至还可以让艺人维持热度。所以他拍的视频根本威胁不了沈昀，沈昀找他合作本来就是为了炒作恋情。他的目的是钱，不是毁了艺人。
想来想去，想到秦云岫是新人比较好骗，他就找到了工作室。
白水杉刚回国对这边的行情不了解，但他不是任人宰割的主。他让工作室给了蒋扶一点封口费，买下相机，回过头就找人把蒋扶电脑中的视频和照片都黑了。
现在他手中的视频是最后一份。
白水杉不知道沈昀发照片的事，他把视频拿过来是想给秦云岫看，不想她心里对这件事留下疙瘩。不过女生睡着了，给面前这个人也是一样的。
他把相机递给顾天义，态度温和地替她解释：“她和沈昀没关系。”
顾天义接过相机，没看里面的内容，而是淡淡开口问他：“多少钱。”
“嗯？”白水杉怔了下很快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轻声道：“维护艺人的形象是工作室该做的事情。”
工作室？
顾天义眉心微拧，刚逃狼窝，又入虎穴了是吗？为什么她可以找沈昀，可以找白水杉，就是不肯找他？
心里极度不爽，顾天义的语气不自觉染上酸意：“她的工作室是你在打理？”
“不是，是metasequoia的团队，”白水杉抬眸看向他，神色坦荡，“MS和她合作是看中了她的价值，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风险，所以你不必和我谈这个。”
metasequoia，翻译过来是水杉。
顾天义心里梗了下，一锤定音：“我按市场价给。”
白水杉没再和他争执这件事，他轻微挑动眉尾，若有兴致地提起另一件事，“我听说你以前封杀过她？”
顾天义眸光沉了沉，即便他内心早就后悔了当初的决定，此时也不会在白水杉面前呈现出来。谁知这个明面上看着很温和的男人，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精准扎心，“你很会给别人机会伤害她。”
他薄唇微抿，没办法反驳。
几秒后，干脆下逐客令：“还有事？”
“确实还有事。”白水杉轻笑了下，淡定自如：“沈昀你随意，不过我希望不要影响到《将军》。”
一是因为这部戏的导演是赵洪宇，而且是秦云岫演的第一部 电影，反响好有很大几率让她冲新人奖。二是因为他不希望她几个月来的辛苦白费。
至于沈昀，不重要。
顾天义眉头轻皱，这部戏让他憋屈太久了，他确实动过压审的念头。
不过......顾天义抬眸看向白水杉，明明只和他打过两次交道，这个男人似乎轻易猜得透他在想什么。没敌意还好，若有敌意的话，未免太难应付。
“我研究过不少心理学。”白水杉的话证实了顾天义的猜想，他也没想隐瞒，言语之间很坦荡。
其实他人生中大把时光都很无聊，清醒的时间都用来看书了。他这人不喜欢做无聊的事情，比如无聊的争斗。
他的目标是秦云岫，准确来说是看她过得好就行。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能给予她多少，又或者能给予多久。
现在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够了。
而他想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单纯对她好而已。只是因为错开的时间，他得保持距离小心翼翼地把握好分寸。
哪怕其实刚刚很难过。
白水杉敛了敛唇，眉眼依旧温和：“不用这么警惕，我不一定和你为敌。”
其实顾天义心里清楚。
如果白水杉稍微卑鄙点，不把视频交给他，他心里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疙瘩。偏偏他做事坦荡，顾天义很难在他面前继续摆出敌对的姿态。
只是，他始终介意秦云岫说过的那句温柔，介意没有他的那些旧时光。
他没有说话。
白水杉该说的话说完，侧头往室内看了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回见。”
顾天义在原地站定几秒，转过身走回房间。炽热的目光锁住女生恢复血色的红唇，抬手抚上她的额头，没有之前那么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