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凝眉肃然问:“到底怎么了?”
韩淼淼当时就给吓跪了,声泪俱下:“季兄,我今天都看到了,你想让我看的我都看到了,你放心,从今往后,我肯定不招惹你。”
——都看到了?都看到什么了?季无休忽然想到韩淼淼对他的态度就是从午时开始产生变化的,她看到了,是他杀人?她认为他是专门带她去看他杀人好叫她乖一点?
想到这里,我们的大魔头神思变得更加凝重。
可大魔头不会解释,他只冷冷道:“知道就好,安心睡下吧。”
韩淼淼:“……”呜呜呜,我睡不着。
等了半天不见韩淼淼动作,季无休看她:“怎么不去睡?”
韩淼淼委屈巴巴:“被褥被烧了。”
季无休:“麻烦。”
然后,韩淼淼就眼睁睁看着季无休跟变戏法一般一样样把东西摆在了空荡的殿中,有巨大的一看就造价不凡的拔步床,不晓得是什么材质,但晶莹剔透,内里还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接着就是各式各样的家具,不多时就把这间屋子挤满了。
韩淼淼:“……”哈喽,你还可以再口是心非一点吗?搞这么多东西来真的不麻烦吗?而且看起来就很贵啊,不像是人界有的玩意,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下午是去搞这些东西了。
只是东西摆的杂乱无章,丝毫没有规划感。
曾经在修仙界的时候他所居住的神殿也同样空空荡荡,那时殿中只有一只巨兔陪伴他,对于家居布置,他可谓是一窍不通。
韩淼淼:“季兄啊,我觉得书桌放在这里比较合适,你觉得呢?”韩淼淼不知何时恢复了活力,噔噔噔跑到窗边,给季无休指了指。
季无休从善如流,果真把沉重的书桌变了过去。
韩淼淼在亮堂而又宽大的大殿内跑来跑去,很快,偌大的一座宫殿就被他们布置的整齐又统一,就连地上都铺上了毛绒绒的毯子。
这个毯子韩淼淼最满意了,她觉得铺上这个毯子后,季无休的脚就肯定不会再冷了。
然而季无休却皱着眉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方厨子趴在殿外悄悄的伸头看,感动地抹了一把泪,真好,年轻真好,这才有点小两口的样子嘛,动不动就吵架真的不行。
第22章
也算是托了方厨子的福, 韩淼淼成功博得了季无休的一丢丢同情,现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睡在大殿中了。只不过几道屏风帷幔将大殿分割出了内室外室,韩淼淼就宿在外室的一张小榻上, 听季无休的话头,她得时时刻刻听着他的吩咐, 绝不能睡太死。
就跟守夜的小丫鬟差不多。
虽说是小榻,但材质也同样特殊又金贵,柔软的被褥铺开,韩淼淼整个人都砸到了榻上, 舒服的扭成了一条虫。
这种能睡在床上的感觉她分外想念。
躺在上面的时候好似有源源不断的灵气灌入她的身体, 使她白日里沉重的四肢得到舒缓,就连精神都得到了放松, 不多时她就睡死了过去。
……
听着外面均匀又轻缓的呼吸, 季无休躺在床上缓缓张开了眼, 他摸了摸身下柔软似云的被褥, 一眼就望向了外室的韩淼淼。
被褥是韩淼淼亲手铺的, 怕他睡得不舒服, 她还特特将床整理得没有一丝褶皱。床前燃了安神助眠的香,躺下去的时候柔软而馨香, 全身都得到了放松。
虽然只是一张床, 但季无休活了一千年却从未宿过。比起柔软平阔的床,他更习惯于宿在梧桐枝头。化出原型,将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头埋在胸里, 翅膀将整个人包裹, 这样才能使他得到略微的安全感,才能让他虚虚的阖上双眼。
活了一千年他都不晓得, 原来舒展开四肢,瘫在床上,居然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儿。
手中幻出那本黑砖一样的术法书,飘飘忽忽飞至了韩淼淼枕边。
正在享受安恬美梦的韩淼淼,梦境中突然出现了一间教室。
韩淼淼:“???”我这么好学吗?
梦中的教室模样简陋破败,水泥地坑坑洼洼,白墙斑斑驳驳,因为渗雨,墙角处脱了一层皮,露出里面灰黑的墙体,天花板悬了只生了锈的老式风扇,结了好几层蜘蛛网。教室中间稀稀拉拉几张破损的课桌,上首是一块破破烂烂的黑板,前面站在一个身着玄黑色广袖宽袍的男人,男人没有脸,但却一副准备上课的模样。
韩淼淼不受控制地走到教室中央,坐姿端正地坐了下去。真奇了怪了,现代的教室,却是一个古装扮相的夫子。
无脸男人:“既然大家都已经就位了,那今天就开始我们的课程吧。”
韩淼淼:“???”喂喂,醒醒,你得睡觉,不能上课!
无脸男人:“人之所以可以修行,便是感通了天地之道。同样的,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不同的道,与修仙界不同的是,我发现了妖魔界的道之本源似乎可以使人类更加强大……”
修道?妖魔界的道?更诡异了。
这一场梦韩淼淼做了多久,就被迫学习了多久,一觉醒来她腰酸背痛,全无睡觉之前的放松。
清晨尚未来临,大殿漆黑而静谧,只有一点烛火燃在榻尾,火光微小。
韩淼淼盯着那点烛光,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刚刚的那就一场梦吧?
韩淼淼开始尝试回忆梦的内容,才发现,梦中那个无脸男人讲得内容她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是梦的话,那她的记忆也忒好了吧?
她记得在梦中那个男人讲到了引气入体,首先要感受妖魔界的本源,才能从本源获得力量。
要不试一下?
韩淼淼打坐入定,按照男人教授的方法想在黑暗中感受一下所谓的妖魔界本源。
她感受了许久许久,困了都没感受到什么本源。
果然是场梦。她想。
正当她想要从那种状态抽离时,一个回身,她在一片漆黑中看见了星星荧光,紧接着她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的像不存在。渐渐的不存在的她根据直觉的指引吞吃下那些诱人光点,就像鲸鱼在海中吞吃小鱼一般,很快就将暴露出来的光点全部吞吃入腹。
世界顿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韩淼淼缓缓张开了眼,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大白,推开一条缝隙看去,太阳自西方的死海升起,破开浓重的云层,将金光洒满每一处黑暗。
睡一觉腰酸背痛,可不成想打了一回儿坐后居然神清气爽了?
韩淼淼觉得一定是这张特殊材质的床榻的原因,她翻身下床想研究一下这张小榻,却一个打眼看见枕边的一本书,又黑又厚的一本,像一块砖。
这什么东西?怎么在我枕边?韩淼淼完全不记得自己接触过这个,挠了挠头,摸过砖头翻了翻,却见里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倒也不是看不懂,而是和现在人们惯用的文字不同,更像是甲骨文这样。
阴魂不散的季无休出现在她身后,阴沉沉道:“拖地。”
韩淼淼:“……”都铺上地毯了还要拖地,您老是对拖地有什么执念吗?
季无休继续:“不要让我看见屋内有一粒灰尘,否则……”
韩淼淼:“否则撕碎我!大佬,安心。”都会抢答了。
韩淼淼扭过头去昂着脸看季无休,灿亮亮的眸中带了些讨好意味,笑容甘甜昳丽,只是却不深刻,眼底的光不深刻,就连那样的笑都不深刻。
季无休眸光沉了沉,负手离去。她眸中对他有了惧怕,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如果她于他而言不再特别,那到那时再杀了她也不迟。
一连几天下来,韩淼淼发现季无休其实很少会待在蔑天峰。他好像每天都很忙,总是早出晚归。
不过对于他这个习惯韩淼淼表示很满意,至少不用每天都那么兢兢战战,有很长的时间放松,来做自己的事。
……
这一天洒扫完卫生后,韩淼淼很有成就感地看着这座同她初次相见时完全不同的宫殿,想着如果她给每扇窗都挂上轻薄的白纱帘不晓得季无休发现了会不会生气,但,如果他没发现呢?
这般一想她就把目光投向了堆着白纱的橱柜,说做就做,韩淼淼这人向来行事干脆利落,当即就打开橱柜,把里面的白纱取了出来。白纱是季无休带回来的,因为一直没什么用,便被韩淼淼塞进柜子里吃灰了。
当双手触及到白纱的时候韩淼淼不由得被这白纱如流水般的触感惊艳到了,看着只普通的白纱,可光线下它的每一针都仿佛有生命一般会流动,把白纱摊开在胳膊上,舒服到像是有流云穿过身体,轻盈而又润凉。
如果是这样的布料,那用来做纱帘也太可惜了,明明很适合贴身穿嘛。
韩淼淼这个人动手能力强,当时出发来妖魔界时她就考虑到了衣服破损的问题,所以就带了全套的缝剪工具过来。
可是直到最后想要下剪刀剪时韩淼淼才发现问题,她本来是想要给季无休裁剪两套泄衣的,毕竟以她对他的观察,她就没见他换过衣服,可眼下的问题是,她没有他的尺寸。
像泄衣这种贴身的衣服如果尺寸不合适的话,即使用再好的布料也会不舒服。韩淼淼犯了难,她在想要怎么自然不刻意的搞到季无休的尺寸。
——
这天晚上季无休回来的时候状态有点不对,他以往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毫无血色,殷红的唇也干裂了。
韩淼淼看着他:“大佬,你怎么了?”
季无休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阴郁,那一双狭长的眸中居然布满了血丝。
韩淼淼:“嘶……”倒吸了口凉气。这大哥哪里不太对。
季无休沉默地走向内室,在屏风处脚步却顿了顿,“没我吩咐,不允许进来。”
韩淼淼愣愣地看着他,“是。”
受伤了?面色虽说苍白,但身上却是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啊,而且就连他那身几万年都没换过的衣服都依旧完好无损……
应该是她想多了,就季无休那副凶残的样子,谁能伤得了他?
太阳沉入死海,温度开始下降,韩淼淼浑身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跑过去关白日里用来通风的窗,关窗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窗外,也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夜要比平日里亮一些,云层之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她见过云层之上的如游龙一般的巨大妖魔,想来应当是上面的妖魔没睡好觉在翻身吧。
韩淼淼没在意,关紧门窗后就一盏盏点亮了烛灯。
温暖的橘色火光将这座高阔的大殿照的温馨而又很有生活气息,韩淼淼赤着脚走在绒毯上,突然她脚步一顿。
绒毯是深色的,同样不晓得材质,但踩上去的时候立马就有柔软的绒毛包裹住双脚,如踩云端一般舒适,可就是刚刚那一脚,韩淼淼感受到了什么不同,仿佛有什么湿湿的东西舔了一下她脚底,她举着灯台弯腰看去,才发现是血,滴在深色的绒毯间,光线又不好的时候根本看不清楚。
确实是受伤了吗?
韩淼淼在发现的那一瞬间心头一坠,有种不可名状的心堵,让她接下来做任何事都没了兴致。
外室和内室就如同光明和黑暗的交界,她就是贴着幔帘放一盏烛灯,那灯光也是半点漏不进去。
他在做什么呢?
韩淼淼坐在屏风外,橘色烛光把她的影打在屏风上,少女侧脸朦胧,缓缓将耳朵贴到了屏风上。
安静,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偌大的一座宫殿,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微声响,里面安静的像是没有活物存在。
韩淼淼觉得实在不对。
现在的她不同以往,又在梦里跟那无脸男人修习了许久术法,现在的她听觉不是一般的灵敏,以往他们这样相处时,里面虽然安静,但她还是能够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声。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要不要进去?
第23章
屏风外暖黄的光将少女的影子投进来,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大魔头的记忆却被拉回了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他还只是一个五百来岁的小小少年,从大家碎片化的谈论当中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份, 他知道自己是仙魔杂生之子,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只是一头来自妖魔界的畜生。
他们说是他母亲引诱了天帝, 毕竟妖魔都很通魅惑之术,而天帝只不过是犯了天下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不过他离谱就离谱在睡的是个妖魔,若随便是个什么人, 他季无休都绝不会被这般对待。
那时少年对于流言并没有什么分辨力, 从大家的只言片语中他便恨上了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同时也恨那些被人类所支使的妖魔。
他阴郁, 自卑, 孤僻, 身边充斥着尖叫、辱骂、白眼, 那时他觉得人生无望, 日日在绝望里沉沦。
好在他身边还有一只巨兔赤草陪伴着他, 赤草只是只普通的妖魔,不通人性, 不善人言, 但每每看向他时,那一双血红的双目里流露出来的都是同情与怜爱。
还好有赤草。季无休想。
虽然童年不幸,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季无休的天赋,在季怀谦还在苦参道法之时, 他早已将各类术法运用自如, 不仅如此,他还可以逆转体内灵力的走向, 当他还是个幼崽时,天界便没了他的对手,甚至就是天帝,也无法轻易与他对抗。
五百岁是凤族的劫,须得浴火重生,那是每只凤凰最最脆弱的时候。
季怀谦涅槃重生之时天帝与天后不问世间政务,日日夜夜守护在他身旁,这才使得他毫无痛楚的安然度过。轮到季无休的时候他自然知晓无人能替他分担什么,那段时日他独自一人躲在修仙界的某个无人处,他本想着悄悄熬过此劫,却不曾想,唯一知道他去向的赤草却背叛了他,它被他喂开了灵智,却投向了季怀谦。
在赤草的带领下,天帝携众多弟子,将他围困于烈火之中。
天雷与烈火在身体内碰撞开来,每一下都激烈到仿佛要将他心神撕裂,可更要命的是,这样难以忍受的痛苦,他还要再继续承受七七四十九日。
精神已经在烈火的摧残下麻木,可令季无休没想到的是,在这种时候天帝却带兵前来,欲将他杀死在这个他最最脆弱痛苦的时刻。
巨大的痛苦之下季无休选择堕魔,那一日血雨腥风,尸山血海,整个修仙界的天空都被染成了鲜血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