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爱女失踪,大夫人可谓是日日神伤,为了怕大夫人做出什么傻事,韩秉立则夜夜宿在她院中守着她。
于是当这一夜韩淼淼扣响大夫人的院门,她贴身的丫鬟前来应门,一看见韩淼淼那张秀丽含笑的脸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吓,而是呆怔,呆怔了许久,直到韩淼淼纤细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方才回神,登时热泪盈眶。
韩秉立面色有些憔悴,当他披着外袍打开门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婢女,第二眼,则令他不敢置信。
他揉了揉一双昏花的眼。
韩淼淼喊了一声爹,顿时眼圈就红了,眼泪大颗大颗的落。说是演技不好,那是因为自身没有代入角色,像韩淼淼如今入戏已深,很容易就对着这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委屈般哭了起来。
听见外头的动静,周温黎跌跌撞撞扑至门前,她一双肿的如同桃子般的眼,登时便又滚下了悲伤的泪水。
大夫人扑到韩淼淼身前,抱着她大哭起来,“我的乖儿,这几日在外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哭着哭着就拉过她的手,仔仔细细的看,“瘦了……”她说:“我儿瘦了好多。”
韩淼淼:“……”真的吗?你要不要仔细看看,我不仅没瘦,而且还便漂亮了呢。
到大夫人那里刷了一拨存在感,深刻地表演了一番母女情深的戏码,韩淼淼便逃回了荷香院。
怎么说呢,作为一个三岁就被亲妈抛弃了的可怜人,韩淼淼很难跟旁人表现的多么亲近,当大夫人哭着抱住她时,她的心中只有疏离,丝毫没有动容。可以代入人物,但无法代入人物内心,韩淼淼觉得自己还需要多多历练一下。
见了韩淼淼回来,季无休迫不及待地问:“你都回家了,何时放我离开?”
韩淼淼脱掉被被泪沾湿的外衫随手甩到临窗的小榻上,深深地望了一眼韩晶晶所在的稻香居,语气森森道:“不急。”
季无休:“……”
作为岭东韩府备受宠爱的千金大小姐,韩淼淼自然有数不清的珠宝首饰,她来到梳妆台前,随手打开了只梳妆盒,瞬间就被里面的珠宝翠玉晃了眼。她捧起那只沉甸甸的梳妆盒,丝毫没有留恋地交给了季无休,“说了不会亏待你的,这些算是定金了,等你将我送到妖魔界后我再付尾款。”
因为韩淼淼说人一样大的鸟有些过于诡异吓人,所以被迫变成野鸡般大小的季无休此时正蹲在柔软的闺房锦被之上,圆圆的鸟眼看了看那筐珠宝,又看了看韩淼淼,眼神阴冷的仿佛要杀人。
用钱就想打发他?就想跟他扯平?她当他是什么了!他也是她用钱就能打发的?他要的是她的命,她的命!
韩淼淼当然不懂他是怎么想的,但在她的常识中鸟类生物通常都比较喜欢亮闪闪的东西,难道鸟兄不喜欢吗?看来他还真不是一般的妖魔。
她再一看鸟兄那副落魄的山鸡样,忽然觉得有些遗憾——
本来觉得他这样的大鸟变小后应该会像虎皮鹦鹉一样飘逸潇洒,没想到居然变了只鸡,要死的,居然还看上去特别好吃。
那个对金钱不屑一顾的.好吃的.尾羽飘翎的.野鸡季无休最终还是没有抵抗得住天性的诱惑,他“哒哒哒”走到梳妆盒前,叼起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宝珠,快乐地玩耍起来。
季无休:“……!”淦,这是什么妖术,我为何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更加肯定要弄死韩淼淼的决心。
见此,韩淼淼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如同老母亲般的微笑。果然科学是不会骗人的。
——
因为昨夜韩淼淼对大夫人说想清静两日的原因,她回府的消息除却昨日在场的几人外就再也没人敢传,是以,韩晶晶对她的回府一事一无所知。
韩淼淼对此表示很满意,第二日就穿着原主曾经惯爱穿的素雅衣裙来到了韩晶晶院中。
她很期待看到韩晶晶看见她时的神情,她觉得那一定很精彩。
果然没让她失望,看见她的一瞬间韩晶晶那张红润有光泽的小脸顿时血色尽失,紧绷地站在那里,眼睛里的错愕惶恐惊惧抗拒轮番上演,精彩极了。
今晨她听小丫鬟说她失踪的这几日韩晶晶的日子过得滋润极了。因为都知晓韩晶晶很有可能成为韩府唯一的小姐,所以她们皆悄悄站了队,明里暗里都在讨好这位以往并不那么受宠的小姐。
在她爹她娘为她的失踪黯然心碎时,只有这位小姐记得韩老爷南下带回来的宝贝,挑拣挑拣,中意的全部拉回了自己院中。吃相十分难看。
又听说今日布庄有一批上等布料要送来,她自两日前就吩咐好了,说是得由她率先挑拣,她不要的才能送去给三夫人四夫人。
光从表面上看,她的失踪,直接使韩晶晶的生活水平达到了一个质的飞跃。
还真是可喜可贺。
韩晶晶惊惧地看着她,脚步不自觉后退,“你,你是人是鬼?”
韩淼淼含着抹温柔如初的笑意,却故意颤着声线回她,声线十分凄然:“妹妹这是怎么了,不认识姐姐了吗?今日可是姐姐的头七啊,姐姐甚是思念妹妹,所以想带妹妹走啊。”
她掩面故作悲伤,“妹妹怎该如何惧怕姐姐?这叫姐姐好生难过……”
“啊——”这个做了亏心事的少女一声凄厉的尖叫,疯狂地往后躲避,不停地将手边一切趁手的物件丢向韩淼淼,书卷、茶杯、花盆、她精心侍弄了数日的团花,砸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你滚啊!你想我干嘛!我们关系有那么好嘛!”
“你是鬼啊,你滚去阴曹地府去啊。”
看着韩晶晶声泪俱下的滑稽表现,韩淼淼有些想笑,但演员得有专业素养,不能笑场,她还是从容地幽然道:“妹妹是忘了吗,是你杀了我啊。你忘记了吗?”
“我是冤死之魂,心中含怨,判官说我不能入地府,除非消除我心中的怨气……”
“可我有什么怨气呢,我不过是希望带走那个害我之人而已……”
“妹妹,妹妹,跟姐姐走吧?好不好?”
“妹妹你别躲啊,街头有一口枯井,你一头撞死在那里好不好?”
“如果妹妹不敢的话,姐姐这便附身到你身上,替你再捱一回这撞死之痛……”
她声音凄楚哀婉,袖一甩作势要朝韩晶晶飘来。
这个时候韩晶晶已经恐惧到失去理智了,她尖叫,大哭,大喊:“我没有害你!我才没有害你!救命啊,来人啊,有鬼啊!”
“你你你,你是山匪杀的你,你凭什么来找我!”
“啊啊啊,滚啊你!”
看着韩晶晶惊恐到了失态,韩淼淼陡然脸色一变,她缓步走到阳光下,春日的阳光打在她秀美的脸庞,细腻如羊脂般的肌肤没有半点瑕疵,眉眼浓艳精致,美的不似凡人。
她露出一副担忧的表情,逼近韩晶晶,“妹妹这是怎么了?”
韩晶晶撕心裂肺的叫喊吸引来了一大堆丫鬟小厮,他们一见院中是大小姐和二小姐,很自觉地去请了老爷和大夫人。
看着韩淼淼那副柔美明媚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是她故意吓唬的韩晶晶,众人皆见韩晶晶失魂落魄的狼狈样,两厢一对比,自然更觉气度优雅的大小姐更有大家闺秀风范。
“你们愣住干嘛!她是鬼啊!”韩晶晶目眦欲裂,冲着围观的人群愤然吼道,“快弄死她,弄得她灰飞烟灭!”
众人看着阳光下身姿曼妙的大小姐,太阳一照美的都要发光了,谁家的鬼能这样?都觉得二小姐疯了。
韩晶晶见围观的众人无动于衷,惊恐愤怒使她充满了勇气,她胡乱抹了把泪,恶狠狠道:“好,好,你们都不愿动手是吗?那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她说完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地朝韩淼淼扑去,冷静的韩淼淼听见了外头韩秉立焦急的声音,她当即就蓄了两汪泪,详装害怕地倒退而去,却突然脚下一扭,整个人都跌坐在地。
“魔鬼,你是个魔鬼!我要请道士来消灭你,把你的尸骨扬了,让你再敢来吓我!”韩晶晶疯疯癫癫扑倒她,双手就掐上了她白皙修长的脖颈。
“住手!”一声凶戾的怒喝。
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抓住韩晶晶后劲,一把将她掀飞了出去。
被掀飞的韩晶晶双目通红,犹如厉鬼转世,她再度扑向韩淼淼,声嘶力竭地喊道:“爹,杀了她啊,她是鬼!她要把我带去阴曹地府!”
“她要害我啊!”
“胡闹!”韩秉立怒目圆瞪,简直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
几名身强体壮的护卫连忙上前阻隔韩晶晶,生怕她再对韩淼淼发疯,韩秉立着紧地欲去搀扶韩淼淼,但有碍于父女之别,忍了忍,还是令身边的丫鬟去扶。
韩淼淼一副惊吓过度惊魂未定的模样,她如桃花染水般的一双眸,流转着淅淅泪光,望过去时使人心中一悸,即便她什么都没说,韩秉立这个做人家爹的立即就心疼起来。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韩淼淼现在深有体会。
韩淼淼凄楚的眼神看了一眼她爹,继而转过去看韩晶晶,蓄着的两汪泪便徐徐滚落下来,“妹妹,我今日前来不过是想找你一同去看最新到的布匹,可你刚刚说是你害得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全场一震。
韩秉立逮住了韩淼淼的话头,惊然问:“淼淼,你说什么?!”
韩淼淼痛楚地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眼神就望向了韩晶晶,韩秉立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难以置信地看着仓皇失措的韩晶晶,随即大步流星走过去,不由分说地大声问:“晶儿,可是你害的你姐姐!”说是问,实则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第9章
午时明媚的春光被厚重的乌云遮掩,满园新绿亦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空气中有潮湿和泥土的味道,种种迹象无一不在昭示一场春雨即将到来。
“看来今夜会有场雨呢。”
行去韩家祠堂的路上,韩淼淼听见有丫鬟躲在角落了这样说。
有雨?
韩淼淼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说真的,她是真的很讨厌下雨。儿时生活条件不太好,每逢下雨出门都不太方便,总会把衣服弄得湿漉漉的,洗了也不容易干,真的很烦人。
就这么忧愁了一会儿,肃穆古朴的祠堂已然映入了眼帘,方一踏入,便听得韩秉立如平地惊雷的一声,“混账,你还不跪下!”是对韩晶晶说的。
一向骄纵蛮横的韩晶晶此时被吓得像只小鸡仔一般,她本就有点惧怕韩秉立,现如今在祠堂,面对着老祖宗们的一块块碑,她这个心里有鬼的人更如同见了活鬼,腿一软,完全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地上。
她有些惊惧的瞥了眼韩淼淼,方才来的路上,她趁着没人凑到她身边,幽森森跟她说了句,“其实我早就是了,但我怨念太深,才得以在人面前显形,今日不带走你,我便缠着你一辈子。”
此时她看着祠堂昏黄的光线内的韩淼淼,好像觉得她真的变得更真实了一点,一定是因为这里是祠堂,阴气重。
韩淼淼见状,也十分小可怜地跪在一团蒲团之上,一直低着头轻轻啜泣着,无声地告诉韩老爷她这一路上是吃了不少苦。
韩晶晶一看见她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都恨不得要将她掐死,然而她却然这么做了,她跪行着朝韩淼淼扑去,癫狂地喊道:“你个贱人,死了你都不放过我!”
韩淼淼弱柳扶风,跪在那里也就是小小的一团,看见韩晶晶扑过来她一点没有反抗,任由她的手扼上自己的脖颈,半晌,她眼神游离,气若游丝地道:“妹妹,便这般恨我吗?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还恨不得我去死?”
“我自问从小就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恨我?”声音很是凄然,听着惹人心酸。然而只有韩晶晶可以看见,说这话时韩淼淼挑衅的眼神。
她本就没什么脑子,现在被韩淼淼一激,她便完全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场合,嘴里不停地叫嚣着,“贱人,贱人,死了你都不放过我,贱人,贱人,我定要让你再死一次!”
“够了!”韩秉立满脸的深恶痛绝,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二女儿对大女儿怨念如此之深,甚至不顾手足之情,他气得胡子都在抖,命令护院拉开发了疯的韩晶晶。
韩晶晶被扯开后,韩淼淼捂着被她掐的通红的脖子倒在那里大口喘息,整个人柔弱的如同一朵萧瑟秋雨中的花,好似随时都要凋零而去。
正在这时,大夫人二夫人一同来到了祠堂,看见自己的女儿脆弱的倒伏在地,周温黎的心揪着疼了起来,她再不顾以往端庄舒婉,悲号一声扑倒韩淼淼身边,掺起这个软弱善良的女儿,目眦欲裂地对韩秉立道:“韩秉立!你是疯了吗!淼淼刚刚回来你便让她跪祠堂?我告诉你,若是淼淼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同时二夫人也扑到了韩晶晶身前,“晶儿,你这是怎么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女儿,披头散发毫无形象,神情惊惶,似乎在惧畏着什么。
韩晶晶眼神聚焦,在看清二夫人的那一刻顿时委屈的嚎啕出声,她挣开护卫们的禁锢,一头扎进了娘亲怀中。
她指着韩淼淼,“娘,娘,她是鬼,她说她要带我走,娘……”韩晶晶是被二夫人疼爱着长大的,虽然她一贯看不起娘亲的性格,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扑在娘亲怀里时能获得安心的感觉。
二夫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韩淼淼,但见那个柔弱无匹的小姑娘此时正倒在大夫人怀中,眼神里有委屈和惊吓过后的灰糜,还有她白皙娇嫩的脖子,有一圈深深的掐痕。
这哪里是鬼啊,分明就是一活生生的人啊。
唉。
二夫人看着自家女儿,心疼地揉了揉她脑袋。晶儿这怕不是魔怔了吧。
撂下狠话后的周温黎掺起韩淼淼就出了祠堂,临走前韩淼淼看了一眼韩晶晶,在她惊惶的眼神中留下了一个如同魔鬼般邪恶的笑。
这个刚在母亲怀中有点安慰的小姑娘,顿时再被激怒,张牙舞爪地朝韩淼淼扑去,还好,被护卫拦了下。
“跪下!”韩秉立黑着脸愤怒地说。
二夫人知道老爷的性格,乖顺地拉下韩晶晶跪了下去。
韩秉立:“晶儿,你说实话,踏青那日为何你一人回来,却将你阿姐留在山上。又为何,你放着官道不走,要去走僻静无人的小道,是不是,你知道在那条道上,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