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的荣光(科举)——骆兰亭
时间:2021-06-28 10:03:46

  来者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年:“我叫虞皎,县尉是我爹。”
  后面那句,明显加重了语气。
  众人纷纷拱手:“虞兄,幸会幸会。”
  作为县尉的公子,后面跟着四个家丁,给他抱着被子、书本、画纸……
  “公子爷,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这家丁的情商让屋里其他生员直想扁死他。
  “要不让老爷给教谕打个招呼,给您辟一间雅室。”
  “算了算了,入乡随俗,本公子就委屈一下吧。”
  这几个人,把大家的铺盖推到一起,自己占了足有三四个位置,还在屋里熏香,弄得大家都很反感。
  结果就是,这位虞公子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一掀被子,就看到两只死老鼠…
  叫骂了半宿,说要把整个寝舍的都拖出去砍头之类的。
  第二天一大早就把铺盖都扔了,然后训导大人还真的给他辟了一间雅室,只是靠近食堂,烟火气大了些。
  魏停云昨晚被那厮吵得没睡好,所以早晨起晚了。
 
 
第一节 课是诵读自习课,他负责考勤,所以不用担心迟到。
  晃悠去食堂的时候,大家都早吃完了,已经没什么人了,粥也没有了,窝头都只有一个了。
  “大婶,我要一个窝头,夹上咸菜。”
  魏停云递上一文饭票,刚把窝头拿到手里,就被人往后推了一把,毫无防备,差点没站稳栽倒。
  “你干什么!”
  魏停云向来不是个好惹的。
  虞皎轻蔑的瞥了他一眼:“乡巴佬,窝头让给老子。”
  嘿,特么脸真大。
  魏停云一叉腰:“你要是狗,就叫两声来听听,说不定我会揪一口给你,嘬嘬嘬。”
  魏停云就唤起来。
  “信不信我让我父亲,把你抓牢里去!”
  贵公子狠着说。
  魏停云夸张的打哆嗦:“哎呦,我好怕啊。”
  县尉又怎么样,在这县里也就排第四,还有县令、县丞、主簿呢。
  何况昨晚魏停云就听梁登库跟他爆料:什么县尉家的公子,听说就是个外室的小妾生的,主母至今不让进门,县尉夫人家世很有些来头,所以这厮这一辈子可能连个庶子都混不上,就是个私生子……
  即是如此,魏停云就料准了,县尉家不会为这等小事出头的,所以也不用怕这二代真报复他。
  魏停云径自吃着窝头离开,看那贵公子无计可施。
  魏停云暗戳戳想:有人的地方就有倾轧,人在屋檐下,空有一身硬骨头远远不够;
  封建王朝,他得快快考取功名,争夺更多话语权和真正直挺挺的腰杆。
  距离过年,还有两个月,而过完年后,县试也就快了。
  罗伯玉来上课,随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
  “诸位,这是新来的。”
  罗伯玉介绍着。
  虞皎敷衍的和大家行了个见面礼。
  “这位是斋长,你以后有什么事就找他。”
  罗伯玉指着魏停云。
  虞皎瞪了魏停云一眼,魏停云回瞪了过去,老子5.2卡姿兰双眼皮大眼睛还会输给你?
  “皎子,皎子!”
  在虞皎走到罗伯玉给他指定的座位的时候,曹宾小声兴奋的喊着。
  座位就和魏停云和曹宾隔着一个过道。
  原来曹宾和虞皎家,比邻而居,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就跟魏停云和梁登库一样。
  魏停云觉得这姓虞的,着实没什么出息,人家都不认你,还整天上赶着我爹我爹。
  况且,不说县尉夫人阻挠,律法也不允许。
  ‘府州县亲民官,任内娶部民妇女为妻妾者杖八十,而枉法强娶者,以奸罪论,且处刑加重二等’,自己娶不行,出面为亲戚求娶、强娶也不行,同论同罚。(注1)
  大昭官员也时常调动,但这位县尉大人却好似钉在登县一样,因他仅仅是个秀才功名,大昭授官,一般举人以上才可入仕,所以他凭着夫人家的帮衬,从书吏升任县尉后,没办法再高升了。
  曹宾和魏停云说虞皎挺可怜的,别人都说他是私生子,其实他母亲才是县尉的原配,县尉当年去省城考试……回来就和离抛弃了原配,又娶得县尉夫人。
  曹宾知道两人在食堂闹了点不愉快,张罗着给他们和解,两个人勉强假笑着握手言和。
  “这以后啊,就都是朋友了。”
  虞皎来的晚,拉下了不少课程,都是曹宾加班加点的给他补习,魏停云偶尔也帮着提点两句。
  曹宾不在的时候,他也会主动请教魏停云,一来二去的,原先的不愉快,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这个人狂是狂的,但学习起来,倒还是很坐得住的。
  魏停云不喜欢拉帮结派,但在县学有这样三五好友,一起学习,一起努力;
  闲暇的时候,一起出去遛达,下下小馆子,吃吃美食,也是乐事。
 
 
第25章 二十取士
  冬至日,县里贴补了银钱,食堂推出一文钱饺子活动,即一文钱一碗饺子。
  不过需要大家自己包,家在本县的生员也不回家去吃了,都挤在食堂凑热闹。
  馅子有猪肉大葱、猪肉白菜、猪肉萝卜、韭菜鸡蛋、蘑菇三丁。
  可想而知,这些平日在家里金贵的读书人,能包成什么样,不过丑归丑,大家都很乐意吃自己的劳动成果。
  相比来看,魏停云包的是顶漂亮的,还被食堂大婶夸了好几拨。
  现场,训导还安排了画学的生员、现场画图,让书学的学生在下面题小字——冬日暖流暖人心描写现场师生同堂、热火朝天……
  魏停云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因为登县没有报纸,只能张贴在了县学东院大门口。
  府州倒是有,叫《青阳杂报》,虽然比不上京城著名的《大昭说》,但听说销量也不错。
  这两种,登县的书铺里,也都有卖,只是日期无法保证日日鲜,魏停云不会买来看,因为系统里就有,而且不管是刚出炉的,还是陈年旧报一应俱全。
  午间休息的时候,他经常会看一看,大昭全国各地,都发生了什么事。
  此外,还有朝廷内阁——刊发给府衙的《阁曰》。
  魏停云昨日就看到一篇御史台撰稿的,查处一个县衙工房的书吏,一个管河道的书吏就贪了一千余贯钱……
  律学第一次大考,在冬至日第二天举行。
  考查方式,比照算学、书学等‘二十取仕’的科考模式。
  本专业律学占比十,诗赋占二、公文写作占二,经义占三、策论占三。
  律学第一次在地方上开设,科举模式比照算学、书学、画学等杂学。
  以往的算学、书学等,也和进士科、明经科一样,需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不同的是名额极少。
  杂学的经义诗赋等都是助教教习的,每个月约有十天的课时。
  魏停云他们律学的助教,是个年轻的秀才,到县学当助教可能只是挣外快,绝大部分心思还是在继续备考上,并不是十分上心。
  幸好,系统里还有名师网课,虽然要花费积分,但魏停云还是买了,其中尤属本省提学官、河东道学政-岳宗明的网课最贵。
  系统各种首页强推、图推,他起初不想兑换,但觉得这名字好似有点眼熟。
  仔细想想,他那一次去庙会卖书,可不就卖了他的《岳说》嘛。
  对于天下读书人,尤其是对于河东道-全省的学子们来说,这个白发白须、爱穿白衣,人称三白先生的老头,就是标准答案本答案。
  过了些天,律学大考成绩出来,魏停云高居第一。
  其他生员感叹,他们这个斋长,整天下课闭目睡觉,上课怼先生,照样拿第一,传说中的天才吧,心里对他更是佩服。
  曹宾是第二名,他和魏停云的成绩,两人的律学得分是不分伯仲的,但曹宾在策论和公文写作等方面,输了魏停云。
  另外,自从这次大考过后,魏停云觉得律学助教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叫他魏停云,现在叫他魏斋长、雨凉,看来别人的尊敬都需要自己努力赚来,不是空有虚职。
  助教平日里,遇到一些学习瓶颈的时候,甚至会与他探讨,几次交谈下来,才知道,这位助教原来是徐焕然的族兄。
  魏停云感叹,他们徐氏家族,可真是出读书人,也知道了徐焕然的小字叫光耀。
  这样说起来,登县倒是另外还发生了一件事,那位炙手可热的县丞家的三姑娘,与本县的这位天才少年徐焕然定亲了……
  日子过得飞快,在罗伯玉高|压教学下,律学生们由入学时各个意气风发、光鲜亮丽,逐渐各个蓬头垢面、黑着眼圈,抱着厚厚的典籍,来往于寝舍、教舍。
  冬天的北风挂起来的时候,头顶还有点冷…
  当听到罗伯玉说,过年放假前,不会再进行考试、不再清退人的时候,好多生员几乎要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些人不用再被筛选,都可以参加过完年二月份的县试了。
  因为县学生参加县试,是由博士上交名单给教谕,再由教谕交给县里的提学署。
  ※
  进入腊月,过完腊八就是年,登县过年的过年氛围,也越来越浓重。
  各家铺子门口,都早早挂上了其喜洋洋的红灯笼,行商的旅人们,也都急于脱手手中的货物,购置物品的集市也比往日更人头攒动。
  身处闹市之中的东院学子们,心也都躁动起来,等着放年假。
  腊月二十二,县学终于放假,让学子们赶在小年前回到家去。
  梁登库早两天,就让人捎信回三河村。
  二十二号,上完了上午的课,博士和助教们也都很懂的不再来了,让生员们收拾收拾行李。
  县学的大门口,停满了牛、驴、马车。
  当然,还有不少四轮地排车,都是家境贫寒的农家子弟,父亲肩膀上扛着缰绳,拉着车来接孩子回去。
  县学的双开大门也都敞开来,方便生员和家人们出入,这样集中放假比开学时候还热闹。
  魏停云还是第一次见到曹宾的夫人,看起来也是比他年长几岁的样子。
  听虞皎说,曹夫人是曹家的童养媳,这就难怪了。
  “咱们四个就你还是老光棍,要努力啊小弟。”
  梁登库拍了拍虞皎的老虎脑袋。
  虞皎回手就给了他一拳:“滚!老子要考了进士再娶媳妇儿,娶他个公主、郡主的,就像那样的。”
  魏停云顺着虞皎的手看过去。
  美丽的女子正朝他们招手。
  虞皎也回招手。
  梁登库把他手打掉:“看清楚了!是跟你挥得吗?姐夫,姐来了。”
  梁若琼过来:“等久了吧。”
  曹宾拍了拍虞皎的肩膀,摇头笑了。
  虞皎略有些尴尬:“我…我只是打个比方,今天放假,要好些日子见不到了,不如咱们一起去聚一聚?嫂子也一起吧。”
  他恭敬的对梁若琼说。
  “附近有家馆子,菜可好吃了,还实惠,只是不知道人家回去过年没有。”
  魏停云对梁若琼说。
  “好啊,正好我还没吃午饭。”
  几人正要走。
  曹宾的夫人嗫嚅着说:“那,相公,我拉着行李先回去了。”
  “嗯。”曹宾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梁若琼则叫住了曹夫人,不是说大家一起的吗?
  已经了走了几步的曹宾:“贱内大字都不识一个,整天在家里,上不了台面。”
  魏停云说:“文宾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俗话说术业有专攻,戏文里怎么唱来着?
  ‘她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你要不相信呐,请往咱身上看,咱们的鞋和袜还有衣和衫,千针万线都是她们连’(注1)
  大家只是分工不同,所以她们才囿于家里,我等男子,受了这样大便宜,反过来又菲薄她们,那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人了?”
  曹夫人怯生生的抬头看了看魏停云,随后又惯性的低下了头。
  曹宾对魏停云向来尊敬,而且魏停云说的确是毫无逻辑破绽:“雨凉兄说得是,小弟浅薄了。”
  魏停云也知道,一个人十几年形成的三观和思维,不可能真的因为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发生翻天覆地的醒悟式颠覆,曹宾可能只是场面话罢了。
  梁登库揽到了他肩上:“律学的碎嘴子斋长,果然名不虚传呐。”
  几个人到了县学旁边,味道极好的一家食肆,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没关门回家过年。
  毕竟毕竟蜀道难行,就是沿着运河下行,下了运河还要走很多路。
  老板娘叹了一口气:“今年不回了,留在登县给人家包席年夜饭,多赚些钱,就是可怜了家里的孩子。”
  说着眼睛里难受起来。
  原来古代就有留守儿童了。
  因为徭役制度,古代对户籍制度管理的严格,这些流动的商户,每年除了房租、摊税,还要向两地官府分别交保金和徭役赎钱。
  今天铺子里人照常一样满桌了,但上菜的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尝尝这个麻婆豆腐。”
  魏停云夹了一块给梁若琼。
  “蚂蚁上树来咯。”
  老板娘放下大菜盘。
  这道肉沫粉条,是魏停云也很喜欢的一道菜。
  魏停云看梁若琼夹菜不多,另一边的曹夫人也是,想着她们应该吃不惯这样的辣口,就又点了不辣的鸡豆花、樟茶鸭和糍粑。
  席间的时候,梁若琼私下给了魏停云银钱,让他去结账。
  魏停云小声和她耳语:“不用,我们几个一起出来吃饭,一直都是平均摊钱。”
  曹夫人一直忙着给曹宾夹菜和挑鱼刺,曹宾则和梁登库、虞皎玩行酒令。
  魏停云是不饮酒的,前世喜欢各种甜品,来到古代后换了爱好,喜欢上了饮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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