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都是男方家选了日子,让媒人递给女方决定,所以主要还是看梁家这边。
“你没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
梁若琼有些吃惊,又有些气愤的样子。
魏停云让她不要误会:“我想先考试。”
呵,梁若琼笑:“县试完了还有府试,附试完了还有院试,之后还有乡试、会试,你让我等多少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这…
倒是一下把魏停云问住了,是啊,他好像还真的没想过什么时候娶梁若琼。
魏停云心里忽然一下慌了。
“你想反悔了?”
梁若琼盯着魏停云的眼睛,观察着他的反应。
魏停云良久没说话,他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在想:之前的定亲是不是真的太仓促草率了,他对梁若琼到底是喜欢,还是只是尊敬、感恩,或许只是享受她对自己的青睐和好?
如今真的要将自己这辈子交托,竟然潜意识里犹豫了呢。
只是,如今的他怎么那么像一个渣男的行径:获得了利益,就想把人一脚踹开了。
细思恐极,不明觉厉。
梁若琼早已落泪,倔强的背过了身去:“滚吧。”
她对魏停云说。
“算我瞎了眼。”
魏停云几次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在此刻都哑火了。
“我,这事容我回去想想,你先别着急。”
魏停云有些苦恼的出了门。
梁万里按照规矩正在给他们回押节礼,本来就拿的少,现在又给他们押回去接近一半。
“若琼~出来送送停云他们呀。”
梁万里招呼着,这闺女,平日里天天挂在嘴上,说起来蜜糖一样,现在见着面了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魏停云赶紧打圆场:“我们刚才见过了,她有点不太舒服,说想休息一会儿。”
魏停云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把自己摔到了床铺上,觉得做人好难,做男人好难,谈恋爱结婚也好难!
他在系统里划拉了一遍婚恋类的书籍,在一本书里看到一个叫做‘婚前恐惧症’的东西,觉得和自己有点像呢。
其实他怕很多东西,他怕自己以后真的要吃软饭,怕自己考不得功名,怕梁若琼会后悔——拒绝徐焕然那样的金龟婿而看中他……
那他到底喜不喜欢梁若琼呢?
魏停云想了许久,不得要领……
因为二月中旬就要举行县试,所以正月初八,县学照例早早开学了。
“爹,你明天下午有事吗?”
初六早晨,魏停云提前问魏二风。
往常都是梁若琼接送他们,现在他有点不好面对她。
“初七送火神爷呀。”
魏二风捆着高粱秸秆。
初七傍晚的时候,每家每户要把这个秸秆捆,从灶台点燃,然后由家里的孩子扔到外面荒地去,远一点为好,保佑家里一年不遭火灾。
魏家人压根儿不会想送魏停云去县学这件事,因为这事儿往常也不用他们操心,有梁家的“豪华专车”。
只有尹惜萍记好了日子,忙活着给他收拾行装,却也全然不知道别的情况。
还要塞给魏停云钱,让他下次回来给梁若琼买点什么:“能娶到若琼做老婆,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呀,你也得对人家上心,别只顾着读书;
上次县城来相亲那个秀才,还不死心的三天两头借故来村里晃悠……”
魏停云问尹惜萍:“娘,你喜欢我爹吗?”
尹惜萍霎时不好意思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她顿了顿:“我们呀,成亲前连面都没见过,那时候你阿爹还在府卫做兵士,还是个伍长哩。”
“见都没见过就成亲么?”
魏停云还是第一次听尹惜萍说起他们的事。
尹惜萍点点头:“话说起来,你爷爷和奶奶也差不多,我听你奶奶说:当年奶奶家过得富裕,爷爷家穷,那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流窜来了一窝土匪,到处偷抢掳掠粮食,官府也抓不住他们;
这些村就联合起来,让青年壮汉们拿着家伙什,组织了打更队,那时候你爷爷就在里面;
一天晚上,你爷爷他们的打更队和这些土匪遇上了,当时他们车上还装着刚抢来的粮食和姑娘;
打更队人少,对方又都是拿的大砍刀,有的人就想先退,反正车上的粮食和人也都不是自家的,没必要拼命;
但爷爷不走,喊着先救人,当时奶奶就在车上,被打昏了,迷迷糊糊只听见‘先救人’;
后来奶奶被打更队救出来,送到家里,就想报爷爷的恩,但她又不知道是谁。”
“那后来呢?奶奶是怎么找到了爷爷?”
魏停云十分好奇的问。
没想到爷爷和奶奶还有这样一段。
“奶奶因为被土匪抢走过,就有闲言闲语,传到爷爷耳朵里了,他说奶奶是清白的,还找媒人上门去奶奶家提亲……”
正月初七,魏停云和梁登库返回县学。
他本以为梁若琼不会送他们了,但她还是来了。
这次杨桃也跟着一起,怀胎五六月,肚子已经十分明显,车子赶得很慢,防止颠簸。
两口子一路上你侬我侬的,反衬的魏停云和梁若琼之间更是形同陌路的冷清。
到了县学东院,梁登库和杨桃在寝室依依不舍。
魏停云把被子抱到床铺上,快步出了门,听了尹惜萍讲的父母爱情,魏停云觉得爱情的样子各不相同,它可以相遇的惊天动地,唯美浪漫;
它也可以就在一餐一饭、抚儿育女的陪伴、扶持里;
或者是他把它想得过于高等、神秘了。
魏停云说:“要么,等考完县试,咱们就…”
“退婚吧。”梁若琼冷静的说,“等你考完县试,我会跟爹说,就当是我要退的吧,给我留几分颜面。”
魏停云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大致知道了你心里没有我,停云,就这样吧,别勉强自己了。”
梁若琼拍了拍他肩膀:“好好读书,好好考试。”
县试前最后一个月的冲刺,魏停云多少受到退婚事情的影响。
如果让魏家人知道,是他先出的幺蛾子,估计魏家会起狂风暴雨。
魏停云觉得梁若琼说是她自己要退婚,其实一定程度上或许是在保护他。
魏停云到县学旁边的书店买墨,听人说城外通往五原镇的道路上,翻到石沟里一辆马车,驾车的女人当场就摔死了,又年轻又漂亮,死得太可惜了;
五原镇有几个女人会驾马车?
魏停云和梁登库疯了一样,往城外跑。
出事的地方,还有很多人在围观,两个人呜呜哭着,不顾众人的阻拦,往石沟下去。
嫣红的血,染满了青色的石头 ,魏停云看到是豆腐西施被压盖在马车下……
惊醒的魏停云猛的睁开眼,忽腾坐了起来,外面夜凉如水,四下静悄悄,原来是一场梦,好真实的梦,幸好只是一场梦。
魏停云长舒了口气躺下,发现枕头上凉凉的,已被他哭湿了。
第28章 县试(1)—诗
二月初,县学生们每五人互结作保,将名单和保单各一式两份,分别抄送提学署和县衙礼房。
县学生不需要廪生作保,还省了一笔银钱。
农历二月十六,料峭的初春日,县试的第一场考试开始了。
魏二风和尹惜萍要来陪考,魏停云起初不同意,不舍得他们这么冷的天,跑这么远过来,还要在考场外等,但他们执意要来……
凌晨,天色都还未有亮光,登县贡院前早已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尹惜萍从怀着取出油纸包,香软的葱花鸡蛋饼还都热乎着。
魏二风怀里则抱着米浆。
梁万里和杨桃也来了,梁若琼没来。
梁登库抚着杨桃的小肚子:“孩儿,要保佑爹。”
杨桃打了他一下:“人家都求祖宗保佑,你倒好!”
魏停云拿着东西归队,走在最前头,带着律学生们向贡院大门走去。
卯时二刻,开始进场。
提学署和礼房的人,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衣着,看是否有夹带;
寒风瑟瑟的,脱去棉服,魏停云觉得牙齿都在打颤。
烙得饼子也都一张张掀开看,魏停云嫌弃的想:这还怎么吃啊,只能默念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县学生们无需廪生作保,所以不需,要经过“唱保”环节,就比其他考生先进入考场。
魏停云觉得这样很好,可以多一些时间放松和观察、适应考场环境。
魏停云是第一波进入考场的,就着渐亮的天光,一个大院子里,蜂房一样尽是青色瓦檐小格子间,两面相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度;
每个格子间里,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根白蜡,和统一规制的笔墨纸砚。
另外还有一小桶清水,让考生用来磨墨、洗笔。
魏停云在拿着名单的执灯人的引领下,顺着格子间的号牌,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魏停云走进里面发现格子间纵深很深,里面竟然还有一张床,上面有深灰色的棉铺盖。
桌椅上都有一层尘土,魏停云用桌上包毛笔的绢布,蘸了水擦了一遍,又开始磨墨,等收拾好一切,入场还没结束,河东省历来是科举大省,读书人多。
他深呼吸几次,平复心情,静待考试开始。
辰时,老县令来到考棚,后面跟着两排手抱试卷的书吏。
老县令笑眯眯的一如既往的慈祥,和大家说勿要紧张之类的……
魏停云的位置在考棚中央,所以老县令正好站在他面前,他一低头看到魏停云,好似也认出了他,朝他笑笑,对着大家说:“孩子们,读书是成为寒门贵子的唯一出路,努力啊。”
县试共考五场。
前四场是所有人都要考的,相当于公共课,包括:诗赋、经义、公文、策论;
第五场是专业课:进士科是加试八股,明经科补齐十三经,明法科、明算科、明字科等则是试各自专业。
有的考试时间都是一天,像诗赋、公文……
但像进士科的八股、明经科的补齐十三经,以及律、书、算学等的专业课考试,这些一场时间都是两天,两天里是不能出贡院的,所以床铺就要用到床铺。
第一场考诗赋,试卷发下来后,魏停云依照后世的习惯,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漏印或者印刷不清晰的情况,就开始看题了。
诗赋试卷总共只有两道大题。
第一题是诗,题目是:咏菡萏。
要求作一首四韵八句的五言律诗。
这道题并不难,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先审题,如果连‘菡萏’是什么都不知道,肯定就凉了。
科考诗题目一般都是出自典籍。
魏停云思考了一会儿,菡萏出自《尔雅》和《国风》,指荷花或未开的荷花。
审完题就得想立意了,古人咏荷花或吟咏它和莲的出淤泥而不染,或描写它盛开时候的美景、田园水间嬉戏等……
要想稳可以写这些,但要是想拿高分就需要升华得更高一些。
县试的试卷并不是本县自己批改,而是有府州统一调配,各县之间交错改卷,登县的试卷有可能是由百里外的书院夫子阅卷。
阅卷人都是各县学博士、书院大儒等,看他们的试卷,估计像看小学生或写作文、初中生写论文。
所以,魏停云觉得不能用泯然众人的立意,需要在标新立异中升华。
魏听云记得,唐朝诗人李商隐也写过一首《赠荷花》:‘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这首诗,情感跌宕,先是说花叶不同命;
而后歌颂荷的高洁品质;
李商隐有才,二十多岁就进士及第,但夹在了朋党之争中,郁郁不得志……所以这首诗最后以花叶相印、同兴衰共命运表达了自己渴望知己和寻求仕途依托之意。
魏停云比照这首诗诗花叶相依托的形象和意境,将其升华为——我与大昭。
魏停云首两句先说荷花—花叶相依;
三四句阐述大昭子民百姓与大昭花叶相依、同呼吸共命运;
五六句阐述大昭百姓勤恳辛劳、民风淳朴,如荷花的高洁;
然后褒扬大昭的繁盛,如少年之态,盛花之期、蒸蒸日上;
最后七八句升华,表达自己不仅爱国,而且忠君,吾皇万万岁那种,每个花瓣都是我的小心心、赤胆忠心……
仄起平收式工整的八句,谁敢给低分?认为我写的不好,就是认为我说得不对,认为我说得不对就是认为忠君爱国不对!
颇为满意的写完第一题,魏停云觉得肚子里也开始咕噜噜了。
就拿了一个鸡蛋饼,边吃边看第二道赋题,想了想,还是把试卷拿的远一些,万一脏污了,可就完蛋了,是要被判定故意留标记的。
而且时间还绰绰有余,本场考试卯时二刻(早晨五点半左右)开始进场,辰时一到(早七点)开始,酉时终了(晚七点前)结束。
现在才半晌午,魏停云舒口气边吃边闲看了下周围和对面。
巡场的人来回走动,其他考生要么在抓头搔耳,要么一手苦恼的揪着头发,一手奋笔疾书。
“菡萏,草字头,应当是株草?”魏停云听见旁边格子间的仁兄还在自言自语。
“噤声!”巡场的人吼那人。
魏停云吃完鸡蛋饼子,又喝了几口米浆,缓了下就开始作赋。
第二道作赋题,是魏停云最不擅长的一类。
这种介于诗和古代散文之间的文体,不仅要求押韵换韵、声律韵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