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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又是一轮,魏停云想好的——‘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被第五位的人说了。
好在中间还有一个人可以缓缓,让他再想一个:“日月乎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这样一直进行了十几轮,期间陆续淘汰了四个断答的人。
就只剩下徐焕然、魏停云,还有另外一个人。
徐焕然:“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魏停云:“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
如此又是十几轮,魏停云逐渐感到月字诗源要枯竭了,但心理战不能输,表面上依然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徐焕然:“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魏停云转身朝向梁若琼:“皑若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梁若琼掩面笑了。
午饭早该结束了,但这场比拼,却似乎没有尽头…
船主只能临时打断:“三位都是佼佼者,不如加码一决胜负,接下来,谁若能带‘月’字多,谁便赢了!”
已经说了几百首,说过的不能再说,还要月多?
快想快想,魏停云心里也暗暗着急。
三人都陷入默思。
另一个人:“有了!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徐焕然胜券在握的样子:“万里月明,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
绝啊,客人们都拍手感叹,自愧弗如。
梁若琼在亭子里都为魏停云紧张,只见他眉头微皱,目光带着杀气和狠劲儿,一副老子一定要赢的样子。
船主说:“那么今日——”
“等一下!”魏停云举起手臂,“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诗经》压轴一出,一锤定音!
徐焕然愕然了一下,也无对策了。
船主随即宣布,今日飞花令主就是这位——,怎么称呼,哦,魏小公子了!
魏停云小手暗搓,等待大奖。
船主:“我宣布,获胜者将得到升平院花魁-李持袖姑娘单独献曲!”
梁若琼:……
魏停云:就这?
“小公子,随我移步雅间吧。”
船主邀请道。
亭子里的李持袖也站起身。
魏停云摆手说:“不了,我成婚有家室了,不方便,就这吧。”
说着就回到小亭子间、梁若琼身边:“饿死我了,白玩了。”
梁若琼把饭菜往他面前拉一拉:“快吃吧。”
李持袖拂袖离去。
魏停云在梁若琼脸上比划着,梁若琼说:“你干什么?”
魏停云神神秘秘的:“回头咱也弄个面纱,谁还不是美女了。”
嗤,梁若琼苦笑不得:“我才不干那种东施效颦的事情,长什么样就什么样。”
“夫人,你三观真的好正。”
魏停云正拍着马屁的时候,徐焕然两口子过来了。
“雨凉兄、表姐,许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们。”
徐焕然依然一副谦谦少年郎的模样,旁边的徐夫人年纪看起来很小,盘髻妇人打扮显得格格不入,谁让古代人成亲早。
“魏停云,我记得你。”
她爽快的说。
这位徐夫人还真是…
魏停云:“呵呵。”
好在,曹宾、虞皎、梁登库他们看完热闹,也从旁边桌过来了,才破解这个有点修罗的场面……
船上待久了无聊、闷极,所以如果停靠的时间长,每次靠岸,人群纷纷下来,到码头转一圈;
如果停靠时间够久,就到州镇里面去玩。
一路走走停停,见识了沿岸不同的风情,梁若琼还特地逛了几个药材市场,熟悉一下,魏停云乐得陪着她,听她讲各种药材的生长规律、特性和功效。
两个人还买了一把铁棍山药,借用船上的小厨房,梁若琼做了蜜汁山药,蜂蜜的香甜拉丝与铁棍山药的软糯简直是绝配。
魏停云也想露一手,自告奋勇的说要做一道拔丝山药。
结果不知道是古代锅的锅,还是火的锅,不仅把糖炒糊了,还把人家的大铁锅捣漏了…
魏停云坚持那锅本来就快漏了,他只是捣破了最后一层皮,但终归要赔钱。
“我们相公这写字写律的手,干不了这些很正常,别难过自责了。”
梁若琼回到屋里,看到魏停云趴在窗口,头一点一点的,以为他在郁闷哭泣呢,安慰道。
结果魏停云回过头来:原来在嗑瓜子、吐瓜子皮。
“你!”
嗤,梁若琼偏开头,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魏停云一脸懵,不知道她咋了,怎么像被人点了笑穴一样。
魏停云这没心没肺、遇事不往心里搁、每天乐呵呵的劲儿呀,真让她又恨又爱。
周丽娘伺候曹宾沐浴更衣,听着隔壁房间的欢声笑语,失神的腰带系了几次都没系好。
“没带魂啊,整天跟个榆木头一样,带你出来真是丢人。”
曹宾甩开她骂了句娘,自己去睡觉了。
周丽娘站了一会,而后拿着木盘,从浴桶里一点点舀用过的水,往窗外倒。
作为童养媳,自从被阿爹卖到曹家,换了钱给哥哥娶媳妇,这样的日子过了多少年了,她甚至都不记得了……
临到江宁府的前一天晚上,梁若琼落水了。
刚才两个人还一起站在甲板上看夜景,魏停云只是回屋拿个披风,就听见外面的嚷嚷声。
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魏停云心里咯噔一下,撒腿就往甲板跑,乌泱泱都是围观的人,唯独找不到梁若琼的身影。
“夫人!若琼!梁若琼!”
魏停喊了几声,没人应,纵身就跳进了河里……
他环抱着梁若琼,游到船边,人们将他们拽上来。
春日夜晚的河水,冰凉透心,魏停云既冷又紧张又害怕,脸上都不知道是河水还是泪水。
梁若琼气息微弱,魏停云手都抖的不成样子,给她压肺、做人工呼吸,折腾了许久。
梁若琼才终于呛出了水,活了过来……
魏停云给她裹上毯子,想把她抱回房里,但一下子竟没站起来,发觉腿都发软了。
回房里的路上,梁若琼微声道:“我不是失足,有人在后面推我,我才掉下去的。”
有人要害她?怎么可能,为什么,是谁!
梁若琼虚弱的趴在他肩膀上:“在水里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还在想,她为什么这么做,不过现在我大概想明白了。”
魏停云踢开门,将梁若琼放到椅子上:“到了下个口岸,我们就去报官,我们是露富了被人盯上了么?你有没有伤到哪?”
魏停云说着话,声音还在颤抖,他现在还在后怕,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如果不是他会游泳且水性、游泳都很好……
梁若琼拇指抚去了扶魏停云脸颊的水珠:“相公,算了吧,口说无凭,我以后提防着她些就是了,幸好她不会害你的。”
“你知道是谁?!”魏停云惊诧,“你认识?熟人?!”
魏停云都不敢再猜测下去。
梁若琼背后没长眼,但她之前在口岸买过一盒胭脂,后来觉得太香了,送给了喜欢它的人,那个人靠近她的时候……
第36章 黑暗中的影子
梁若琼不愿说究竟是谁, 魏停云也便不再追问。
“临江仙”号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到达扬州,不少人都要在这里下,魏停云他们也是。
周丽娘路过梁登库的房间, 见杨桃独自在收拾行囊,帮着她一起。
“唉,人跟人真的没办法比。”
周丽娘无意叹道。
杨桃一愣停下了手中动作:“可不是嘛,像我家大姐, 生来就好命, 嫁了人了在娘家都还是主母, 魏哥对她也好。”
周丽娘看到杨桃包袱里装着小飞刀, 转话题笑道:“难怪听说妹妹娘家是跑江湖的大侠。”
杨桃也笑笑,拿着小刀比划了下:“丽娘姐姐别笑话我了, 我和阿爹就是混江湖卖艺的,挣口饭吃,我跟爹爹学了一些皮毛, 防防身。”
周丽娘走后, 杨桃站起身立即关上了房门,在门后站等了一会儿, 直到廊道里没有了脚步声。
昨晚,晚饭时候,大家都在饭堂, 她恶心呕吐上来甲板吹风的时候, 亲眼看到周丽娘趁四下无人的时候, 悄悄走近梁若琼一把将她推了下去!而后若无其事的走开。
杨桃站在原地, 一动没动, 远远感受着梁若琼——这个被公公和丈夫信任、依仗的大姑子姐,挣扎呼喊无果后, 慢慢沉入水底,既害怕又紧张又兴奋。
这半年多,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有梁若琼一天在,她永远不可能在梁家有一丝一毫管家的权力。
杨桃拿着小刀回到床铺边:周丽娘难道昨晚发现了她么?
今天是来试探的?
杨桃玩弄着小刀,歪着稚嫩的小脑袋想着,随后摸了摸肚子:“儿子,别怕,娘会保护你的。”
卖艺的日子太苦了,拿着托盘像乞讨一样跟人要钱的感觉太难受了,她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可爹爹还想搞什么传承,还收了徒弟,还想让他们成亲。
她再也不要过苦日子,她要成为有钱人家的少奶奶,梁登库很合适……
周丽娘若有所思的回到房里,她那晚看到黑暗中那个大肚子的影子,也躲在暗处看杨桃并不施救,今日试探,让双方心里都有个底。
※
船到达扬州码头!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
常有终纱灯万数,辉罗耀烈空中。九里三十步街中,珠翠填咽,邈若仙境……’
魏停云之前只当这些文学作品是一贯的浪漫主义扩大夸张,直到真得踏上大昭的扬州城。
“堂小姐。”管家何伯远远的带着家丁朝他们招手,“你们可算是到了,昨日收到信,大人和夫人高兴地一晚上没睡好,屋子都打扫好了,就等你们了。”
何伯原来就是梁家的书童,一路跟着梁家大伯梁万鹏。
梁万鹏是正正经经的进士出身,大昭先帝光宣十七年的二甲第五名。
梁万鹏常年在外做官,父母过世后,只清明会回乡扫墓,旁的时候较少回登县了,但兄弟间常有书信往来。
在扬州做漕司转运使,真是个天大的好职位啊,魏停云感慨。
马车一路到了位于城东的梁府,梁大夫人早在门口等着了。
梁若琼和梁登库一下车,她上来将大侄女揽在了臂怀里,热络一番寒暄。
“这就是停云吧。”
“大伯娘。”
魏停云恭敬的叫了句。
梁大夫人笑意吟吟的看着魏停云:“嗯~一表人才,不错,我们若琼呀,是顶有眼光的,将来定要考个举人进士。”
这位梁大夫人如魏停云之前想象的,确实是雍容华贵,登县普通百姓都众所周知,梁进士娶得夫人是位县主,郡王爷的爱女。
这么多年了,这件事还是很多登县父母甚至夫子,激励读书孩子要努力,即可鲤鱼跃龙门的一个例子。
这也就是为什么,梁家在登县如此光鲜,梁二师爷相当于小半个县令。
随着梁大夫人在门口的,还有其他两位穿着与侍女们不一样的女性,都仔细陪笑附和着,想来可能是梁万鹏的妾室。
魏停云心里还想了一通,娶公主、郡主、县主这些金枝玉叶纳妾的问题。
大昭规制里并未明确规定,这些人不能纳妾,所以基本看个人,如果公主、郡主强势,那驸马郡马们,肯定不敢跟她们硬碰硬,但有些不能生育或有其他情况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据魏停云知道的,梁大夫人是有两个儿子的。
魏停云悄悄问了梁登库,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妾,一个是梁万鹏年少时候在登县老家就纳的妾室,另一个是梁大夫人的陪嫁侍女。
梁万鹏没在家,邗沟段昨夜里有漕船翻了,处理公务去了。
魏停云站在抄手游廊观赏这宅邸,可真是富丽堂皇的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