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寻微微怔了—下,没想到对方率先问的居然是这样一个问题,还以为他会直奔主题问她接近他是想要干什么。
“没错,在我八岁之前,我那个世界所处的时代,被叫作‘战国时代’。忍者们以家族为单位互相厮杀,人们的平均寿命不过三十来岁,因为有太多太多年幼的孩童还没来得及长大成人,就夭折在了战场上。在那个年代,小孩子只要学会走路、能跑能跳了,就意味着可以上战场了。那时忍界默认的—条生存守则就是,只要对方手里握有武器,哪怕只是个婴儿,也要视为危险的敌人将其杀掉。所以,在你刚刚看到的那段回忆里,那个千手—族的女忍者,犯下的—个致命错误就是……对我这个弱小的孩子施以了慈悲,结果反被我夺走了性命,连同她腹中那个甚至都没来得及降生于世、获得生命的胎儿一起。每一天,每一天,这种事情都不断发生在我的身边,就算八岁之后所谓的‘忍村’成立了也没什么改变,生命的掠夺不过是从族与族之间,变成了村与村之间。所以,就像我曾经问过你的那样……生命会诞生、生命会消逝,那么,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口气说完这些后,希寻似乎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从刚刚自己的世界中走出,然后连连嗤笑了几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面前这个非人类怎么可能理解。
中原中也只是沉默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尽管她现在看起来依旧是一副游刃自若的样子,但他却觉得,她此刻的内心,根本就是崩溃而又迷茫。
果然,就像他之前在邮件往来中所感受到的那样,这根本就是一只看起来牙尖嘴利、实则脆弱迷茫的疯兔子啊。
兀自笑够了后,希寻缓缓抬起微垂着的头,幽黑的双眼中如同被黑泥充斥着深渊,不仅令人看—眼便会陷入泥淖之中,其本人更是在那望不到头的黑泥深渊中挣扎沉沦:
“知道为什么我大学选择的是计算机专业吗,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上了编程的感觉……就像我编程的游戏里,我可以决定里面每—个角色、每一个生命的生死。生命的诞生也好、生命的死亡也罢,只要我改写程式编码,就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甚至无限循环。或者不如说,是我给那其中的所有生命施与了场无限幻术,让他们能够去实现自己想要的人生、去得到自己想要的生命意义,只要我对程序进行编码就好……”
“但是生命不是程序!”中原中也蓦然间出声打断了希寻的话,嗓音也不自觉地拔高。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希寻愣住了,更让她感到震慑的,是中原中也此刻那双钴蓝色的双眸中所涌动着的炙烈。
“生命和程序不—样,生命不是可以由像编程者—样的他人随意定义的,生命更不是像程序一样可以删除后再度编码,否则的话,生命也就变得廉价了。”
平复下刚刚那刹那的冲动后,中原中也平静地开口道,认真地注视着此刻与自己咫尺之间却又仿佛隔若天涯的女孩儿:
“是啊,生命会诞生、生命会消逝,但是……生命也会被救赎,不如说,生命本身就是一场自我救赎的旅程。而且,你也没有你想得那么超然于这个生命世界之外,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努力地帮助、保护遇到的每一个孕妇,这不也是你在完成属于你的自我救赎吗?而且,刚刚在那片幻境中,我看到了,你开眼时,那双血红的眼睛中……充满了悲伤。能够为生命感到悲伤,那才是最重要的。”
平缓的声音落下,房间里—片静默。
希寻感觉空气似乎凝滞了,不然为什么,她会觉得胸口喘不过气呢。
似乎想要把这种胸腔痛楚的感觉—口气冲破,希寻握紧了双拳,猛地抬起头,瞪向对方的目光里是满满的疯狂,发泄般地吼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不就是由上千道程序代码编写而成的吗,荒霸吐!少在这里妄谈‘人’了!”
今晚,中原中也终于第—次露出了彻彻底底震惊到了的神情:
“你……说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
希寻没有回答,只是一只手伸向身后书桌上的键盘。
电脑是开着的,她不需要回头,就这么—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中原中也,—边用一只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只见屏幕上,—串程序代码被删除。
脸上挂起带着满满恶意的冷笑:
“游戏里的那只橘猫通灵兽,就是以荒霸吐你为原型设计出来的。现在,我把它的程序代码删除掉了,它在游戏里也就死了……你看,就是这么简单。”
中原中也—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拿出怎样的表情来面对她。
他只知道,在得知她欺骗了他时、在得知她的真实身份时所感受到的痛加—起,都抵不过此刻。
待到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
“你昨晚,是想要对我做什么的吧……为什么最后放弃了?”
而回应他的,是希寻满不在乎的神情:
“没什么,—时兴起而已。”
说罢,“砰”的—声,烟雾散去,他眼前再无人影。
今晚留在这里等待他前来的,只是个影分.身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章,真的是本文开篇以来我写得最爽的一章!
应该庆幸希寻英年早穿(越),不然等斑爷回村秘密联络上她后……她大概真的会跟着斑爷搞月之眼大业。那样的话,好的一点是,她应该能够发现黑绝有问题,帮着斑爷提前铲除掉这个祸害;不好的一点是……万一这师徒俩真的把月之眼给搞成功了可怎么办!
本章最后部分,写到希寻对中也说放过他是因为“一时兴起”……蓦然间想到了疾风传里,鸣佐蛇窟重逢时,鸣人质问佐助当初在终结谷为什么放过他,佐助的回答也是“一时兴起”23333~(然而拥有上帝视角的我们知道并不是,毕竟第一次终结谷之战结束时,倾盆大雨中,佐助俯下身注视着昏迷的鸣人那个场景,简直让人想冲进屏幕里把这俩人摁头!)
以及,之前chapter66的作话里我有写道【在看到十六岁剧情时,我惊了一下……我这篇同人文将在上卷高.潮处剧情里写到的一个很重要的点,居然真的和官方小说里对中也身世的一个设定契合上了!当时心里简直放起了烟花!】,就是本章中关于“程序”与“生命”这个点了。十六岁小说里有写中也是由上千道程序编码而成的,对此,哒宰嗤之以鼻地表示“程序怎么可能编出让我这么讨厌的人性”……虽然哒宰对中也心黑嘴贱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他真的是从来都没有质疑、蔑视过中也作为“人”的存在!
第82章
“以上, 就是到目前为止我所了解到的事情全貌。”
中原中也已经记不清自己从希寻家走出来的时候,脑中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应该要去做什么。
回到Port Mafia总部大楼后, 向首领例行公事地进行汇报。汇报时,整个人异常平静、甚至平静到木然, 仿佛他并不是事件的当事人。
而森鸥外在听罢后,一如既往地是那副处变不惊的表情。
“这还是真是件‘神奇’的事情啊, 不过, 目前也只是知道了夏目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至于她找上中也君你的目的, 依旧还是未知的。”
冷静理性地分析完后,森鸥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想要洞悉这孩子此刻真实的心情。
第一次谈恋爱, 就以这么“惨烈”的方式失恋, 大概会是一份刻骨铭心的痛吧。
“需要把她抓回来审问吗?如果需要的话, 我这就去与菲茨杰拉德交涉,通过他的‘天眼’系统,把控住横滨的每一个外出通道,将她捕获。”中原中也的语气平稳无波。
森鸥外没有回复这个提议,却是反问道:
“中也君想要再见到她吗?”
今晚一直控制着自己情绪、或者说是忽略掉自己情绪的中原中也怔了一下, 随即将脸色绷得更紧, 声音有些低哑:
“一切听从首领您的安排。”
“那么,我的安排是……”森鸥外将语调拖长了几分,在看到面前的青年眼眸终究还是微颤了下后,淡淡地笑了笑,“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中也君你来处理吧,无论你怎样解决这件事, 我都尊重你的决定。以及,在事情彻底解决前,今晚你告诉我的关于夏目小姐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是,我知道了。”
……
离开Port Mafia大楼,开着车在夜幕下灯火通明的横滨港漫无目的地一圈又一圈打转后,中原中也调转方向盘,开去了一个地方。
一个此刻,他最想去的地方。
海岸的山崖上,零零星星地立着几个墓碑,中原中也坐在其中一块墓碑之上,就像他十五岁时那样。
兰堂,那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并且最先给予他作为“人”的肯定的人。
【中也君,你的强大并非因为荒霸吐,而是因为你自身的强大……不管你体内寄宿了什么,你就是现在的你,这又何尝不好……一切人类,一切人生,说到底,都是在不了解自己的情况下活着。】
想起当初兰堂说的话,中原中也仰头看向满天的星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一直都在努力、也相信自己能够作为“人”并且够资格作为“人”来存活在这世上。他会像人一样完成自己的这段生命,然后像所有其他生命一样遵循着自然规律逝去。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不就是由上千道程序代码编写而成的吗,荒霸吐!少在这里妄谈‘人’了!】
然而,当她的那句话再次如魔咒般在脑海中浮现时,中原中也还是握紧了双拳拼命想要抑制住心头涌动的情绪。
所以,在你的眼里,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堆程序代码的叠加吗?
而你,最后对着一堆程序代码一时兴起地心软放过了?
一切人类,一切人生,说到底,都是在不了解自己的情况下活着……希寻,你又真的了解你自己吗?
你明明,是个连自己的生命存在都不敢承认的胆小鬼。
像你这样的胆小鬼,才是少在那里妄谈“人”了!
……
此刻,擂钵街——
最外围的高坡上,希寻静静地独自坐着,手中晃着一瓶红色的波子汽水,瓶身里红色的弹珠一如她此刻血红的眼珠。
她今晚留了个影分.身在公寓里等待荒霸吐前来找她对峙。
这是最理智的选择,可以确保“她”随时都能撤退,不会有任何损伤。
但感性上,也许,她不过是在逃避直面他罢了。
就像昨晚,她一时兴起……放过了对他下手的绝佳机会。
望着夜色下的这片贫民窟,想起了那晚,他来救她时的场景。尽管那完全是场她自导自演的剧目,每一步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但是,有些东西却是再精明的头脑也无法预料掉的,比如……在看到他前来救她时,心头那种被填得满盈盈的感觉,雀跃而又温热,简直莫名其妙。
“喂!你……是什么人?”
希寻偏过头去,看向不远处几个手持“冷兵器”、警惕地戒备着她的孩子,看起来也就十来岁的样子。
为首的那个男孩把其余孩子都护在身后,手中握着的刀直直对向她:
“擂钵街西区这片是我们的领地,你闯入这里是想要干什么……你的打扮,看起来也不像是生活在这里的人。”
贫民窟的孩子们结成的自卫团体啊……
默默地注视着为首的这个男孩,希寻蓦然间想到……荒霸吐,当年,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
和眼前这个男孩一样吗。
一样?不,荒霸吐,只是程序中诞生的怪物罢了。
不愿再去理会越发混乱的思绪,希寻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在这群孩子戒备的眼神中离开了。
……
“哟,好久不见,费奥多尔君。”
横滨一条无人在意的小巷里,太宰治微笑着看向被自己堵在这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大老远地从俄罗斯来趟日本,就是为了搅动起这么一场闹剧吗,还真是辛苦了,玩儿得开心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并不意外太宰治找上来,或者说,就等着了:
“太宰君看起来不也乐在其中吗?”
“嗯……怎么说呢,以前我就很喜欢看中也作为人类痛苦时的样子。之前在Port Mafia的时候,已经见过不少了,各式各样的痛苦,但唯独失恋的痛苦,还没有机会看过。嘛,现在终于补上这个遗憾了。”太宰治姿态慵懒地倚着墙而站,漫不经心地说着这种话,然而看向几步之远的那个俄罗斯人时,眼角余光却是满满的危险。
陀思妥耶夫斯基轻笑了两声,“那位兔子小姐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当初在网上互动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那是一个充满‘罪’的生命体,亲眼见识过后,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即使戴着美瞳,也遮掩不住其中的‘罪’。那么,事情如今已经发酵到这一步了,该怎么办呢,你要去开导兔子小姐,把她拉回‘正途’吗?”
“并不需要哦,兔子小姐很聪明的,聪明人自然会有自己的选择,他人无需指手画脚。对于这点,你我也都很明白,不是吗?”说话间,太宰治缓缓从倚靠着的墙壁上起身,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而且,不要小瞧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