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顿了一下,连忙应了一声:“那是自然,今日是侯府嫡小姐的大日子,我有分寸。”
两人说完话,方氏便跟着下人进了永安侯府。
跟在她身后的俞美琴这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娘,你刚刚与侯夫人说的是什么事啊?”
方氏看了她一眼:“这事你不需要知道,今日你就记着教养嬷嬷教的,做个端庄闺秀,争取能入了哪位夫人的眼,日后的身份可就不同了,也能多帮着你大哥一些。”
她想着俞韶华如今的情况心里便一直放心不下,俞美琴听在耳朵里却低下头,一双手紧了紧帕子。
自从大哥回来后,她娘便满心满眼只有大哥了。
到底因为她是个女儿吧,可大哥如今不能走读书的路子了,还不是与她一样,不,大哥比她更没用了,她好歹还能挑个好人家嫁了呢。
在心里撇了撇嘴,俞美琴没再说话了。
苏闻琢在她们之后才姗姗来迟。
她下了马车,带着丫鬟小厮朝站在侯府门口的潘氏走去,不知道的,看着她一身气度打扮,还真会以为是哪家的大夫人了。
潘氏在之前苏闻琢从她这将那几间铺子拿回去后,就知道这个侄女已经不受她的掌控了。
虽然与苏闻琢已经算是撕破脸皮,但今日人多,她依然要演好自己这个好婶婶的角色。
只见她笑着对苏闻琢道:“窈窈来了,钰儿早些时候还念叨你,说你好久没有回侯府看看了。”
跟在苏闻琢马车后头下车的两三位夫人,此刻也恰好走到了门口,听到两人说话,不免停了下来。
苏闻琢温柔的笑了一下,心里冷哼,她这婶婶可真是处处不忘挖坑给她跳。
这话可不就是故意说给后头几位夫人听的,显得她这个侄女父母过世后便忘了叔叔婶婶了,往后若是她与永安侯府疏远,那也是她不亲近他们的原因。
“婶婶说笑了,之前俞景要参加会试,我顾着他那头,确实是有些忙忘了,加之前阵子我见俞夫人拜访了侯府,但回来后没有给我带什么话,我还以为婶婶也是忙着操持府中,把我忘了呢。”
苏闻琢这话既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也表明永安侯府也没有那么记挂她,身后的各位夫人懂的自然便懂了。
潘氏自上次铺子的事就知道她这个侄女牙尖嘴利的,在这种时候她吃了亏也不好再掰扯,只能又随便说了两句场面话便让下人引她进去了。
永安侯府的院子里人很多,加之及笄之礼也是要选个吉时的,现在时辰还未到,各家的夫人便凑在一起闲聊几句。
“今日这及笄礼时间也是凑巧,贡院正在放榜,我家老二和老三都在那头等着。”
“可不是么,我刚刚坐马车从贡院那头过来,人山人海的,险些走不动道儿。”
“毕竟是人生头等大事,也不知道这次榜首会元会落到哪家公子头上。”
府中有参加了这次恩科会试的自然是希望能取个好名次,这样在殿试时也多几分底气,而对榜首之位,自然也是有诸多猜测。
只听站在一处花架下的益国公夫人道:“榜首的位置,多半要落到户部尚书家大公子的头上,我听我家广儿说,他在国子监的小考可是常年都登顶的。”
“我倒是听说,国子监有个叫俞景的,也很受夫子们青睐,陈夫子还尤其喜爱他。”
有一位妇人突然提到了俞景的名字,苏闻琢恰好从她们身后走过,闻言不禁放缓了脚步。
益国公夫人轻漫的蹙了蹙眉,像是有些嫌弃似的:“这种说不上名头的小门小户人家,即使再努力,哪有士族里读书做学问的环境好,策问一门便要拖后腿了,更别说榜首。”
苏闻琢听了益国公夫人的话,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而后脚步没停,袅袅娜娜的走开了。
这些高门士族永远都是站在高人一等的角度,从来也认识不到自己目光的狭隘。
上一世,苏闻琢自己也是那样的人。
可是凭什么他们就能轻视俞景呢?没有人生来就该是被瞧不起的。
大抵就是因为这样,在俞景最终坐上那个权臣之位时,那些寒门学子才会那么拥戴他吧。
他像是一个火种,站在那个高处,足以点燃许多跟他一样出身低微,被身份压垮脊梁的人心里的那点希望。
俞景注定是会成为人上人的。
苏闻琢挺直了背脊从那些夫人身边走过,只给她们留了一个背影,却像石子投入湖面,带起一阵涟漪。
有夫人看着她利落的发髻和娇美的侧颜,不自觉喃喃:“永安侯府这位曾经的嫡小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比在永安侯府当闺阁千金时更清贵,更从容,也更有气势和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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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闻琢兀自走到了人少的一处亭子里避暑,坐着等及笄礼开始。
今日之前,她要做的都已经做了。
益国公夫人与潘氏疏远,看上了另一外家的嫡长女,两家都已经见过面,议亲也是差不多过几日的事了。
而潘氏之前维系的另外几家夫人,因着苏闻琢放出的消息,对苏闻钰的性子也多在观望之中,要不要与永安侯府结亲还两说。
只要苏闻钰的婚事落空,苏平在朝中想要再高升便不是那么容易了,连带着永安侯府的爵位也会变得不尴不尬。
苏闻琢坐在亭中摇着扇子,想着要不要再给苏闻钰的及笄礼添些什么火。
好巧不巧的,俞美琴找来了。
她先前一直跟在方氏身后,被带着在各个夫人面前露了个脸,但几位夫人听到她们自报家门,明显便是看不上的。
俞美琴想,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来挑,她要自己去创造机会。
于是她找了个借口离了方氏身边,来找苏闻琢。
苏闻琢幽幽的抬眸,笑容清浅:“四小姐不跟着俞夫人结识那些世家夫人,跑老找我做什么?”
俞美琴咬了咬牙:“那些夫人即便结识了也看不上我们这些小门小户,我问你,以前永安侯府这种场面,公子们都聚在哪里?”
苏闻琢没想到俞美琴为了自己这门婚事,倒是真的挺拼的。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也敢自己去找机会认识那些公子少爷,这点倒是让苏闻琢对她有点刮目相看了。
苏闻琢懒懒的用手撑着下巴,也没有说什么阻拦的话,只是用扇子虚虚往一个方向一指:“喏,那边长竹园便是。”
俞美琴也没来得及想今日她怎么会这么好说话,匆匆提着裙子便往那边去了。
苏闻琢看着不禁一阵唏嘘,俞美琴的脑子属实不大灵光,但勇气可嘉。
人嘛,一辈子总是要为自己活的。
不过她要是在长竹园里闹出什么事,可就不归她管了。
苏闻琢没有那么泛滥的好心,更无法以德报怨。
她继续在凉亭里等着,小扇子摇的娇媚又婀娜。
凉亭周围有人认出苏闻琢,开始对她指指点点,苏闻琢看都没看一眼,丝毫不放在心上。
她发现重活一世,只要自己不将自己禁锢在怨怒的牢笼里,别人就伤害不到她。
苏闻琢漫不经心的模样刺痛了一些人的眼,其中不乏在她没出事之前就对她心怀嫉妒的世家小姐。
“看苏闻琢那故作镇定的样儿,嫁个小门小户能落得什么好,装着这样怕不就是给我们看呢。”
说话的是长乐侯府的二小姐,早些时候苏闻琢少女初初长成,亭亭玉立,便艳绝整个盛京城,加之身份也高,好些公子哥都要注意她一二。
这位二小姐最是看不惯她那张过于昳丽的脸,私下里总觉得苏闻琢是个狐媚子。
如今苏闻琢从贵女成了孤女,克死父母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听,她本以为见着苏闻琢就能嘲笑奚落两句,也好出了自己心里一直被她压一头的那口气。
没想到苏闻琢风光靓丽,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这叫她怎么能甘心?
有人听她起了头,便也道:“我见她成亲后便不怎么出来露面了,定是怕被我们笑话吧?今天是她堂妹的及笄礼这才不得不来,可不得端着点撑撑场面么。”
旁的几位姑娘听了两人的话,都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这样看来还真是呢!”
而她们身边还站着一位众星捧月的姑娘,生的张扬美丽,丹凤眼中透出一些不屑。
“不管她怎么强撑场面,庶子上不得台面是事实,苏闻琢如今跟我们已经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了,下层低贱人家的媳妇而已,也值得你们拿出来说?让我说她的名字我都会嫌弃,可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这姑娘话说的尖酸刻薄,面上高傲的很,像是什么人都入不了她的眼,苏闻琢如今这种身份就更不用说了。
她身边围着的姑娘听了都附和起来,连声说是。
这是庆国公府上的嫡小姐,庆国公的掌上明珠,南珮媛。
庆国公府如今是一品爵府,南珮媛的父兄皆在朝中任高位,她母亲更是与宫中娴妃是表姐妹,所以南珮媛是真正的名门贵女,身份比今日来的这些府上的小姐都还要高一等。
近日各府还有传出消息,说之前南珮媛进宫几次,皇上还颇喜欢这个姑娘,又得了娴妃吹枕边风,准备给封个县主的。
若消息是真,这可是顶殊荣,被大家众星捧月也是情理之中。
从前南珮媛与苏闻琢并没有什么交集,但苏闻琢长得太好看了,但凡说起她的人都要说到她那张脸上去,南珮媛对此是不怎么服气的。
是以就算没有交集,她对苏闻琢本身也没什么好感。
这边这些姑娘的对话苏闻琢若有若无的听在耳朵里,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更无波澜,只是对这个南珮媛,她好像有那么一丝印象,在上一世的时候。
原因无他,虽然上一世她嫁给俞景后郁郁寡欢,每日就在院中自怨自艾,其实关于盛京城里诸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了,但南珮媛上一世有一件事在城中风头比较大,是与当时的金科状元成了亲。
成亲当日十里红妆盛况,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都道从没见过如此气派的婚礼。
就连俞景府中的下人闲来无事都要说上两嘴,苏闻琢这才知道的。
不过上一世那个被南珮媛看上的状元是谁,她就记不清了,想来也是因为没在意过的缘故。
苏闻琢继续无波无澜的在亭子里坐着,她今日没看到陆沉霜过来,按理说,振国大将军府这样的人家,潘氏应当也会发帖子才对。
正当她准备让泽兰去看看有没有陆沉霜的身影时,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陆沉霜姗姗来迟,看见她坐在亭子里便提着裙子小跑过来,面上还似有些喜色。
苏闻琢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迎她,这时候面上才有了几分真实的笑意。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我还以为今日永安侯府没有给你们下邀帖呢。”
陆沉霜拉着她坐下,又找永安侯府的下人要了壶茶过来,她摆了摆手,一副无奈的模样:“本来是不会耽误的,但今日不是放榜的日子么,我三哥喜欢瞧热闹,非要拉着我去贡院看看,所以娘和祖母便先过来了。”
苏闻琢点点头,还没等她再说什么,陆沉霜突然又高兴的握住她的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有一个特别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嗯?”苏闻琢歪头,“什么好消息?”
第36章 那不是你们家俞景么?
原本这处凉亭人有些少, 自陆沉霜过来后大家却渐渐凑了过来。
原因无他,陆沉霜大将军府嫡小姐的身份在盛京城的世家圈子里也是有分量的。
即便武勋爵位的品级不如庆国公府高,但陆沉霜的父亲很得圣心, 如今是驻守边塞的得力大将, 皇上对他们家也是多有垂青的。
更何况盛京的闺阁小姐都知道她不喜应酬聚会, 在京中并没有什么特别交好的闺中密友,这日却一来就找苏闻琢,自然让人不由关注起来。
亭子里坐着的两人都发现了这点, 但苏闻琢也不是很在意,陆沉霜就更不会管了。
她见永安侯府的下人将茶上了上来, 先抿了一口, 而后看着苏闻琢笑的眉开眼笑。
“我不是刚刚从贡院过来,听见那些围着等放榜的学子都在说,你家俞景这次很可能要拿榜首呢!”
苏闻琢其实之前心里就隐隐有些猜测, 即使这一世贡院没有走水, 俞景也只考了一次会试, 但成绩应当是与上一世八九不离十的。
她矜持的捂着嘴笑了笑, 嘴上谦虚着,眼角眉梢的喜色却丝毫不掩。
“我夫君当然厉害啦!不过应该还没有这么快就放完榜吧?”
陆沉霜看着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心里肯定已经乐开了花, 她有些揶揄的看着苏闻琢:“是还没放完榜,但你就偷着乐吧,我哥说贡院外头贴出的三张例卷里,有一张就是俞景的。”
这个细节苏闻琢倒是不知道了, 她闻言不禁问道:“贡院的例卷会贴出来多久啊?若是这边结束了我再去看还来得及么?”
“来得及, 要贴三天呢,你到时候喊俞景陪你去看个一天一夜都行。”
陆沉霜打趣她,苏闻琢忍不住咯咯的笑了。
两人在凉亭里聊的兴起, 周围本就支起耳朵想装作不经意听一听的人,得知了这个消息却面色各异。
会试的榜首?苏闻琢的夫君?
这会试若是拿了榜首,一般来说殿试的名次都不会差的,若是在前十,那日后入仕的起点都会比别人高些。
是以每次会试的成绩各个世家府上也是很关注的,毕竟日后,这些都是有可能成为同僚的人。
但大家没想到这次的榜首竟然不在几个世家大族之中。
京中才学出众的人多也是风云人物,到底什么家世背景各府都是知根知底,只是这个俞景,没在国子监求学的还真是没听过说这号人。
一时间大家不禁议论起来。
“这次会试的榜首竟然不是户部尚书家那位曾公子?”
“陆小姐只说有一张例卷是那俞景的,也不一定就是榜首吧,这离着放榜结束还早的很呢。”
“要我说,就算是例卷也算不得什么,这样一个门第的庶子,要说榜首还是夸张了些,眼界和高度哪里能比得上曾公子?”
细细听起来,大家竟然是都不大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