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风下是一身朱槿色的长裙,娉婷而过时那抹鲜艳的红在雪白的披风中若隐若现,像盛开在白雪间的红梅,艳丽又冷然。
青黛撑着伞替她挡雪,在飘忽的雪花里,她的目光与南珮媛那双丹凤眼相撞。
南珮媛今日也围了披风,是湖绿色,明明也是娇嫩的颜色,却还是被苏闻琢压了一头,显得稀疏平常了。
因为苏闻琢的姿容太过出色,在这皑皑白雪间,没有人能忽略那一抹绝色。
南珮媛冷下一张脸,在丫鬟的伞下率先迈开了步子朝戏楼里走去。
她故意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与苏闻琢擦身而过,却听见落后她一步的苏闻琢似是根本没有看她,而是在跟旁边的丫鬟说话。
“青黛,这留香阁的迷迭香确实好闻,俞景也喜欢,改日你再去买一些,将我的衣裳都熏上。”
“是,夫人。”
南珮媛听着后头的对话,脚步不自觉慢了一拍,耳朵动了动。
俞景喜欢闻留香阁的迷迭香?
她垂下眼眸,像是若有所思,身后苏闻琢又说了些什么,她却没心思听了。
等到了二楼自己惯常坐的雅间里,南珮媛坐下,目光看向戏台,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隔了一会她问身边的玉竹道:“年边来了,府上可有采买留香阁的熏香?”
玉竹想了想,点点头:“有的小姐,我前几日刚巧还听采买的王嬷嬷说起,这次留香阁的香品质不错,只是小姐你惯用的是宫中娴妃娘娘赐的绮罗香,所以我便没有找王嬷嬷要。”
南珮媛听后敛眸,似是漫不经心的吩咐了一句:“一会回府后去问问王嬷嬷,才买的香里有没有迷迭香,若是有,都领了来在屋里熏上。”
这样过几日她再让爹爹邀俞景过府,俞景定会注意到她。
而苏闻琢,她跟在南珮媛身后,看着她进了雅间,而后自己也进了隔着的另外一间,老神在在的往椅子上一坐,就像真是来听戏的。
青黛和泽兰看着自家夫人专注看戏的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句:“夫人,您就说那么一句,那南小姐当真就会用我们的香了么?”
苏闻琢的眼睛都没从戏台上移开,只漫不经心道:“她会用的。”
南珮媛几次在俞景面前出现都只能看着俞景的冷脸吃瘪,以她的性子来说,心里肯定是不服的。
若是有一个法子能让俞景注意到她,她定会试试。
-
没过两日,俞景得知了庆国公想邀他过府一叙的消息,彼时苏闻琢也在屋里,并且在前一日她才跟俞景说了自己将南珮媛用在她身上的熏香又原数奉还的事。
泠泠的月色下苏闻琢躺在俞景的怀里,一双美目看着他:“夫君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坏女人?”
俞景笑了,一双修长的手抚上她的脸,细细地摩挲,说出口的话却漫不经心:“夫人做的不错,不过为夫另外还有份大礼要送给她。”
苏闻琢听后好奇的问了一句:“什么大礼?”
俞景却不肯再说了,将她塞进被子里,搂着她躺下,又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暂时保密,夫人过些时候便知道了。”
结果第二日庆国公就邀上门来了。
苏闻琢猜测,南珮媛那熏香大抵是已经用上了。
她看向一旁神色不变,连坐着的姿势都没挪动一分的俞景:“夫君要去庆国公府么?”
俞景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不去。”
然后便吩咐下人去回了庆国公府,就说他这几日身体抱恙,得在府中好生休养。
为了这么个借口,俞景还顺便向翰林院告了三日假,看起来逼真的很。
庆国公一听俞景病了,又想起昨日里看到他还好好的活蹦乱跳跟睿亲王世子去了茶楼,心里猜到这差不多就是个蒙混他的话头。
但他却不能说什么,毕竟人家翰林院都告假了,现在假的也是真的了。
而南大小姐在府中得知这个消息后,气的咬牙切齿的摔了好一通东西。
玉竹战战兢兢的在门口守着,等到她们家小姐好不容易看起来气消了一些,才走进屋,有些忐忑的问:“小姐,那,那迷迭香我们还用么……”
南珮媛一双手揪了揪帕子,抿紧唇盯着一处狠狠的眯了眯眼,半晌后才开口:“用!怎么不用!俞景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总有能见着他的时候!”
玉竹听后连忙应了声“是”,不敢再说什么。
俞景这三日告假也没闲着,他陪着苏闻琢在府中清点账目,年末了,后院里各个管事的都要来苏闻琢面前做年终最后的汇报,她有些忙碌。
俞景自然不会插手这些事,但是却会在她身边陪她听着,间或给他夫人倒杯茶,递个水果,体贴温柔的过分。
府里一众下人从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见怪不怪,也只是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而喻老对此不仅没说什么,反而还好生夸赞了俞景一番,觉得他们夫妻感情和睦,他的重孙应该也就快来了。
苏闻琢很喜欢俞景在她做事时陪在她身边的感觉,让她连看账目都兴致高昂了一些。
当然,俞景这三日在府中,还有另外的事要做。
他需要提前准备去阜州查私盐的一些部署,而皇上也趁着他明面上在家养病的时候,秘密召见了他。
这天夜里,苏闻琢如往常一样睡的很安稳。
俞景感受到旁边的少女清浅又平缓的呼吸,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将苏闻琢搂在他胸前的手轻轻握了握,然后放进了被子里,又吻了吻她娇嫩的唇,才从床上起身。
俞景不想惊扰苏闻琢,拿了衣裳去书房穿。
此时子时已过,屋子外头漆黑一片,只有天幕上挂着几点星辰,闪着冷淡的光。
他是在今日白天接到苍雾带过来的密信,皇上今晚要召他秘密入宫。
俞景看了看外头的时辰,夜已经很深了。
他打开房门,蹿上墙檐,一路轻功到了皇宫西侧的玄武门。
有一个太监正垂眸在玄武门内等着,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不知站了多久。
俞景上前,轻轻作了一个揖:“有劳涂公公。”
涂公公是皇上身边从小跟到大的老人,他亲自在这等着俞景,可见皇上的重视。
他见俞景来了,只是笑了一下,也回了一个礼:“不劳烦,喻大人随我来吧。”
第57章 珍而重之的吻
漆黑的宫道两边只有地灯昏暗的亮着, 冬日的夜里有呼啸的风,俞景沉默的跟在涂公公身后,走了一会, 到了皇上今晚歇息的厚德殿。
走上石阶, 进入大殿, 俞景没有抬眼,看着那片明黄的衣角跪下行了礼。
“微臣参见皇上。”
成桓帝见他来了,放下批阅奏折的朱笔, 抬了抬手:“爱卿不必多礼,坐吧。”
俞景听后谢过恩, 这才在一边坐下。
成桓帝正值壮年, 看起来很年轻,他给俞景赐了茶,而后沉声道:“睿王应当跟你说了, 这次去阜州查私盐的事, 务必一步到位, 朕给你拨两个人在身边, 你带着一起去阜州,必要的时候可用。“
说完, 成桓帝轻轻叩了叩桌沿,很快便有两个人从殿外进来,一身黑衣,恭恭敬敬行了礼。
俞景注意到了他们衣襟上绣着的繁复花纹, 好似白虎的形状。
他幽深的眼眸微微一缩, 认出了这两人的身份。
从这身制服和纹样来看,是皇上身边的亲卫,龙虎卫。
龙虎卫只听令于皇上, 是成桓帝身边最高级别的暗卫,每一个都身手了得,皇上若是有秘密执行的事,也都会派龙虎卫的人去。
如今成桓帝从龙虎卫中直接拨人给他,可见对此行的重视。
俞景一撩衣袍,垂首单膝跪地,神色慎重冷凝。
“微臣定不辱命!”
成桓帝亲自扶起他,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叹了一声:“爱卿有惊世之才,日后定是国之栋梁,此番动了郑逢年的根基,他很可能狗急跳墙,爱卿要多多保全自己。”
成桓帝是个惜才的帝王,俞景此番去阜州,自是凶险,他年纪如此之轻,当初与睿王商议时,成桓帝也曾犹豫过。
他话音落下,又朝涂公公示意了一眼。
涂公公点点头离开,很快便托着一样东西回来了。
成桓帝将红色绒布上的金牌递给俞景,嘱咐道:“私盐一事可能牵连甚广,这块金牌爱卿带着,如朕亲临,若是遇到阻力,将它拿出来便是。”
俞景接过金牌收好,又谢了一次恩。
成桓帝看着他沉稳的面容,心里欣慰,俞景一直在帮睿王做事他是知道的,这个少年才将将要及冠,但是却从未让他们失望过。
大殿里的炭火烧的很旺,烛光也明亮的宛如白昼。
成桓帝与俞景在殿中商谈良久,最后俞景要离开厚德殿时,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朕再给你一道口谕,不伏法认罪顽抗者,就地斩立决。”
俞景的身形顿了顿,重重的的应了一声“是”。
皇上这已经是给了他莫大的权利了。
丑时三刻,俞景从宫中出来,天色黑沉的像是被泼上了一笔浓墨。
四周寂静无声,俞景走出玄武门后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便准备提一口气轻功回府,却在此时听见了微弱的脚步声。
有人在跟踪他。
俞景微微垂眸,敛住眼中的神色,脚步也没停,只继续朝前走。
走到这条街的尽头他拐了个弯,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巷子里。
跟踪他的人看起来是个老手,人跟丢了也没有贸然现身。
轻微的脚步声停了,一时间巷子里只能听见冬夜的冷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又过了一会,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巷子口。
他的脚步很轻,像是在确定俞景消失的具体方位,突然只觉得身后劲风袭来,黑衣人条件反射的格挡,很快与身后的人缠斗起来。
俞景习武的师傅确实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一号大人物,他的动作非常快,出手狠辣果决,黑衣人察觉自己隐隐药落了下风,突然从袖里弹出一把飞刀来!
但这点偷袭对俞景来说不算什么,他侧头避过,却发现那人并没有在意这一下偷袭是否会伤到他,而是在俞景分神闪避的间隙,微微动了动嘴。
俞景眸光一闪,飞快出手掐住那人的下颚,只听“咔”的一声,下颚便脱臼了。
这是死士惯用的藏、毒伎俩,眼见要被擒了便咬碎牙间的毒囊,自我了断。
黑衣人未能得逞,只能顽抗,但还是很快败在俞景手下,俞景甚至没有用兵刃,却直伤他肺腑,最后黑衣人终于支撑不住,在一记手刀下晕了过去。
俞景看了看所在街巷的位置,又在巷子里找了根绳子将人捆住,敲开了隔着两条街一家医馆的门。
来开门的是福伯,他披着衣裳,这时候医馆还有敲门声,原本他心里还有几分警惕,但一见是俞景,连忙将人让了进来,又看见他手里还提了个绑着的人,便低声问道:“喻小少爷,这人是?”
俞景垂眸,神色有些冷沉:“不知道是谁的死士,跟踪被我发现,福伯,你将人带到地下室关好,明日我会知会世子一声,让他过来。”
福伯应了下来,刚准备将人带去后院的地下室,又听俞景问了一句:“对了,之前那个哑巴怎么样了?”
俞景问的是早些时候他从郑逢年的孙子郑恒清手下救回来的那个不能说话的乞丐。
福伯道:“他如今留在后院干些杂活,内外伤都已经好了,只是体内的毒素有些难清,暂时还是说不了话。”
俞景听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让他干着吧,但叮嘱他不要出医馆。”
郑恒清不一定还记得这个人,但是郑逢年做事收尾向来干净,这人既然被下了毒,又是那副样子到了盛京,向来当初是应该要死在清淮的。
若是让郑逢年查到有人侥幸逃了,怕是不会放过。
福伯应了一声,便将那黑衣人带去了后院的地下室里关起来,俞景也离开医馆回了喻府。
待他回到房里时,已经很晚了。
冬日的夜色总是更沉一些,连月光都晦暗几分。
俞景没有点灯,他没有跟苏闻琢说今夜要入宫的事便是不想她担忧,这时候也准备悄悄的脱了衣服上床睡下便是。
只是动作的时候才突然感觉到左手手臂有些刺痛,他走到窗边看了一眼,见手臂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想来刚刚打斗中还是不小心被划了一下。
这点伤很小,先前的时候俞景都没什么感觉。
他将外袍和里衣都脱了,手臂的伤口不深,早就没有流血了,是以俞景也不是很在意,准备换一件里衣便上床睡觉。
这时候却听见床上传来动静。
俞景看过去,发现苏闻琢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她好像还没回过神来,眯着眼睛看他,软软的叫了一声:“俞景……”
“我在。”
俞景低低的应了一声,草草的从柜中抽出一件里衣披上,朝床边走过去。
他抚了抚苏闻琢的脸,脱鞋上床,轻声哄她:“窈窈怎么醒了?夜还深,好好再睡会儿。”
苏闻琢嘀嘀咕咕的应了一声,却皱了皱鼻子,接着反而伸手揉了揉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看着俞景,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你出门了么?”
俞景见她发现了,只好说了实话:“皇上秘密招我入宫,原本不想你担心,所以没有说。”
苏闻琢微微蹙了眉,倒不是因为俞景没有告诉她这回事,而是她闻到了一点血腥味。
她的鼻子一向很灵,虽然那抹味道只有很浅的一丝,俞景看起来也毫无异样,但苏闻琢还是揪住了他衣裳的衣角,抬眼问他:“你受伤了?”
俞景没想到这么一点伤苏闻琢也能发现,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被问到了,他就不能骗她。
于是只好温声道:“一点小伤而已,没有大碍,血已经止了,连包扎都不用。”
苏闻琢听后却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她直接撑着身子坐起来,撅着嘴看着俞景:“受伤了才不分大小,你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