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月星洲倒是并未端着一派之主的架子,并未动怒,玩笑般冷哼了下,道,“柏己这十年也并非始终居于苍冥殿从不外出。相反,他十分规律地每月都会去一个地方。”
说到这里,他不甘示弱地抬手撞了下奚景舟,“你猜是什么地方?”
“五洲纵横万里,我如何能知道他会去哪里?”奚景舟抬手拂开他,抱剑迟疑道,“总不会也是元和吧。”
他只是不经意地一提,温萝心下却快了两拍,不自觉看向月星洲。
似乎有些讶异,月星洲扬了扬眉:“还真是。”话音微顿,他面上显出几分隐约的困惑,喃喃自语一般道,“不过,他会特意与南门星岔开时日,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温萝:?!这是什么魔幻讯息?
她下意识开口:“柏己每月都会来元和?”
由于柏己与青玄宗之间血腥粘连的关系几乎人尽皆知,见她反应激烈,月星洲只当她是担忧宗门,便道:“魔族人受青玄宗结界限制不得入内,即使是柏己,也不可能不惊动旁人地进入青玄宗境内,阿若不必担忧。”
“掌门,快些走了!我们还得向蔺先生见礼呢!”
几名紫衣弟子蓦地凑上前来,先是十分妥帖守礼地向温萝和奚景舟一一行礼,这才皱着眉头,一人一边拽着月星洲两条手臂,将他向后拖。
月星洲倒也不生气,干脆顺着力道向后退了几步,转身之余向两人打了个招呼,便随着两名弟子向正厅行去。
望着三人化作三枚紫色的小点消失在视线之中,奚景舟失笑,摇头感慨:“他这宗门倒真是像他性子一般古怪。”
温萝随口敷衍地应了一声。
自从听闻月星洲方才言语之中透露出的讯息,温萝便心下一片繁杂纷乱。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直觉似乎隐隐诉说着,这一切看似连贯却又突兀的经历之中其实缺了一环。
虽说这一次的任务已有八成崩盘之相,可因此便轻易放弃却并非温萝的作风。哪怕记忆之中的过往与月星洲所言似是横亘了一条莫名的裂缝,但若是细细分析,多半也能寻找到些不易察觉的关联。
思及此,温萝便率先告辞回了房。
正行至院落之中,耳畔却骤然拂过一阵莫名令她呼吸一滞的清风,雪松般凛冽的清香如烟云一般将她笼罩,分明是第一次闻见,却仿佛曾经无数次沉溺其中一般熟悉。
“听起来,你对于与柏己相关之事,很有兴趣?”来人声线低沉磁性,如编钟奏鸣一般悠长好听。
温萝猛然回身。
天色渐暗,天幕一角卷积着层云,暖色调的暮意在其表面上拓下深浅不一的赤红色泽,在最后的日光映衬下,仿佛鎏金一般在穹顶之上缓缓流动。
他就逆着光沐浴在一片迟重的光华之中,唇畔噙着笑意,淡淡望着她。
清风渐起,纠缠着他一头金冠之下的墨发向前飞扬,似是旧友一般热情地向她面颊之上痴缠,银杏漫天,金黄映着天边的霞光,肆意得不可方物。
那一瞬,温萝甚至短暂地忘却了心下杂乱如麻的思绪,满目皆是他眸底漾开的色泽。猩红如血,却似玫瑰般旖旎,粼粼波光之中,蕴着化不开的令她辨不清意味的幽邃情绪。
只需一眼,她便瞬间认出,面前这人正是暴君之名远扬的柏己本人。
开张了。温萝心下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前前后后等了二十年的攻略目标,终于出现了。
第124章 第四只男主(二十七)
又惊又喜大约形容的就是温萝目前心下激荡不休的感触。
本以为这次的任务在她不知缘由之时便莫名其妙要打水漂, 她却没想到,剧情竟会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发展成如今她从未预想的局面。柳暗花明又一村,千行崖的剧情被她弄丢了, 然而在即将开战的前夕,她竟在“正道集中营”奚辞水榭遇见了柏己。
激动归激动,温萝却也并未忘记, 如今柏己并未佩戴象征身份的黄金面具, 以她现在的人设,应当并不认识传闻之中的魔君真实的面容。她便戒备地蹙眉,冷声道:“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这再平淡不过的四个字,在他唇间无声地辗转一圈, 顺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惯性滑入咽喉,在骤然凝固冷却下的血液之中炸裂开来, 零星的刺痛随着经脉席卷至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酸涩与痛楚。
柏己自嘲般轻笑一声。
这是他早已料想到的场面。
然而, 心却不通理性, 依旧被一阵狂乱无可抵挡的力量缓缓沉入深海, 压抑,窒息。一瞬间,柔和迟重的光线仿佛潮水般褪去, 在一片暗无光亮的空间之中, 抽痛与颤栗势不可挡地降临,呼吸甚至也成了奢望。
这场跨越十年的对视之中, 殊途同归的失而复得属于两个人, 那无言之中流淌的涩然与沉寂, 却唯独如水蛭般死死缠绕在一人身上。
莫名其妙的崩盘和突如其来的相见,几乎打乱了温萝心下所有的计划, 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不过,她很清楚,这犹若上天恩赐一般的会面机会,想必只有一次。若是想要力挽狂澜,她必须牢牢抓住这次潜在的转折点。
思及此,她心下一横,正欲抬头邀他入内一叙,无意间却正撞进他眸底来不及收敛的痛色。温萝:?
下一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一划而过的情绪便尽数于一片潋滟的暗红眸光之中湮没。柏己抬步上前,倏然而降的阴翳霎时随着他的动作拢住了她纤细的身体。
温萝微微一怔。
倒并非讶异于他骤然欺近的动作,相反,心下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似是一根细小却尖利的钩子,若有似无地触碰着她混沌的头脑和神识。
这一幕分明从未发生,可她身体之中无形的本能却疯狂地叫嚣起来,翻涌沸腾着“熟悉”二字。甚至,她能够清晰地预判他接下来的动作。
正在她心下惊异之时,后腰蓦地横上一只有力的手臂。一道柔和的力道自后心传来,温萝不由得顺着后腰那只手透过衣料传递而来的温热向前进了几步,猝不及防地撞进陌生却又熟悉的、浸满了雪松凛冽气息的怀中。
温萝猛然抬眸,入目的是玄衣男人幽邃繁杂却比繁星还要璀璨几分的眼眸。
柏己垂眸凝视着她十年未变的清丽面容,目光在他曾品尝过的樱粉饱满唇瓣上流连了片刻,静默地凝视她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即,他扬了扬眉,不答反问:“我还没问你,为什么想知道。”
心下那莫名的熟稔早已将她心绪搅得一团乱,温萝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答她先前那句“你是何人”。
可这你来我往的问答却自始至终都并非重点。
虽说制造肢体接触本就是她的目的,可如今的局面却似乎多少脱离了她的掌控。他揽住她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仿佛在她不知情的岁月之中,早已无数次将她搂入怀中。但温萝自然不会想到她这种毫无根据的直觉其实才是一切的真相,见他言语之间语气暗含轻浮之意,再联系到他魔君的身份,便只当他是习惯于美人堆中生活,早已养成了与女人交流的习惯。
不过,柏己的私生活如何,到底与她无关。遇上如今这种棘手的状况,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任何无聊的细枝末节她都不必在意。
并未着急推开他,温萝就着两人交叠的姿态四下环顾一圈。不知为何,原本人来人往的院落回廊此刻竟一个人也没有。可万一有旁人经过此处,望见她与非仙门弟子姿态如此亲昵,定然会心下起疑。
温萝当机立断,迅速伸手揪住他另一只隐于袖摆之下自然垂落的手,微一使力将他向房中带去:“跟我来。”
掌心倏然触上一阵熟悉的细腻柔软,柏己面上微微一滞,不自觉垂下视线看向一黑一白两袖之下两人交叠的双手。
心下按捺了十年的情绪如一道被岁月越撕越大的疤痕,此刻却被她一个动作悄无声息地填满,温柔的针脚细细密密将沉郁尽数缝补而起。
修长手指不自觉蜷了蜷,将她柔嫩的手彻底包在其中。
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发生在瞬间,是不经头脑思考而生的本能,却登时令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僵硬了一瞬。
温萝无声地冷哼了下。瞧瞧,这才第一次见面,就又是搂腰又是牵手,生怕她看不出他“身经百战”的情圣身份?
柏己不着痕迹地咬牙。看看,这才十年没见,对着陌生人竟然主动如斯,这十年间她究竟背着他牵了多少男人的手?
直到将门“吧嗒”一声落了门闩,才似是乍然投入湖面的石子,惊起层层圈圈的涟漪,将房中无端诡秘的气氛瞬间震荡开来。
温萝将腹诽咽回腹中,刚一抬眼,却正望见柏己意味不明的沉郁神色。顺着他的视线,她才恍然发觉两人相执着的双手还未松开,连忙轻轻抽回手,木着脸在桌边坐下。
身侧的椅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开,泛着无机质光泽的玄色衣摆在空中划过飘逸的弧度。柏己松垮垮倚上椅背,一条长腿屈起随意搭于膝上,慢条斯理地平展方才与她相握的手,在眼前翻来覆去打量了片刻,才缓缓抬了抬眸,似笑非笑。
“没想到,向来以清冷孤高闻名的青玄宗剑峰首席弟子,竟然私底下……这么主动。”说到这里,他唇畔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几分。
她牵起他手的动作实在太过熟练,熟练到仿佛如这般无数次触碰过旁人的掌心,将那柔软却温暖的触感传递给过除他以外的人。这个念头甫一生起,便似狂风龙卷,肆无忌惮地横扫过他艰难维持的理智与隐忍,几欲将他最后一丝退路也尽数摧毁。
原来嫉妒却无力的感受,会比起肉/体血肉模糊的伤痕还要更痛。
这十年来,他从未有一刻放下她,却又不愿她受他牵连,便始终未曾现身相见。渐渐地,他不再满足于罕仕口中一条一条冰冷的讯息,每月都会亲自来元和,在当年他们落座的窗边雅座上坐一坐。
元和受青玄宗庇佑,关于青玄宗的消息比起任何讯息都格外流通丰沛,尤其是关于那个惊才绝艳、名声鹊起的青玄宗宗主之女。只需点上一壶清茶,在窗边自朝日初升坐到霞光漫天,他便能听来无数与她有关的事迹。
她似乎格外偏爱千行崖,可分明他们初见之时,她尚未出落成如今清冷的眉目之间,尽是她自以为掩饰得极好的嫌弃抗拒。世事变化无常,喜恶更迭、爱恨交替之间,淡忘已是最清浅无害的结局。
可他却由不得铭渊将她放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之上。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魔族人对于青玄宗的痛恨厌恶,她虽如今实力在修士之中算作翘楚,可在魔族人无可奈何的铭渊身边,只会承受比起寻常更猛烈的攻势与泄愤一般的针对。而他,却并无立场勒令所有部下避让——那只会为她带来无穷的猜忌和后患。
如此,便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路。
温萝只觉得柏己话里话外都不似与她第一次相见,言语之中的熟稔调侃几乎令她做不到装傻忽略,正欲随口抛几个问题试探,柏己却突然倾身欺近。
沉浸在思绪之中,他猛然间动作,温萝不由得被惊了一跳,下意识抬眸对上他如寒潭般深邃隐含沉寂波澜的视线。其中深沉得化不开的情感仿佛一道道旋涡,将她的意识席卷而入,纠/缠着沉/沦。
待她回过神来之时,整个人已被他轻轻抵在身后的木桌之上,在他瞬息之间铸就而成的狭小空间之中仰起脸,呼吸的细微声响似乎被无限放大,她甚至能够听见身前几寸距离宽阔胸膛之下有力的心跳。
啊这。莫非下一秒就要半推半就地上全垒了?她多少还是应该“欲拒还迎”地挣扎几下才算真实吧?
温萝心念一动,正欲驱使长恨在他身后偷袭,长恨却似是十分抗拒这道指令一般,不情不愿地慢悠悠悬浮上半空,不出意料地被柏己轻松一掌扣住。
见她还知道反抗,柏己总算垂首轻笑一声,抬手一掷,长恨便轻飘飘地落在一旁剑架之上。而他则俯身欺近,指尖在空气中打了个转,落在她莹白面颊之上,似鸿毛般轻轻抚过,极尽温柔。
“这十年,过得好么?”
温萝:???!!!这一定不是她的错觉,他们之间绝壁是认识的关系,甚至不是一般的相识,反倒很亲近。
可为什么她却分毫与他相处的记忆也没有?而且,剧情值和女主值的确没有过多的进展。
温萝深吸一口气,飞快地道:“团子,我还有50%的女主值,你立刻帮我兑换一个能够留存画面的技能,把我现在与柏己相处的细节全部录进去。另外,如果我明天醒来之后不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务必要提醒我察看人物面板之中自动保存的技能摄录片段。”
团子在她识海之中兴奋地打转,勉强将兴奋的鸡叫声咽下,连忙点头如捣蒜:“放心吧,主人!”
呜呜呜主人果然最聪明,终于要发现真相了!!它这快要被自己憋病的日子总算要到头了!!!
眼见着女主值自50%降到20%,摄影功能自动开启,温萝这才略带几分狐疑地抬眸:“……很好,可我们之前认识么?”
柏己却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只漫不经心地向后撤了撤,慵懒倚在座位中,道:“这种无趣的问题,何必翻来覆去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