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这副反应,温萝情不自禁感到了一丝心虚:“这不是下雨了吗……我们没带伞想着能不能等到雨停,谁能想到居然下了一晚上。”
“哦?”应画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解释,指着外面仍然淅淅沥沥的大雨,“那小姐现在是怎么回来的?”
温萝老老实实回答:“沈世子借了酒肆里的备用伞。”
应画冷笑:“那为什么早些不借?”
温萝:“……”她也想问。
应画却突然变了一副表情,圆圆的眼睛一眨,透露出几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来,斜着眼睛笑道:“小姐,世子真是为了与你相处而煞费苦心……依应画看,世子虽然传闻中听起来不如越王殿下,但相处起来当真体贴!连小姐的婢女他都照顾得这么周到,那小姐和他在一起不知道得有多幸福。”
温萝不禁失笑,屈指探了下她的脑门:“你其实就是被他勾勾手收买了人心吧。”
应画揉了揉额头,蹙着眉头睁大眼睛十分认真地否认:“才不是,都是应画的心里话。”又突然想到什么,伸手戳了戳温萝身上披着的丝绒披风,惊讶道,“这不是世子身上的那件吗!”
“好了好了。”温萝见她简直有提着灯在门口促膝长谈的趋势,赶紧打断了她欲出口的感慨,推着她赶紧进了屋。
一进屋,就见江夫人望了过来,一双美目中也带着几分揶揄:“回来了?”
温萝赶忙上前,解下披风放在一旁,微微嘟嘴道:“不会连您也要打趣我吧。”
江夫人瞥了一眼温萝放在一旁的披风,眼底染上了几分笑意,真心道:“我看你回来时容光满面,身上半处也没有沾到雨水,看来世子将你照顾得很好。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
见她语气认真,温萝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真心,回想起墨修然这一整天的举动,不由得回道:“虽然世子看起来顽劣不羁,但骨子里确实十分细腻周全,我的喜好他都考虑得很好,还约了以后一同去泛舟游湖呢。”
江夫人面上不由得露出了笑意,手指轻点那件沾了雨水的披风,点了点头:“的确不错。原本我还担心他粗心大意,心思不在你身上,现在看来的确多虑了。我总会老去,怎么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你说的对,你的人生路,终究是要自己走。”
温萝内心十分复杂。
她明知道她并不是什么江夫人,甚至连人也不是,之前还杀害过无数无辜少女,可她现在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那份浓郁深沉的情感同样让她无法忽视。
或许江夫人有自己的苦衷,但她残害生命也是事实,她一定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带着些真情地回道:“谢谢您。”
“傻丫头,谢什么。”江夫人笑着睨她一眼,“知道你喝了太多顿乌鸡汤,以后不会让你顿顿吃了,以后不需要再为了躲着它刻意不回府用膳。”
温萝一怔,口中试图补救:“……其实……”
“你紧张什么?”江夫人蹙眉,有些好笑地望着她,“再好吃再喜欢的东西,天天吃也有腻的那一天,这点道理我是知道的。那天你说越王殿下并不考虑你的喜好,我也反省了一下,似乎我也有错。婉情,以后你想吃什么做什么,直接跟我说,全都给你准备好。”
“……真的?”温萝仔细观察江夫人的细微表情,只见她眉眼间带着笑意,十分真诚,并没有什么笑里藏刀的杀意,她赶紧顺着杆子爬,“我要吃糖醋小排!”
……
从这一天之后,幻境中似乎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墨修然三天两头就会找机会来将军府约温萝出门,而江夫人不仅不再反对,渐渐地与他之间的关系竟然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心心念念着江婉情的云知白似乎是被皇上秘密委派了什么任务,不久前连夜出了京城,再也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过。
温萝和墨修然就这样保持着明面上的“工作关系”,又按捺不住青春期男女约会时心绪的躁动与小暧昧。在一次又一次的“纯洁的做戏”之中,温萝的女主值逐渐稳定在92%不动了。
媒人带着三书六礼来将军府提亲时,温萝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久到她几乎已经适应得忘记了还有一个南门星在幻境之外虎视眈眈。
江夫人对媒人上门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反而笑容满面地收了礼物。将军府和国公府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家族,很快便顺理成章地定下了沈听澜和江婉情的婚期。
就这样,幻境之中的时间又流逝了三个月。
再一次穿上一身鲜红的嫁衣,温萝盯着镜子里那张圆润如玉的脸,一时间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上次她是替白书柔嫁人,这次是替江婉情嫁人,一次是为了进入幻境,一次又是为了离开幻境,实在是……
像她这种在同一个世界里,甚至连半年的时间跨度都没有,就和同一个男主结婚结了两次,还分别都是顶替着不同人的身份,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奇观”了。
温萝颇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江夫人没有给她准备那种里三层外三层的嫁衣,她现在穿的这身是由烟罗纱织精巧制成的,在身上轻若无物,她再也不用担心呼吸不过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温萝回头一看,应画正应景地一身橙红外衫蹦蹦跳跳地推门进来。这三个月温萝没少带她玩,此刻看见她回头,应画眼眶居然有些红,嗫嚅道:“小姐……让应画来为您梳妆吧。”
温萝一怔,还记得她刚进入幻境时,和应画的第一次碰面的场景和现在何其相似。当时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坐在梳妆台前,只不过当时满脑子都是草木皆兵的警惕。
那时候,应画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还被她背地里嘲讽“多余”。
江夫人有罪,应画却何其无辜。等她破了这个幻阵,应画恐怕只会……温萝望向她的眼神沉重了些,强笑了一声:“来吧,还等什么?”
“好嘞!”听了她的招呼,应画却仿佛立刻抛弃了悲伤,刚刚还泛红的眼眶现在如平日里一样带着几分笑意和狡黠,三两步跑到温萝身边来,严肃地绷起笑脸,认认真真地给温萝梳起头发来。
“小姐……你说,咱们去了国公府以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快乐地玩耍吗?”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应画早已抛开了初见时那份战战兢兢的主仆之别,现在对温萝十分“不客气”。她一边十分灵活娴熟地为她盘着发髻,一边和温萝闲聊:“到时候,我们能经常回来陪陪夫人吗?”
温萝静默了一瞬,看着应画天真的脸,勉强安慰她:“……当然可以了,国公府和将军府隔了也不过几条街,到时候还不是咱们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真的吗?那太好了!”应画似乎真的信了她的话,笑眯眯地帮她把头发簪好,一边检查她脸上的妆容,一边有些不自然地说,“小姐,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就是咱们去听木偶戏那次,世子那位送我回来的小厮了?”
温萝被她这么一打岔,也暂时忘记了伤春悲秋,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然后应画这个没见过市面的小丫头当场就被收买了来着。
怎么应画会突然提到这个?温萝观察了一下小姑娘飞虹的脸颊,眼睛缓缓瞪大了……
难道说……
“你不会喜欢他吧?”
“怎么可能!”应画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随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激动,别别扭扭地否认道,“我,我只是觉得他长得还不错而已。”
温萝失笑。
她这副欲盖弥彰的傲娇样,还真是让她想到了某个人。
一回生,二回熟。温萝不得不承认,第二次结婚,的确比第一次有经验很多。
当她再一次被红色的绸布遮住视线的时候,上一次心头出现的淡淡的不安消失了。
这一次和替嫁时潦草却又繁复的婚礼相比,她还多了一次坐花轿的体验。墨修然似乎替她找到了十分训练有素的轿夫,直到被放置在国公府的大门前,她都没有感受到过多的晃荡。
眼前的红色视野骤然变亮,温萝知道应当是有人掀开了轿帘。她微微低下头,固定在头冠上的红绸垂直地缀在眼前,在脸颊和红绸的空隙间,她看见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伸向她的方向,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清浅的疤痕。
她一把握住墨修然的右手,借着他的力道轻松地下了花轿。脚尖落地之后,那只手就轻轻松开了,温萝非常熟练地通过狭小的视野,十分准确地从喜婆手中抽走红绸的一头,在旁人震惊的目光中跟随者眼前一小块地面上那双熟悉的鞋面向内走去。
结婚,她是专业的!
不同于替嫁时冷清的样子,国公府今天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凉国公和阳兹公主坐在主座,看着一对新人前者红绸缓步而来,心中不禁一阵感慨。
他们其实有时也在反省,是不是当初做了错误的决定,太过于放纵沈听澜,才会导致他后来顽劣不堪的性格。如果当初刚发现他殴打老师的时候就狠狠地教训一顿,他会不会现在也长成云知白或者王言卿那种人见人夸,根正苗红的好少年?
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他们的确没想到自己不慎养歪的儿子居然能得到这么一桩好婚事。虽然国公府地位尊贵,但愿意自毁女儿前程的大户人家也着实不多,其他为了地位金钱而来的女子倒是不少,他们却并不是很喜欢。
现在这样,正好!
他们不由得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眼眶湿润的江夫人,还得多谢她教养出来这么好的女儿能看得上听澜啊……
“一拜天地——”
温萝和墨修然十分默契地俯身,起身,转身。
“二拜高堂——”
回想起上一次,她还在心中疯狂腹诽白老爷,温萝就不禁要笑出声。但是这时候笑出来未免太过失仪,她只好狠狠咬住下唇,身体因为憋笑而轻轻颤抖起来。
一道视线似乎从身旁射了过来,温萝悄悄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弯腰下拜。
“夫妻对拜——”
温萝转过身来,不着痕迹地飞快向后撤了一步,正巧在红绸的缝隙里看见对面的靴子也向后退了半步,此时只能看到一点白色的小尖尖。
墨修然竟然也还记得上次他们对拜的时候,发冠发钗撞在一起的尴尬场面!
“礼成——”
原本还算安静的大厅里突然热闹起来,欢呼声,祝贺声,感叹声不绝于耳。
温萝下意识揭开眼前遮挡的红绸,果然,下一秒这熙熙攘攘的一切便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静止在了原地。凉国公夫妇脸上喜悦欣慰的表情定格在原处,举杯的,用膳的,微笑注视着新人的宾客们也凝固在金丝楠木的小几后。
刹那间的喧闹也静止了,空气中一片死寂。
温萝的视线从江夫人身后侍立着的应画眼中那抹还没来及掩盖的泪花转向江夫人,只见后者依旧带着笑意,见她望过来微微地叹了口气:“既然是梦,那便总是要醒的。”
她缓缓从位置上站起来,看着墨修然下意识上前半步的动作,轻轻笑了笑:“你们果然是仙门中人。”
第25章 第一只男主(二十五)
一阵物是人非的恍然袭来, 温萝抿了抿唇:“……我们……”江夫人面上并无愠色,如往常一般温和地打断温萝:“动手之前,可以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原来, 幻境几乎将江夫人生前的生活还原了十成十。
五洲大陆之中,四洲盛行修仙的风气,并没有皇权制度, 唯独地处五洲中心地带的江夏特立独行。除了四大绝地之一的奚辞水榭相当于其他四洲的镇洲之仙门以外, 其他江夏人大多都过着与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无二的生活——正是四本小说之中凡尘俗世融合而成的。
奚辞水榭不同于藏月门,青玄宗这样的修仙宗门,反倒像是个家族。传言中,奚辞水榭的创始人, 同时也是流觞曲水的创始人蔺行秋修为高深莫测,是上古神魔大战时便存在的大能。
不过, 他并没有参与那场声势浩大的战役, 在魔君被封印之后, 即使各大宗门纷纷抱团取暖, 他也并没有表明态度。
相反, 奚辞水榭以相对于中立和出世的态度一直存在于五洲大陆上近千年,这期间并不招收太多弟子,只收有缘人。因此, 奚辞水榭之中人口并不多, 大多都是蔺行秋的后人,和少数因为“有缘”而被招收入门的弟子。
由于地位特殊, 算不上修仙宗门, 奚辞水榭也只能得了一个“四大绝地之一”的称号。
融合世界中, 为了节省资源,在许多背景板设定被省略之后, 江夏虽说是皇权制,却在五洲大陆中并没有所谓的“敌人”,谈不上什么镇守边疆。
不过,江夫人生前的确也是将军夫人,只不过这里的将军,指的是帮助奚辞水榭除邪祟的普通人。江将军虽然武艺高强,但毕竟是□□凡躯,的确是不到五十岁便战死“沙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