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朔月?
温萝轻轻一蹙眉,脑中却似是有什么尘封已久的、被她忽略的记忆随着南门星这句喜怒不明的轻声感叹牵拉着登时浮出水面。
阴朔月,似乎是以南门星为主角的《至尊之苍州王》之中曾经提到过的设定。每逢阴朔月,月圆之夜便会自月中提前至月初。
原著之中,由于并无铭渊的参与,南门星唯一的弱点便是来自于月圆之夜与他功法之中的相斥性,每逢此时,他都会灵力尽失仅余一副比起寻常修士而言更抗揍的身体。然而,尽管如此,在拥有各类秘法秘宝的修士面前,他依旧孱弱得与凡人无异。
在融合世界之中,这段背设直接在南门星支线之中被同化为了他每月的火毒侵身,以至于时间过去太久,温萝几乎忘记了在《至尊之苍州王》之中竟然还存在着这种犄角旮旯里的设定。
如今风水轮流转,月圆之夜周身受制的那个人,并非原著之中本该虚弱得四处隐匿行踪的南门星,反倒成了她这只待宰的羔羊。
温萝抿了抿唇,微微一个用力主动起身,一袭烟粉罗裙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般倾泻而下,在脚胖荡漾出一片柔波沉浮。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可以!她能行!
及微剑如今仍在她身侧好端端地悬着,南门星似是十分自负,压根并无收缴她灵剑的意图,无声地放任着她濒死之时的挣扎和反抗。他不仅不厌烦猎物无畏的求生,反倒以此为乐,活生生的在世疯批。
“还有什么想说的么?”南门星缓缓抬眸,一道规整的明暗线将他带着几分女气的精致面容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面,阴翳与明亮交织着在他面肆意铺陈开来,无端少了几分五官掩不住的艳色,显出几分横生的阴郁与诡谲。
温萝轻轻笑了下:“想必不论我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你的决定。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浪费口舌?”
南门星却似是被她的言语极大地取悦了,狭长的眸遥遥对她堪称平静的视线,夸张地哂道:“想不到,你竟如此了解我呀?胆色嘛,倒是也有几成,我竟然开始为你的逝去而惋惜了呢……”
话音微顿,他语气中笑意猛然一收,似是沾染着猩红血色的唇却似笑非笑地扬起,“不懂得反抗的猎物,是最令人感到无趣的东西。既然你一心求死,我成全你。”
温萝:……
能不能讲点道理?什么叫她“一心求死”?
然而,南门星此人向来不讲道理,亦或者说,他只信奉自己的道理。这一点,在他尚未对姜芊情根深种之时,同样霸道又肆意地曾作用在她身。
曦合石在南门星手中光芒大盛,绚目的光晕甚至掩盖了桌案旁震颤摇曳的明紫色烛火,将一片晦暗的空间登时点燃。
温萝静静地望着南门星在光辉之下更显得妖冶得令人挪不开视线的容颜,心如电转。
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佯装成招魂成功的模样,短暂地以蔺妤的身份扮演姜芊,并试图最终与南门星敲定重建太虚昆仑的事宜。随即,她便可以深藏功与名,永久地告别“姜芊”这个马甲。
微光如流星般一道道在沉谙的夜幕之掠过,霎时点亮一片沉寂的夜色。原本湮没于浓郁云层之后黯淡的星辰,再一次闪跃起耀目的星芒。
那柔和了月色的莹莹光晕若有似无地自繁星之逸散,升腾起仙雾般袅袅的轻烟,于幽邃苍穹之缓慢地汇集凝聚,凝成千万条莹润的光线,雨落般自浩瀚天际之倾压而下,向着温萝席卷而来。
然而这时,异变突生。
令人心惊的可怖热意陡然撕裂虚空,自温萝身体之中暴涌而出,如盘龙般扭动的赤色火焰在她纤细的身体之如水般铺陈开来,瞬间凝为一道瑰绝迤逦而固若金汤的甲胄,将她牢牢地护在其中。
炽烈的邺火红莲就在这一瞬自她足畔迸射蔓延,掀起一阵热浪卷集着飞扬的裙摆,如流水般潺潺向着神色惊异的南门星铺天盖地般汇聚而去。
明紫色的紫晔鬼火感受到来自古的威压,惊颤着向后臣服般退却。
登时整片空间之中火光雀跃摇晃,赤红与明紫此消彼长地交错,织就成一副令人心惊动魄的瑰艳画卷。
温萝:“……”南门星:“……”
温萝简直想抬手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她竟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苍冥邺火守护的,恰恰就是她近日来看起来格外忙碌的灵魂。
苍冥邺火身为五洲大陆公认的第一神火,与长恨和曦合石几乎享有着平等的地位和灵性。
先前南门星凭借曦合石将她的灵魂召唤入幻境之中,苍冥邺火察觉到她并不会因此而受到威胁,便乖巧缩在她灵魂之中静默如鸡。
然而,这一刻,察觉到南门星暴涌而来的杀意,那被其主人亲手一笔一划镌刻出的本能驱使着它,下意识倾尽全力地守护着这个它唯一认可的女主人。
温萝僵硬地抬眸,正对南门星幽邃得骇人的眸光。
那张殊丽无双的面容此时紧紧绷着,咬肌鼓动间,那几乎凝为实质的灼热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几乎将她灼烧洞穿。
胸口狠狠起伏了几下,南门星怒极反笑,缓缓开口,向来如少年般清润甜蜜的嗓音无端显出几分阴戾的沙哑:“……阿芊?”
温萝:……
这种时候,她究竟是应该回应呢,还是不回应呢?!
犹豫只是瞬间,温萝觉得她还可以再挣扎一下。但做人留一线,此刻再强装懵懂困惑,万一待会被打脸可就解释不清了。
温萝咽了咽口水,尽可能平静地仰起脸,淡淡岔开话题道:“把储物袋还给我。”
“储物袋?”鼻腔逸出一声无端令人头皮发麻的冷哼,南门星慢悠悠勾起唇角,狭长的眸泛着冰冷的色泽,“这种时候,你竟然还在考虑储物袋?”
顿了顿,他缓步前,淡黄锦袍勾勒出无边晦暗的夜色。温萝深吸一口气,强自不闪不避地钉在原地,下一瞬便只觉得霎时被包裹在一阵若有似无的幽然昙花香气之中,似是罂粟般顺着毛孔钻入肌理,登时搅得她意识不自觉混沌了几分。
“不想回答?没关系。”似是已经达到了濒临暴怒前岌岌可危的红线,南门星缓声开口,语气中裹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我现在只想听你对我说一句话。”
温萝心下一个咯噔,下意识预感到大事不妙。
与她此刻碍于先前精心扮演的白莲花人设而备受桎梏不同,南门星却是极为明确且主动地知晓他亲手与她缔结下的三生契。若是他有意以三生契试探她的身份,几乎相当于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继续勉强遮掩的余地和可能。
下一瞬,她心头莫名的寒意与不详的预感便得到了证实。
近在咫尺的黑寂眸底翻涌着前所未有的繁杂思绪,南门星幽然一笑,殷红的唇轻轻张合,犹若暗夜之中摄人精魄的妖魅:“我想你命令我,在此刻吻你。”
温萝喉头一梗,下意识点开人物面板。入目的,那象征着【无量虚空】的空白技能栏之流转的莹莹绿色光华,似是以肉眼可见地减淡了不少。
团子轻轻一叹:“主人,由于申请了开启能量库,而【无量虚空】抽取的能量也正是来源于此。虽然申请十有八/九是会通过的,但暂时还是需要在总部走一下流程,审批下来之前,能量库之中的能量会对你进行暂时性的冻结……”
温萝:?
求求了,做个人吧。打工人也是有人权的!
这种时候搞什么僵化流程,不是在间接明晃晃地告诉她“我要取你狗命”?!
然而,随着她沉默而不断流逝的时光中,南门星凝视她的眸光愈发沉了下去。良久,他面显出几分嗜血中隐含惊惶的复杂神色:“为什么不说话?”
死吧死吧,反正也不是头一次掉马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这层马甲已经摇摇欲坠到这种程度,她又何必徒劳地垂死挣扎。
思及此,温萝干脆闭了闭眼,破罐破摔般重复道:“我……”
话音却瞬间被打断。
南门星淡淡笑了下:“不,不是你。”狭长的眸抬了抬,“是姜芊。”
温萝:“……”
“剩下的,不用我再多说了吧?”南门星扬了扬唇,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如此聪慧,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言外之意便将她以“你”字代替“南门星”的路也彻底堵死。
万般无奈之下,温萝只得被迫一步一步亲自跳下他为她量身定制的火坑,艰难开口之时,只觉得脸颊似是烧起一团火。
不得不说,这种“我命令你来吻我”这种话,说出口的时候实在是太羞耻了。羞耻之外,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的酸爽顺着她轻轻吐出的字眼,在唇风之中散入虚空,勾连起若有似无的暧昧。
随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倾吐而出的言语,南门星的神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微微扬的眼眸向来含着若有似无的媚意,此刻却被黑寂眸底冰封的刺骨寒凉尽数封存。
三生契在灵台之中无声运转,那一抹不知究竟来源于本能还是灵魂的冲动,交织着化作一阵此起彼伏的狂潮,肆无忌惮地冲刷涤荡着他仅存的理智和自持。
南门星猛然俯首欺近,冰冷的指尖死死扣住温萝温热精致的下颌,顺应着周身席卷暴涌的冲动,发泄般狠狠吻住她饱满的唇瓣。
温萝只觉得眼前视野登时变暗,南门星那双此刻望去显得格外冷郁沉谙的眼眸似是燃着一把不知名的烈火,似是暴怒又似是欲/望,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她略一走神,下一瞬便感到唇瓣一痛,尖锐的犬齿惩罚般发狠地在她柔嫩的唇倾轧碾磨,不多时便升腾起一阵浓郁的血腥之气,在两人唇畔辗转迂回。
温萝蹙了蹙眉,并未挣扎,心下飞快地思忖起来。
看南门星的反应,她一条性命似乎是艰难地保了下来。不过,落在南门星这种病娇疯批手中,活着未必比死了快活。
良久,南门星缓缓放开她,一双黑寂如死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在如今这种令人脚趾扣地的场面下,他竟颇有几分快意地轻笑一声:“阿芊,你骗得我好苦。”
温萝僵硬地咽了咽口水:“其实,我……”
“让我数一数。”南门星轻柔却不容置喙地打断她苍白的辩解,繁复宽大的袖摆之下探出一根惨白的手指。
“柏己……”又是一根,“顾光霁。”再一根,“墨修然?”
说到这里,他干脆探出五指,极尽缱绻地抚了抚她汗毛倒立的脸颊,语气暧昧,一如往常他将她拦在怀中入眠一般旖旎,却无端令温萝冷汗涔涔:“还有我……阿芊,你究竟想做什么?又招惹了多少个男人?”
疯批即使不刻意释放灵压,字里行间的阴冷与压迫感却也足够濡湿温萝单薄的里衣。她咬了咬牙,干脆不置可否地认下:“既然你这么想我,那就当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好了。”
随即,温萝心下飞快地调转记忆,将过往看过的无数本让她抓心挠肝的虐文尽数回忆了一遍,似是隐忍又似是委屈地垂了垂眸,被四本男频文一切华丽的辞藻堆积而成的那张摄人心魄的面,鸦羽般浓密卷翘的长睫霎时随着她的细微动作颤了颤,掩去眸底隐约氤氲潋滟开来的倔强与水光。
在被抓住实锤和无法抵赖的把柄之后,与其跳脚据理力争试图争辩,倒不如一口应下躺平任嘲。
甚至,她连解释这么做的原因都没有必要。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多说多错。
以南门星常年浸淫寂寥与晦暗而不得不伪装得阴鸷诡谲的性子,哪怕骤然得知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亮其实是人造光,多半也不会立即干脆利落地放手。
冷得久了的人,本能便是抓住手边唯一的热意。哪怕被灼伤也不会改变。
若是南门星当真爱她,自然不会因为发现了她疑似脚踏四条船的真相而断然离开她,若是运气够好,他为她的言行自动合理化出能够接受的解释也未可知。
甚至,哪怕他并无替她兜底的能力,也不得不强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争取挽留他生命中唯一的意义与温暖。
南门星险些气笑了。
恍然得知一切真相的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
这个小骗子,自始至终清醒地冷眼旁观着旁人为她醉生梦死,为她大打出手,为她耗尽一生的心力与情意,却从未当真怜惜过任何一人。她始终保持着绝对的理智和冷静,在谎言与刀剑舞蹈,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