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二只男主(九)
温萝盯着他手中化作光点的剑光, 无论是外观还是其中蕴含的剑意,都和她之前见过的叶落回风十分相似。
只不过叶落回风那一招中,如此的剑光多得如漫天繁星一般, 可现在顾光霁能够随心控制的光点似乎只有这一个。
看着身边软倒死状凄惨可怖的尸体,赫煜心中也是一阵后怕。
他万万没想到向来清风朗月般君子的顾光霁竟然出手就是这种杀招。
身后几人似乎也受到了惊吓,下意识朝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两步。赫煜回过头, 目光阴鸷地扫向面如菜色的几人:“跑什么?!”
“没, 没跑……”
“真是可笑,也不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龌龊事,居然还不准人跑。”温萝撇了撇唇角,嘲讽道,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想活命啊?”
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对面仅剩的六人面色凝重, 手中拿着统一的黑色长剑, 寒芒阵阵, 剑刃雪亮, 身上升腾起冰寒的杀意, 几人的气息竟以赫煜为中心诡异地融合在一起,吹拂起一路尘土断草,狠狠地向顾光霁压来。
温萝惊呼一声:“小心!”
顾光霁抬脚两步横挡在她身前, 指尖一动, 细碎剑光便如漫天流星般归于长恨剑身上。
他身上骤然涌出一股浑厚而凌厉的气势,长恨在他身后震颤, 嘹亮的剑吟冲破云霄。
双方气势在半空中相遇, 虚空中瞬间爆发出清脆的爆鸣声, 两股气浪向着四周倏然散去,眼见着就要受到波及, 顾光霁右手微抬,手中白色剑气盈盈,在与对面六人对阵时竟然还分出心神在她面前从天横落一道坚硬如钢铁的防御罩。
顾光霁本人则姿态闲适地顶着不断攀升扩散的气浪向前一步踏出,脚下碎石瞬间在巨大的压力下化为齑粉。
这次的突破对他来说十分奇异,起初他的意识如往常无二般随着突破的进程而逐渐从外视转为内视,直到外界万物再也无法触动他的任何感官,丹田处那耀眼的一团白光才顺着他的经脉流向他身体各处,冰冷剑意此刻反而显得平和中带着暖意,滋润过他身上每一处穴位。
可越是临近突破的节点,那种天地如无一物的混沌感就越发减退,反而一种天人合一的清明感却自灵台升腾而起。
他惊讶地发现,即使不刻意催动神识,就算是保持在现在这种内视的状态中,外界瞬息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如他亲眼所见一般鲜活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甚至可以观察的范围更广,也更随心所欲,不受到视线范围的拘束——无限靠近事物之后,就连细微的一根汗毛都可以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因此,在温萝不知道的情况下,先前她那一通机智的声东击西以及宁死不愿意抛下他的英勇事迹,早已被顾光霁看了个完整。
看见她匕首脱手的那一幕,他心中前所未有地涌上一抹不甘。
毫无还击之力的弱小的她简直像极了十六年前的他。
向来不喜假想的他,心下也不禁浮现出一种荒诞的猜想来——如果没有缪家家主善意的出手相助,他会不会也像她一般努力挣扎着想要活下去,却依旧被这些阴暗恶毒的小人肆意拿捏在股掌之间,调笑逗弄,仿佛是掌中玩物一般,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长久以来一直苦苦无法达到的临界竟然瞬间被那一抹情绪冲破,呼吸之间便达到了化神境界。
赫煜几人只觉得他身上那极具压迫感的可怕气息无端瞬间又节节攀升了几倍,心中一窒。
顾光霁微阖双目,长恨剑化作一团白色的电光,在空中猛然涨大,霸道剑气在空中毫无保留地缠绕着向六人扫去。
硕大剑身轰然降临,赫煜当前一步,右手长剑上瞬间裹挟着合体期气势的赤红剑气,身后五人更是同时出手,剑气迸射,竟都是化神初期以上的境界。
顾光霁丝毫没有理会六人孤注一掷的联手,长恨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坚定的弧线,在温萝惊讶的目光中,巨大的剑身摧枯拉朽地瞬间斩断了六人合力劈出的剑气。
“快躲!”
赫煜又惊又怒地吼了一声,抽身脚步急退,剑风中狂舞的银纹滚边红色衣摆被空气中几乎隐形的剑气撕成碎片,身后离他最近的三人纷纷腾空而起,只有稍远的两人稍微迟疑了一瞬。
只听两个几乎异口同声的惨呼,两名红衣修士右手臂齐肩处齐根被斩断在地,剧烈的痛楚让两人惨叫出声,仍执着长剑的手臂闷声落地,两人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翻滚起来。
顾光霁半遮着的琥珀色双眸张开,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
他身形如鬼魅一般,只见空气中一道白色残影虚晃而过,只听“砰砰”两声,那两人被他两脚踢得倒飞而出,狠狠撞在山壁上惊起一片碎石,血雾从口中喷出,痛苦呻.吟几声,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顾光霁脚步不停,步法轻挪,转身便向赫煜的身影追了过去。
赫煜啐了一口,倒是没有躲避,手中长剑如一条阴毒的凶蛇一般朝着顾光霁喉头刺出,却在将要触到他横剑抵挡的长恨剑身时,奇诡地在空气中划出了一条半弧,径直从长恨剑身一闪而过,剑尖向他胸口点去。
丝毫没有武力值,看着这惊险的一幕只能干着急。
男主可不能死啊!不然她这一系列舍生忘死的举动就全白搭了!
温萝急的跺脚,却还是只能干巴巴喊道:“小心啊!”
顾光霁却仿佛早已预料到,丝毫没有慌张地手腕一转,长恨和赫煜手中的长剑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凶猛的白色剑气撞上赤色的,磨砺迸射出剧烈的火花。
赫煜只觉得原本已经紧绷的神经仿佛承受了高山般的沉重压迫,顾光霁的剑意怪异无比,竟然让他这个整整比他高一个大境界的人也倍感压力。更别提如今交手时,顾光霁那十分精纯的青玄宗剑法,更是有着无情道功法的加持,甚至隐隐压了他一头。
然而,赫煜作为合格的心狠手辣的不要脸之人,虽然剑法并不精妙,也并没有受过顾光霁一般正统的剑法教学,但他自创的剑法却也在这些年足够支持他走遍五洲大陆——这套剑法重在诡谲,攻到尽头时时常改变攻击路径,且招招专刺人要害,以命搏命。
顾光霁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愿与他再多作纠缠。
在赫煜惊骇的目光中,顾光霁周身气息陡然再次暴涨,长恨剑上剑气如芒,终于与主人完全的心意相通,融为一体,以至于灵剑自身全部的剑意终于被顾光霁瞬间激发了出来。
刀尖舔血如家常便饭一般的赫煜何尝看不出,顾光霁此时对他已生出杀意,当机立断右手一抬,令温萝感到十分熟悉的狂暴风柱骤然出现在空中,然而它们的目的地却并非对面,反而将躲在他身后的三人一个接一个地拎到了他身前来,他本人则如先前那般就着惯性向后荡去。
虽说心中惊怒,可是大敌当前,三人还是不得不纷纷举剑,拼尽全力地向顾光霁攻了过去。
顾光霁视线越过三人,冷冷注视着早已躲到后方的赫煜,并不出剑,双指间一点凌厉的白色剑气瞬间撕破了三人剑意合力凝成的攻势,指尖微动,挨个碾碎了他们的灵脉元神扔了出去。
只听砰砰砰三声,三人接连撞在不远处的乱石中,石块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四散炸裂。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双方情势完全颠倒。
回想起刚刚说过的话,赫煜只觉得脸上生疼,正要拼命,却见顾光霁脚步一动,瞬间自百米外闪至他身前,那双淡漠的琥珀色瞳孔中似乎蕴含了些隐忍的怒意:“我不杀你。”
顿了顿,他淡淡道:“回去告诉南门星,不要再来找她。”
或许是为了照顾她可怜的脸面,顾光霁没有说出连名带姓的冷冰冰的称呼,只是用一个十分暧昧模糊的“她”来代替。
不过,他半句都没有提到和他本人相关的事情,似乎如今的他根本就不在乎南门星究竟会不会为难自己。
虽然没有拿什么可怕的后果威胁,被他那双眼睛这样盯着,赫煜却无端冷汗直冒,冷哼一声,撑着虚软的身体重新站直,连狠话都没再冒出几句便匆匆御剑而去。
危机终于解除,温萝两步跑到垂手而立的顾光霁身侧,仿佛刚才在赫煜等人面前大放厥词的人不是她一般,装傻作乖巧状:“你突破成功了啊!恭喜你!”顾光霁转过头来睨了她一眼,答非所问:“你开心了?”
他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但温萝却敏感地感受到,他正是在说之前她挽着他胳膊那一通狐假虎威的激情发言。
现在并无外人,再让她说出那些不要脸的茶言茶语,她自己都嫌反胃,更何况面对着一个冷心冷清的高岭之花?
想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温萝连忙故作茫然地偏了偏头,微微一笑:“开心?当然开心了,你好就是我好。你现在变得这么厉害,你自己却好像没什么反应,我恐怕比你本人还要开心!”
面对她显而易见的强词夺理,顾光霁倒是破天荒地应了一句:“是吗。”
“当然当然!”
表忠心的机会她怎么能不牢牢抓住?温萝赶忙连连点头,真诚道,“我的心意日月可鉴,毕竟……”
正想扯几个理由佐证自己的观点,温萝却发现再往远说就恰好又要绕回她想要尽力回避的原点去了,瞬间住了嘴,心下十分诧异地看向一脸平静的顾光霁。
这应该只是巧合吧?顾光霁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故意套她的话捉弄她的那种人。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边或密或疏的云层也染上了淡淡的深灰色泽,一轮弯月皎皎生辉挂在天边,失去了阳光炙烤的温度,空气中熟悉的刺骨寒意又席卷而来,温萝下意识搓了搓双臂,碰到伤口又是一阵痛呼。
她突然话锋一转,再次可怜巴巴地把两只千疮百孔的手伸到顾光霁眼下,卖惨道:“你看,我都这样了!你竟然还有心思质疑我开不开心?我饿了,饿了好几天了,我还累!还冷!我们现在怎么办?”
温萝没想到,顾光霁不仅没躲,反而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的右手到眼下仔细观察了起来。
她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顾光霁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就着月色看了一会便微微闭上了双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半晌睁开眼道:“不远处有个废弃的木舍,今晚先在那里凑合一晚吧。”说罢轻轻松开了她手腕处的手指。
温萝揉了揉略有些僵硬的手腕,狐疑道:“为什么不直接回青玄宗?到那以后我自然可以好吃好喝好睡地过一阵子,然后嘛……再拜托你送我去无尽海。”
顾光霁原本已经转过身准备带路,闻言微微侧过头,琥珀色瞳孔在浓密的睫毛下转向她的方向:“如果今天你还有兴致应付长老们的诸多疑问的话。”
温萝一愣,她本人倒是没想太多,反倒是顾光霁主动替她面面俱到地考虑了一圈,才瞬息之间做出了这种看似简单随意的决定。
青玄宗众人现在恐怕大多避她如蛇蝎,生怕她使出什么花招手段把好端端的弟子勾搭跑了,这次“顾光霁为了救她私自下山甚至遇险差点挂掉”说不定已经成了她身上第一桩无可原谅又令人警惕的罪状,迎接她的恐怕不是什么美酒佳肴,反而是以保护为名的软禁和审犯人一般的各种问题。
虽然这对于她本人来说不是不能应付,但是对于真正的缪馨儿这样从小娇养骤逢家变的大小姐来说,一天之内先是没了父母家园,又紧接着目睹侍女惨死,自己甚至差一点就要没命了,再在各种问讯中被来回反复地揭开伤疤,实在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能缓一天就缓一天,能多做一点心理建设是一点!
想通这一层,温萝也不禁有些动容,缪馨儿摊上这种未婚夫真是不知道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没想到黑压压一片的密林之中竟然真的修建着一排精致的木屋。
屋舍简单用原木搭造而成,一根根结实平整的原木搭起四壁,屋顶上铺盖着厚厚一层茅草,几扇被人精心雕琢过的木窗高高支起。门前是专门用石块堆砌而成的甬路,石块被打磨的光华圆润,在月色下反射出隐隐光泽。整排木屋周围都被人用竹篱笆围起,圈出了一个整洁的院落,可以看出原主人极其雅致讲究。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只依稀残有一丝微弱的灰蓝,借着这沉暗的光线,温萝上前两步向其中一扇半遮掩的门内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