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高贵,你——”
“啪!”响亮的耳光虽迟但到,“已经配不上我了。”
“周一鸣,从今天开始,滚出我的生活。”
“我们完了。”
周一鸣一动不动地承受着这一切,知道再哀求也是徒劳,倒也没有再挽留。
痛快地撕完渣男,夏渔理了理微微有些凌乱的发丝,将包重新挎回到自己肩上,重新体面后,她身姿娉婷地走向那个一直举着手机拍她的男人。
男人见她走来,慌乱地把手机放下,目光躲闪,显然明白偷拍不是君子所为。
夏渔冷冰冰开腔,“我刚才的撒泼样你也看到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我用包把你手机砸坏,要么你自己主动把刚才拍的删了。”
男人还在犹豫,夏渔二话不说脱下自己七厘米的高跟鞋,把它捏在手里,俨然是个手握凶器的女泼妇,漂亮的脸蛋凶相毕露:“你删不删?!”
“我删!我删!”
男人妥协,很快删光了刚才拍的视频。
夏渔将高跟鞋穿回去,美女就算穿鞋,画面也是优雅养眼。
她最后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男人,尔后在众人的目光中,神情孤傲地步出了酒店大门。
****
酒店外的路面停车场。
夏渔趴在方向盘上已经整整哭了半个小时,先是小声地哭,之后也顾不得狗屁淑女仪态了,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妆都哭花了,精心描画的眼妆糊成黑色一团,就连眼泪都是黑色的。
后视镜里的女鬼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她终于明白,没有女人可以在失恋后做到从容美丽,不仅不能,甚至会狼狈丑陋,面目可憎。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心里又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心酸,受挫感将她打败,她再次趴倒在方向盘上,在这封闭的车厢里,尽情释放脆弱。
“咚咚咚~”
有人在叩击车窗,她不理会,想着在外面的人见不理睬总会离去,没想到那人颇有耐性,耳边有规律的叩击声就没有断过,搅得车里面的她顿时无名火起。
她只想一个人安静舔舐伤口而已,为什么这么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
她气势汹汹抬起脸,模样狰狞地透过车窗看向来人,妄图把他吓走,谁知道最后被活生生吓出心脏病的是她自己。
她是谁?她在哪里?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出现在她视线里?
见鬼了,在这里,这个时间见到他,比周一鸣背叛她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她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老天爷竟然挑她最没法见人的时候,让她见到最不想见的人。
简直是噩梦。
“夏渔,开门。”江枫在外面不断催促。
于是夏渔又不放心地按下锁门键,哪怕车门原本就是锁着的。
不仅如此,她快速转动车钥匙,汽车发动机开始轰轰地运作,她的脚踩上油门,丰田车眼看就要逃离现场,江枫一看不对劲,长腿一迈,在车子就要开始疾驰的刹那,不要命地冲到了车头处。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促刺耳的刹车声,夏渔被眼前的一幕吓到魂飞魄散,因为拦在车头的男人身子一矮,然后不见了。
他人呢?
不会被她撞死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马上手软脚软,跌跌撞撞地从车里爬出来,软脚虾似的往车头扑过去,见刚才还能走能跳的男人直挺挺躺在地上,死了一般。
夏渔瞬间花容失色。
“江枫?江枫?”
她颤抖的手去探他鼻息,还好,有进气也有出气,没死。
见他双眼紧闭,神态跟死人一样安详,她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拼命回忆,刚才除了刹车声,好像没有听到其他猛烈的碰撞声,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她根本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他就诡异地倒下了。
有点蹊跷,夏渔不由冷静。
没流血,没伤口,一点痛得要死过去的痕迹都没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碰瓷?
好家伙,直接给她表演“一秒变尸体”。
夏渔越想越笃定了,毕竟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别人或许不屑于干,他这种贱人是万万有可能做得出的。
她就蹲着,静静地欣赏他的死尸级表演。
说起来已经很久不见这个男人,大学毕业两人彻底绝交后他就出国了,毕竟都有共同的同学圈,听人说两年前他回来了,夏渔也没放在心上,有他的聚会她基本不出现,两人照旧也是平行线,她以为,跟这个人的缘分就这样了,两个人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
也许等她老了,什么都看淡了,再相遇时,能够做到云淡风轻地对他微笑。
不过老话说得好,冤家路窄,两人偶遇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要早得多。
那是一年半之前。
她和周一鸣去美术馆逛展顺便约会,恰好和他狭路相逢,当时他正陪着一个气质极好的中年妇人,还是这个妇人先认出她的,热情地喊她“夏渔”,她这才认出来,是江枫他妈,读书那会偶尔去他家,他妈每回都很热情地留她吃饭。
她和江枫关系差到连陌生人都不如,他妈应该也感觉出来了,简单寒暄几句以后,他们就分开了。
分开后,她下意识回头,刚好遇到他也回头,四目相对,简直是兵荒马乱,两个人都跟马上要染上病毒似的,逃命似的转头。
虽然只见过一面,周一鸣却对江枫颇有敌意,听说这次同学会他会参加,疑神疑鬼不许她去,两人大吵一架。
四周静谧,偶有汽车驶过,安静半分钟后,“尸体”终于动了,他先是试探地左眼睁开一条缝,见夏渔正促狭地盯着他,仿佛在盯着一只装死的蟑螂。
“死了吗?”夏渔开嘲,又惋惜地摇摇头,“好可惜,竟然没死。”
她想站起来,手却冷不丁被拽住。
她恼怒地看向咸猪手的主人:“你干嘛?放手!”
还赖在地上的男人当然不肯放,他五官皱成一团,捂着胸口看似痛苦地咳了两声,开始拙劣的表演:“别走,咳咳,我好像快死了,被你撞死的……”
夏渔吸了吸鼻子,于是又蹲回去:“行,那我好事做到底,再送你一程。”
听她冷言冷语,江枫于是咳得更大声,简直称得上撕心裂肺,抓着她的手往他胸口处按:“心好疼,快给我揉揉……”
“心绞痛啊?”夏渔很犀利,“可是你有心这东西吗?”
这贱人临死还想占她便宜,她真是受够了,挣脱开他的手,面沉如水。
她一定是脑子有坑,才会浪费舔伤口的时间,跟他在这里玩这种幼稚把戏。
“渔!”江枫又期期艾艾叫住她,演技好得夏渔都想给他鼓掌了,“再最后听我说一句,就一句。”
明明知道他是装的,可他表情里七分真三分假,虚虚实实让人摸不清。
“这句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说出来,我才能放心地走。”
本来戏精没完没了的,夏渔都想翻白眼走人了,现在他又来这一出,她倒不急着走了,毕竟这种让人发笑的演技,也不是年年能见到,还挺稀奇的。
她本来糟糕透顶的心情奇迹般地好转,甚至有空耍猴:“好啊,你说吧,不过你可要说到做到,说完就赶紧走,以后都别让我再见到你。”
江枫本来后背已经离开地面,一听赶紧躺回去,继续做人肉路障:“我好像被你撞失忆了,刚才要说什么来着?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夏渔气到脑门冒烟,这无赖直挺挺戳在她车头,今晚她就别想把车开走。
她咬牙切齿,拼命抑制住身体里想要碾人的狂暴因子:“我说,你能换个地躺吗?”
“不能。”无赖双手手掌托着后脑勺,甚至朝她眨了眨右眼,那张能迷死一排女人的俊脸要多痞有多痞,“碰瓷我可是专业的,要是不达到目的,我今晚就睡这了。”
说还不够,竟然还唱起来了。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碰瓷的梦想,我把身体这么一躺,你能拿我怎么样……”
夏渔觉得自己人生中的噩梦又回来了,跟这比起来,周一鸣背叛她都不算什么事儿了。
惹不起瘟神,总躲得起,她决定忍一忍,把瘟神弄走,开上车她就解脱了。
她冷静地问:“说吧,你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见她态度软化,江枫眼睛腾地亮了,张口就要价:“你把我微信加回来,并且不能删,不能拉黑。”
夏渔毫不留情面地拒绝,“删了的微信好友就是扔掉的垃圾,我没道理把垃圾捡回来。”
她的耐心殆尽,没兴趣再在这里跟他继续耍嘴皮子:“你爱躺这里就躺着,躺多久你随意,车子我也不要了,明天我找拖车拖走。”
她踩着高跟鞋回车里拿包,碰瓷的痞子见她真生气了,倒是忌惮地一跃而起,亦步亦趋跟着她,语气也软下来了:“跟你开玩笑呢,咱们几年没说话了,我这不是想活跃活跃气氛嘛,你看我这方法虽然邪门了点,但是效果也是杠杠的,你这几年在梦里对我说的话,都不如今晚说得多。”
他的话说八道让夏渔蹿火,谁要去他梦里,这个世界她哪都可以去,唯独不想去有他的地方,连他梦里都不行。
她双眸铮亮,根本不想让他知道她的脸烫了:“你梦我做什么?无聊!”
“我欠骂,所以你就在梦里骂我了。”江枫笑嘻嘻的,除了这身成年人的穿衣风格,眉眼间还带着青春里的那股痞子味。
夏渔想起自己晚上当着众人暴揍周一鸣的壮举,不禁心生悲哀,声音都落寞了几分:“是啊,我就是个泼妇,没有什么是我干不出的,你离我远点。”
既然人形路障自己走开了,她正抬起脚要坐进车里走人,结果整个身子被人往外一拽,她眼前一花,再定睛看过去时,江枫已经坐在驾驶座上了。
她莫名其妙又火冒三丈:“你干什么?这是我的车!”
江枫启动车子,腿太长不得不调节座椅,明明是外来入侵者,却表现得毫无愧疚之心,动作自然娴熟,仿佛开的是自己的车。
“上来吧,我送你回去。”他顿了一顿,“用不着感动,我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夏渔过了几秒才回过味来,他在内涵她是马路杀手。
她深吸一口气。
她夏渔何德何能,人生当中最不缺的,就是给她气受的男人。
刚亲手送走一个,又来一个升级版的大Boss。
不过有一点他是对的,今晚她这起伏不定的情绪确实不适合开车,于是也没有多话,只是闷声不吭地坐到了副驾。
江枫瞥了一眼她冷若冰霜的侧脸,方向盘一转,丰田车稳稳地滑行出去。
“去哪儿”
“御景花园。”夏渔顺口报出她家小区,一想又不对,她这副鬼样子暂时没办法跟家里冷静解释,于是改口,“哦不,去蓝庭佳梦。”
先和廖非非凑合住一晚。
女人失恋,还是得靠闺蜜治愈。
一路上江枫倒是本分做司机,甚至半字不吭,压根不问她为什么哭得那么惨,连妆都哭花了,夏渔挺了解他,他一个字不问,不落井下石,只能说明他什么都知道了。
她的心立刻凉得不能更凉了。
要死她也得做个明明白白的鬼,她憋了半天,还是追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蓝卡?”
她这样生硬的语气,再配上那张被涂花的女鬼脸,很有恐怖片的效果,江枫有点悚她:“这个……说来话长,咱们改天再说。”
说来话长??
这四个字令夏渔心态闪崩,她悲观地想,他连同学会都不参加了,专程跑来看她笑话,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其他人也都知道了?
想到晚上出的丑,还有遭受到的奇耻大辱,夏渔心中的骄傲碎了一地,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她拼命擦,它拼命往下掉,同时掉下来的还有鼻涕水。
于是她开始抽纸,一张接一张的用力擤鼻涕。
车厢里充斥着她擤鼻涕的可怕声音,这声音还拼命往人的耳里钻。
江枫的耳朵快到人类的极限了。
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哭得那么难听?还有那么多鼻涕?
于是他开了双跳灯,减慢车速,将车停在路边。
夏渔眼睛水汪汪的,鼻头被纸巾擦得红了,活像一只被人欺负的小兔子,一边抽泣还一边可怜兮兮地凶:“你干嘛停车?我要回家!”
“你不让我回家,我要报警,我让警察叔叔抓你……”她难得任性,开始嚎啕大哭。
谁能想到平时个性独立的夏渔也有这么丢人这么作的时候,就连她自己也感到稀奇,于是索性不管不顾了,她夏渔就是很凶的泼妇,读书那会没少掐他,他早就领教过了。
谁让他自己主动提出来送她回家的,那他就得承受送她回家的代价。
江枫哪里会不知道她在伤心什么,她最要强也最要面子,当时在他面前炫耀男友她有多得意,那么现在被男人劈腿的她就有多失意。
他揉了揉被耳朵□□了半天的耳朵,把所有的好脾气都给了眼前这个人:“我朋友圈有人晒视频,我认出你,所以赶过来了,就这么简单。”
“真的?”夏渔半信半疑,眼泪倒是流得没那么凶了,“你没告诉他们?”
她是典型的外强内干,骨子里其实脆弱又敏感,江枫现在只想安抚她的情绪,所以善意的谎言他认为是必须的。
“谁都没说,咱们做了三年同桌,这点义气我还是有的。我跟他们说我出去抽根烟,就溜出来了。”他信誓旦旦,说谎不打草稿。
夏渔终于止住泪水,窃想着,在一个人面前丢脸,总好过在一群人面前丢脸。
车子重新启动,往蓝庭佳梦开去。
刚哭过一轮,她的鼻音很浓:“今晚的事,你一个字也不许透露出去。”
江枫很淡地“嗯”了一声,见缝插针地讹诈:“哎,封口总要给点好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