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窒息!”
江枫表情一垮,泄气地往沙发上四仰八叉地躺下,抱头惨叫:“怎么会那么难!”
遇到这样资质驽钝的学生,夏渔觉得自己也很难,她拽了他一下:“快起来,这是基础的不能更基础的内容,不算难的,你顶多花十分钟就记住了,如果换成小学生,五分钟都不需要。”
“我做不到,我还是宝宝。”江枫抱头缩成一团,宛如巨婴。
“别逗我了,你还什么都没做呢。”夏渔兢兢业业又拽他胳膊,奈何他上臂肌肉硬梆梆的,拽得她手指疼。
她也有些恼了:“当初是谁说要为爱情拼上半条命?就这点难度,你就退缩了?喂,你所谓的爱情就是个笑话吧?”
这三两句话果然戳在了他的痛点上,江枫被她激得终于不挣扎了,认命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站起来。
“你让我缓缓。”
“我去洗把脸。”
夏渔抿笑望着他丧的不行的背影,想着以后自己就是唐僧了,动不动就得把他的女神挂在嘴边,只有用这法子,才能治住这泼皮无赖。
他在洗手间洗脸就洗了十分钟,夏渔在门外催他,他说自己在里头开展音乐的沉思,也算在上课时间内的,所以不要催他。
夏渔算了算时间,1500块一个小时,十分钟就是250,这二百五土豪是真的不在乎钱。
她耐心等着,又过了五分钟,浴室里的音盲终于一脸不情不愿地出来面对音乐的痛锤。
“沉思完了?”她嘴角的弧度含着讥诮,“都沉思出什么了?”
“我想通了一点。”江枫语调低沉,不像是要开玩笑的样子,“小提琴这玩意儿,我确实不适合学。”
夏渔一愣,想当然得以为他要临阵退缩。
刚开始就迅速投降了吗?
她的胸腔无来由地涌起一股失望。
“但是!”江枫话锋一转,表情也像是发了狠,“不适合也得学!往死里学!”
他眸色很深,教人看不透,却也让人很难忽略他眼中近乎偏执的深情:“我得让她知道,我爱她绝不是说着玩的,我会付出实实在在的努力,哪怕这对我来说登天的难。”
再一次亲耳听到他的爱情宣言,而他宣言的对象是另一个身在千里之外的女人,夏渔的面上很平静,但她的内心却做不到毫无波澜。
大概还是,有些羡慕吧。
被男人深爱的女人,就如同被爱滋养的公主,幸福却不自知。
她好心建议:“这么重要的话,你应该找机会跟她当面再说一遍,她一定会被你打动的。”毕竟连她这样的外人都有点被触动了。
江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沉默片刻。
“那你呢?”
“嗯?我?”
那种别扭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开,夏渔再度被他眼中深黑的情绪困扰,下意识蹙了蹙眉。
他的爱情宣言,跟她有什么关系?
难道还要她拍手叫好?
江枫见她眉心微皱,马上小心翼翼地改口:“我的意思是,鱼丸你也是女人,站在女人的角度,你听了会不会有一点感动?然后——”
然后考虑接受我?
这种“假如是你”的问题夏渔很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本能讨厌。
甚至令她更讨厌的是,这明明不关她事,可刚才他那番浮夸之词还是令她内心荡起一丝波纹。
她下意识将它解释为女人的天性,女人是感性生物,总是轻易被感动,她也不能例外,不然也不会被周一鸣耍得团团转。
“没感觉。”她冷淡地将脸偏过一边,拿起小提琴,手放在琴轴上调音,“动动嘴皮子就想骗女孩子一辈子,这种男人——”
“不是骗子,就是根本没心。”
江枫表情有一瞬的难堪。
他脸疼。
他的老同桌当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女孩子,刚才他一时情热,嘴快过脑子,问出了这么个没头没尾的傻缺问题,现在脸被打得啪啪作响,也是他活该。
毕竟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事情做惯了,他腼着笑脸,靠着一张厚脸皮又凑到她身边:“夏老师你说得对,那种渣男就是欠扇嘴巴子,不像我,心口合一,说到我就绝对做到,咱们现在继续上课吧,我对音乐的求知欲又嗖嗖嗖上去了,我太想学了。”
夏渔不理他,左手一扭,小提琴琴身放在左锁骨上,贴着颈部,脸微侧,腮托与腮部相触,她执弓的右手抬起到与琴身水平的位置,之后开始神情投入地拉琴。
曲子旋律低缓动人,小提琴将哀鸣发挥到极致,这是一首曼妙舒缓却也不适合在夜里听的曲子,那会令人联想到无尽的黑夜,苍茫的星海,跌宕的未来,甚至女人的眼泪……
总之这是一首和快乐无关的曲子。
江枫若有所思地盯着夏渔,然而她完全沉浸在旋律之中,甚至没有跟他眼神交汇过哪怕一秒。
一曲终了。
夏渔执弓的右手垂下,情绪终于从音乐之中抽离,只是脸色还是有些阴晴不定。
“真精彩!”江枫作为唯一的听众,自然要热情鼓掌,“鱼丸,这曲子太好听了,我都听哭了。”
夏渔挑眉:“想哭?”
“嗯。”
她笑了笑:“哭是应该的。”
江枫不明所以,于是有样学样,也拿起自己的小提琴,将琴身托在肩上,跃跃欲试。
“这什么曲子?你快教我。”他催促她。
相比他的热情,夏渔神色很淡,掀起脸皮给了他质疑的一眼:“你真要学?”
“要学!”江枫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想着她头一回上课就给他拉这首,这个曲子绝对不简单,绝对意义非凡。
将来能不能成功擒获佳人心,说不定就靠这首曲子了。
于是他再次强调,“就这首。”
夏渔微微一笑,红唇张合之间,溢出这首曲子的名字:“Memoria da Noite,安魂奏鸣曲。”
她沾着一丝恶劣的笑意扩大,欣赏他逐渐僵硬的脸庞:“渣男进火葬场时拉的曲子。”
“要学吗?”
“以后火葬场的时候刚好给你自己拉一首。”
“纪念一下被你作死的爱情。”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微妙的蛊惑,此刻的她俨然是美艳的复仇女神,隐形的烈火遍布她全身,那么惊艳却又那么不可靠近。
江枫整个人僵得跟木头没有两样,他神魂分离,舌头都打结了,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回魂。
“还……还是不了吧,我,我不作,应该用不上。”一贯口才极佳的他竟然也有说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
“刚才我们学到哪了?”他变身求知上进的好学生,迅速地将话题带向别处,“四弦的音名是G,唱名是什么来着?”
夏渔终于露出孺子可教的满意笑容,说:“是sol。”
作者有话要说:夏渔:每天都在用琴驯服江狗~~
江狗:我好乖的,求老师摸~~
第22章
接下来的一节课上得还算顺利,夏渔考虑到江枫学琴的智商跟猪差不了多少,第一节 课也就不为难他了,剩下来的时间主要是矫正他拿琴的姿势。
“这是弓子,我们试着从弓根走到弓尖,再从弓尖拉回到弓根,这就是一个全弓。记住琴身要和地面保持水平,右手肩膀也要平行,手要稳,不能让弓子歪掉,否则就跑音了。”
“全弓里有快弓和慢弓,快弓是靠惯性,慢弓则需要在拉的过程中寻找阻力,像这样,你感受下……”
夏渔教得耐心,江枫听得专注,练得也认真,夏渔教完基础的换弦动作以后,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九点半。
终于下课了。
“今天就到这儿吧。”她累得够呛,一天工作了近十个小时,她脸上已经显出疲态。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江枫放下小提琴就去取车钥匙。
夏渔摆手拒绝,表示打车很方便,没必要麻烦他城西开到城东一个来回,最后拗不过说:“你给我报销车费就行。”
江枫还是不肯,一脸严肃凝重:“你得又不安全,连头发丝都招男人,在女人当中算是危险指数最高的,要是哪个司机起了色心,你又那么刚,到时把人家司机给打废进牢里了,我那笔课时费不是打水漂了?”
他一开始的人话夏渔听着还挺顺耳,甚至心里有些小得意,越听到后面,就越不是滋味,别说打司机了,她现在就想把他打废。
原来担心她安危是假,惦记自己的钱才是真。
“你那笔课时费好着呢。”夏渔都想磨牙了,“还有你的法律课是体育老师教的吗?凭什么我正当自卫还要坐牢?”
“咱们路上聊聊我们体育老师,听说他老人家二婚了,老婆是咱们同学的妈……”
江枫很懂得靠八卦转移夏渔的火力,灭火只需要一秒,夏渔被他三两句话带得跑偏,等跟他八完这个新鲜八卦,人已经坐上了他的车。
再一次被他套路,夏渔不禁后悔了两秒,不过女人被照顾的虚荣心到底被满足了,她舒舒服服地坐在他车里,享受着夜风的浇灌,最后也就懒得跟他计较了。
晚上风大,江枫把车窗大开,车一路顺畅地开上空旷的高架,竟然车辆稀少,江枫仿佛又成了那个青葱的高中少年,拍着方向盘高声□□:“妈!我下课啦!”
“去他么的五线谱!!!
“去他么的小提琴!!!”
叫还不够,他还在高架上吹口哨。
夏渔被他的快乐情绪传染,在一旁咯咯咯直笑,被风吹乱了头发,也不在意。
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年。
他在山顶发疯,后来她也跟着发疯。
“去你妈的历史!”
“去你妈的语文!”
“去你妈的单词!”
“去你妈的所有让老子背吐的课!去你妈的啊啊啊!!!”
那天的山顶,有风在耳边呼啸,夏渔当时就站在他身边,乖巧如她,被那样放浪不羁的叫声所传染,她起先是快乐,后来也心痒痒,想跟着歇斯底里大喊。
被整日的学习束缚到想要反叛,于是从不说脏话的她竟然也放纵了。
她快乐地放声大喊。
“去你妈的物理!”
*
十分钟后,夏渔家小区门口。
夏渔下车后,江枫没有马上走,而是也开车下车,尔后站在她面前。
他目光明亮,却又一脸温吞,显然是有话想说。
夏渔心情好,于是耐心等他开口。
“鱼丸,我今天很高兴。”江枫沉着嗓音说。
拜他的插科打诨,整个晚上夏渔其实心情也不坏,眼角漾着星光打趣他:“被小提琴虐还那么开心啊?”
“嗯。”江枫看着她眼里的星光,将它一一印进心里。
“学琴很开心。”
“夏老师,谢谢你。”
现在两人这样安静相处的气氛有点奇怪,奇怪在什么地方呢?
大概是现在的江枫,表现得太像一个正常人了。
不毒舌,不无赖,不耍贱,目光真诚,语气诚挚,正常到挑不出一丁点毛病。
夏渔局促到眼睛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她习惯了跟他斗嘴吵架,却极不习惯现在平静的气氛。
毕竟,有哪个女人谁得了一个大帅哥用这样温和的目光看着她?
“今天只是第一天,你不要太得意忘形。”她只好故作严肃,“等你学成了,再谢谢我不迟。”
“知道。”江枫笑得像个大傻子,“我到时送你一份惊喜。”
谁不喜欢惊喜呢?夏渔抿了抿唇,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一棵花树,树杈上了一簇簇的紫色小花,美得很热闹。
“反正别是惊吓就行了。”她心不在焉地回答。
江枫发现她在专心看别的,以为她见着什么野男人了,酸溜溜地转过身,循着她目光望过去,发现什么都没看到,空荡荡的,哪里有人。
所以他这张脸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了吗?
她宁可去瞧那些黑不溜秋的玩意,也不肯把眼睛专心放在他脸上。
江枫的自尊心被打击坏了。
夏渔也很郁闷,他就跟障碍物似的杵在这里,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准备在路灯下面过夜了吗?
“你再不走。”她压着声,“蚊子就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