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这个窗花贴这里好不好?”半香拿着红纸剪成的窗花,在窗上比量。
“贴这些做什么,我出阁之后还要揭下来。”窗花虽喜庆,只是萧惋没把婚事放在心上。
画扇拿着团扇在萧惋身边轻轻扇着,“郡主,还是贴上去吧,要不然出门那日送嫁的人来了,看着也不好。”
萧惋轻叹口气,不再说话,便是默许了。
大婚前一日,萧惋请了王若筱和刘茵茵来府上打牌,想在大婚前好好开心一下。
王若筱和刘茵茵也是瞧出了萧惋心情不太好,频频放水,让萧惋赢了个满钵。
“你们直接把钱给我得了,还玩儿什么?”萧惋哪里看不出她们二人放水,一开始还能玩儿,后来放水过于明显,她闭眼打牌都能嬴。
王若筱和刘茵茵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萧惋,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没忍住齐齐笑了。
“把牌收起来吧。”萧惋放下手中的牌,对画扇说。
王若筱看了看透过窗投射到屋中的阳光,手在脸边扇了几下,“今年夏日这般热,一到白日就像置身火炉似的,明日你出嫁,嫁衣厚重不说,繁文缛节一大堆,可怎么好?”
“又不用拜堂,走个过场就完了,也没什么。”萧惋浑不在意,温顾回不来,新郎不在,她一个人自然无法拜堂。
“这件婚事,终究委屈了你。”刘茵茵轻叹口气。
原本在她们眼中,温顾就不是一个理想夫婿,如今连婚礼,新郎都不在,从古至今,都没听说过让明媒正娶的新娘一个人进门的。
“今日让你们来是陪我开心的,这些事就别说了。”萧惋转头对画扇说,“将绿豆汤呈上来。”
几人边喝绿豆汤解暑,边聊着天,回忆小时候的趣事,直到日头西沉,两人才告辞。
萧惋送走两位好友,回房里坐了一会儿,看看门上贴的大红喜字,又看看床边挂着的喜服和梳妆台上放着的凤冠。
前两日,皇后派了宫里的嬷嬷来教导她,婚礼上每个礼节要怎么完成,新婚之夜如何侍奉夫君等,换做别人,估计会听得脸红心跳,可是萧惋听后只是淡笑说:“多谢嬷嬷,我明白了。”
嬷嬷觉着萧惋是没听明白的,可是一想到温将军根本回不来,嬷嬷也不再重申了,只留下个小册子让萧惋自己看。
此时,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萧惋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从宫里搬出来三年多,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孤单。
她在母亲的手札里读到过,当年母亲出嫁前夜,太后一直陪在她身边,母女两个说着知心话,第二日,还是太子的皇上背着母亲出门,送母亲上花轿。
光是看着手札上面的文字,就可以想象那个场面多热闹。
可她什么也没有,没有母亲陪伴,没有兄长相护,甚至,没有新郎。
萧惋想母亲了,走到母亲的灵位前,上了柱香,磕了三个头,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娘,明日女儿便要出嫁了……”
就说了这么半句,萧惋就说不出来别的了,一来她不信鬼神之说,就算说了也没人能听见,二来她觉得对着灵位说话多少有些滑稽,上香磕头是从小到大被教导出来的礼仪,说知心话还是算了吧。
就这么跪了一会儿,萧惋起身,毫无睡意,让画扇拿壶酒来。
画扇犹豫,“郡主,明日大婚,今夜还是不要喝酒了吧。”
“我睡不着,喝两杯助眠而已,你放心,我有分寸。”萧惋声音柔柔的,听着不像是要借酒消愁的样子。
画扇还是拿了酒来。
萧惋让画扇出去,她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画扇便出去门口守着,可是等了许久,房内都没有动静,画扇以为萧惋睡着了,进去一看,发现萧惋将整整一壶酒都喝光了,人已经醉倒在桌上。
“郡主。”画扇大步走到萧惋身边,将萧惋扶坐起来。
萧惋平日里酒量很好,不容易醉,今日故意放纵自己,没了节制,很快醉倒。
最后,画扇将箩萤、问雪、半香都叫了来,几人伺候萧惋沐浴,又喂了醒酒汤,全收拾妥当,已经过了亥时了。
看着萧惋面色潮红的样子,几个丫鬟都不放心。
箩萤对着几人,抬手指了指萧惋,又指了指自己,“今夜我来守着郡主,你们先去休息吧。”
画扇点了点头,“郡主可能夜里口渴要水喝,你注意些。”
*
第二日,萧惋是被人从床上捞起来的。
被人按在梳妆台前坐下上妆时,萧惋人还不清醒,直到王夫人拿着线给她开脸,她才清醒几分。
“你们几个,平日里都是沉稳可靠的,怎么今日大婚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让郡主宿醉不醒,要是一会儿婚礼上出了什么差错,皇上怪罪可怎么是好!”
萧惋醒来,便看见自己的四个丫鬟跪了一地,王夫人一边给自己开脸,一边训斥自己的丫鬟。
“伯母,是我自己偷酒吃,与他们不相干。”萧惋疼地皱眉,嘶了一声。
王夫人放轻了手上力道,“那就更要罚了,还是宫女出身的丫鬟呢,连主子吃喝都不知道,留在身边也无用。”
萧惋看了看跪着的四人,叹口气说:“伯母别怪他们了,他们还要服侍我梳妆,就算要罚,也过了今日再说。”
“你呀,心肠软又护短,以后嫁过去,对下人可要严厉些,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了,温将军在外征战,你就要操持家事,得拿出主母的气势来。”王夫人不再训斥几个丫鬟,萧惋给他们使了个眼色,几人起身,画扇站到萧惋身后给她梳头,问雪端了盆来给萧惋净手,箩萤去厨房给萧惋做些吃的垫肚子,半香将凤冠和用到的首饰准备好。
“温将军征战十几年,挣得的家业不菲,之前府上没有主事的人,你嫁过去,就要担起主母的责任,不能让温将军有后顾之忧。”王夫人给萧惋开完脸还在说。
“谢谢伯母,这些我知晓的,皇后娘娘派嬷嬷来教导过了。”萧惋笑着说。
“那就好。”王夫人看着下人们把萧惋打扮得明艳动人,心中既欣慰又不舍。
她将萧惋视作亲生女儿,今日她的心情,和送自己女儿出嫁没两样。
待到萧惋换上喜服,戴好凤冠,整个人收拾妥当站起身,王夫人湿了眼眶,眼前的人简直和当年的静和长公主一模一样,她没忍住,上前一把握住萧惋的手,“好孩子,你母亲要是能见到你出嫁……“
话说一半,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当,王夫人擦了擦眼角,“罢了,不说了,惋惋,嫁为人妇,以后相夫教子,好好的。”
萧惋对着王夫人鞠了一躬,王夫人对她爱护有加,这份恩情,她不会忘。
箩萤做了一碗面,煮了一个鸡蛋,端到房里来。
今日要忙一日,早上一定要垫垫肚子。
怕弄花了口脂,箩萤将鸡蛋用银箸夹成小块喂给萧惋吃,面条也是一根一根喂食。
起了个大早,萧惋不觉得饿,没什么胃口,在画扇的劝说下,勉强吃了几口。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半香去瞧了瞧,回来说:“是接亲的人到了,王小姐和刘小姐,还有其他小姐们拦门呢。”
“拦谁啊?”萧惋问了句。
半香顿了下,低下声音说:“是温将军的朋友们,替温将军接亲的。”
萧惋彻底吃不下了,将碗推开,箩萤只好将面放下。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喊吉时到了,画扇便给萧惋盖上盖头,和问雪一左一右,扶萧惋上了花轿。
一路吹锣打鼓热热闹闹,身后的嫁妆队伍长的走了几条街,直到萧惋人到了平南侯府门口,嫁妆队伍的末尾还没出郡主府呢。
轿子落下,萧惋的心反而提了起来。
“郡主,我们到了。”画扇掀开轿帘说。
按理来说,此时应该是新郎接新娘下轿的。
而温顾不在。
萧惋将手放到画扇的手中,准备下轿,就在萧惋弯腰欲出轿门的时候,一支利箭破空而出,“铮”的一声射在轿门上。
利箭贴面而过,画扇惊呼一声松了手,萧惋坐回轿内,轿帘落下。
“画扇,怎么了?”萧惋蒙着盖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箭接连射在花轿上。
围观的人群向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人穿着铠甲,骑在一匹黑马上,手里拿着弓,显然就是射箭之人。
“这是谁啊?”百姓里有人问。
王陵看见来人,兴奋地喊了一声,“温将军回来了!”
安静一瞬后,百姓忽然鼓起掌来,叫好声四起。
温顾骑着马,走到花轿前,翻身下马,走近了便能听到轿内人略显不安的声音,“画扇,怎么回事,谁来了?”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温顾听见这声音,心里瞬间安定了。
还好来得及。
第23章 二十三枝
新娘下轿之前,新郎向花轿射三箭,以驱除邪气。
这三箭,必须由新郎亲自来射。
萧惋听见了利箭射在花轿上的声音,也听见了周围人群的骚动,只是心里有些难以置信。
温顾不是在北羌打仗吗,怎么会突然回来?
唤了几声画扇都不应,就在萧惋想再唤一声时,听见画扇说:“郡主,是温将军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自从温顾领兵离京,皇上下令婚礼照常举行的那一日起,萧惋就没有了对今日婚礼的期待,也没想过温顾会回来,在她得知温顾回来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回想教习嬷嬷教她的礼仪,可是之前嬷嬷教导她的时候,她三心二意,如今也想不起来什么。
“郡主,方才奴婢看见温将军身后跟着的那位,和半年前在昭华寺那日,让自家大夫替您诊治的那位公子长得一样。”画扇方才看见了清风,觉得对方长得十分面熟,她定是在哪儿见过,努力回想半晌,才没听见萧惋唤她。
轿内的萧惋正紧张着,手心渗出了汗,画扇说的话也没注意听,只问道:“他现在去哪儿了?”
“温将军去换喜服了。”画扇回答。
*
温顾下马之后,将手中的弓扔给身后的清风,自己一身铠甲,风尘仆仆,不能就这么成婚。
大步进府,府上管家小跑跟着,“将军,吉时已经到了。”
“在我这儿,不是吉时到了才成婚,是何时成婚何时才是吉时。”温顾不理会,回房让清风给自己换喜服,惦记着萧惋还在等,温顾和清风动作匆匆。
待到喜服换好,温顾简单洁面,便出门接萧惋下轿。
温顾换喜服并没用多少功夫,但是萧惋却觉得时间很漫长,温顾回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措手不及。
“郡主,温将军来了。”画扇在轿外提醒,萧惋提了口气。
察觉到轿帘被人掀开,萧惋弯腰迈步出轿,接着看见身前出现一只手。
将自己的手放上去,感受到对方手指温热,萧惋心下稍安,但是指尖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她实在太紧张了。
温顾牵着萧惋往前走,萧惋跟着向前迈步,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不平之处,整个人歪了一下,温顾反应极快,扶了一把萧惋的胳膊。
“谢谢。”萧惋惊魂未定,却还记得道谢。
头顶像是传来一声轻笑,萧惋红了脸。
又走了几步,牵着她的人温声提醒,“有台阶。”
“嗯。”萧惋点了点头,也不知道隔着盖头温顾能不能看见。
“跨火盆。”温顾又提醒。
萧惋愣了愣,不知道火盆多大,火烧多高,万一烧了衣裳可怎么好,可还不等萧惋反应过来,腰被人紧紧搂住,整个人被温顾提起来,从火盆上“跨”了过去。
周围人群有一人忍不住笑,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没人教你这些?”温顾放下萧惋问。
“有的。”萧惋说的没什么底气。
突然,牵着她的人放开了手,萧惋有些慌,手在半空中伸着,维持着被人牵着的动作不敢动,下一瞬,手中被人塞了红绸。
“跟着我。”温顾手里是红绸另一端。
萧惋就这么跟着温顾走到了大堂里,两人在中间站定,两侧都是宾客,拥着挤着许多人。
傧相高唱:“一拜天地。”
两人朝着大门跪下磕头。
“二拜高堂。”
温顾年幼时父母双亡,高堂之位摆放着两个牌位,两人对着牌位跪拜。
“夫妻对拜。”
萧惋人很僵硬,她恍惚记得宫里嬷嬷教过,这里新郎新娘对拜是有些讲究的,可是她全不记得。
“低头。”温顾再次提醒。
低头俯身,萧惋感觉头上凤冠碰到了什么东西,不敢再动,原本宾客间的热闹却忽然静了。
温顾比萧惋多低了一头。
靖国女子出嫁后以夫为尊,为了表示对夫君的尊敬,夫妻对拜时,新娘要比新郎多低一头,可是今日全反过来了。
任是萧惋看不见周围人的反应,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礼成,送入洞房!”
在傧相的唱声中,萧惋直起身来,宾客们被温顾看了一眼,纷纷开始鼓掌。
画扇和问雪上前,扶着萧惋到新房。
周围没了外人,主仆三人都松了口气。
画扇开口问:“郡主饿不饿,奴婢叫人去做些吃食送来?”
“现在吃东西,不合规矩吧?”萧惋犹豫着问。
“这些旁的规矩有什么要紧,郡主说什么,什么便是规矩,更何况刚刚拜堂的时候……”问雪话没说完,被画扇用眼神禁止。
“温将军回来还有好一会儿呢,奴婢叫箩萤去做些吃的,您垫垫肚子。”画扇说完,拉着问雪出去了。
萧惋独自坐在新房床上,深呼吸口气,彻底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