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顾看了看手中账本,又看了看萧惋。
他以为,萧惋自小在宫里长大,过惯了富贵日子,哪怕出了宫,在郡主府生活,吃穿用度也不逊于宫里。
这样的金枝玉叶,想必是不会对灾民产生多少同理心的,没想到她会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去救济灾民。
“其实,南方的百姓们,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他们自给自足,不用别人救济了,就算他们生活依然困苦,我也有办法解决,不用你拿自己的嫁妆。”温顾将账本放回萧惋手中,“要是让别人知道,我温顾要靠着自己夫人的嫁妆做事,那我哪里还能抬得起头?”
萧惋问:“真的不用吗?”
“真的。”温顾笑笑,“明日后日我都无事,可以陪你,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可以和我说。”
“能出城吗?”
“恐怕不能。”
“那还是算了吧,京城里好玩儿的地方,我也去的差不多了。”萧惋摇摇头。
既然萧惋不想出门,温顾便说:”那我去书房处理些事情,你有事就直接找我。“
说完,温顾去了书房,萧惋去了库房,想给温顾的书房添置些东西。
那些花瓶字画,瓷器摆件,放在库房里也只是蒙尘,不如拿出来摆着,也省得好好的一个平南侯府,看着空空旷旷,一点生气也没有。
萧惋一整日都在忙活布置,温顾对萧惋做的事没有异议,任凭她去做,他不想让一个原本生活的肆意自在的姑娘,嫁给了他之后,跟着他吃苦。
晚上,萧惋累了一整日,早早便困倦,饭后没多久就上床睡着了。
温顾处理完公事回房,就见萧惋睡得香甜。
他沐浴过后也想上床休息,但在上床的一瞬间不小心惊动了萧惋,四目相对的瞬间,萧惋尖叫坐起,眼底是被吓着的惊恐。
“我吵醒你了。”温顾轻声说。
萧惋回神,她刚刚睁眼看见温顾的脸时,被吓了一跳。
她并非以貌取人的人,更何况她已经知道温顾只是以丑陋为伪装,但是睁眼朦胧之时,还是被吓到了。
温顾看着萧惋的神情,心里了然,下床穿上自己的鞋,“我去书房,你好好睡。”
萧惋还没反应过来,温顾已经走到门口。
她急忙叫住人,“等一下。”
温顾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刚成亲,你就去睡书房,让下人怎么说?还是睡房里吧,我不看你的脸就是了。”萧惋说完,自己躺下,被子蒙住头。
“没想到,夫人竟然是如此肤浅之人。”温顾坐回床上,“不过没关系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很理解。”
萧惋一把掀开被子,她觉得温顾在讽刺她。
“那要是我一脸麻子眼歪口斜,你可愿意娶我为妻,还日日睡在一张床上?”萧惋反问。
温顾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老实地摇摇头,”恐怕不会,还是一样的道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我会给你对妻子最基本的尊重,不会在看见你的脸的时候,吓得尖叫。“
“……”
第27章 二十七枝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 萧惋醒来,身边位置依然空空,想来温顾又是早起练拳了。
这一日, 两人都在府上,但是各做各的事, 萧惋看着下人们把水池里杂草清理干净,而后又命人找工匠来修理围栏。
她和温顾住的院子,也摆了几盆花装饰一番。
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
两人用过早膳, 便准备回郡主府。
萧惋想让温顾给自己母亲上炷香。
门口马车已经备好, 今日驾车的车夫是罗师傅。
罗师傅在郡主府的时候给萧惋养大白,如今到了平南侯府, 府上有专门的养马师傅, 罗师傅便没什么活儿可做, 但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干吃白食, 便当起了车夫。
温顾和萧惋出门的时候, 看见了台阶上坐着个人, 乍一看,温顾觉得那背影有些眼熟。
罗师傅听见身后动静, 有些费力地起身, 给萧惋和温顾请安行礼。
“罗师傅不必多礼。”萧惋知道他腿脚不方便,平日里见了都让他免礼。
“这位是罗师傅,是箩萤的父亲。”萧惋给温顾介绍。
温顾上下打量了罗师傅两眼,仔细看了他脸上相貌, 而后看清罗师傅瘸了一条腿。
“温将军, 夫人,上车吧。”罗师傅拿出脚凳放在马车旁, 萧惋先上了马车。
到了郡主府,府内的下人们都在门口等着呢,看见长安郡主回来,都上前迎接。
萧惋嫁到平南侯府,只带了四个贴身丫鬟,剩下的下人都留在郡主府,照常打理府上的事务。
“奴婢们给温将军、温夫人请安。”一下马车,下人们跪了一地。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萧惋抬手,众人起身。
这是温顾第一次来郡主府上,从下人们的举止便知萧惋平日里待下人们很好。
“走吧。”回到了自己之前住的地方,萧惋自在极了,眉眼之间俱是舒心惬意。
萧惋带着温顾来到了母亲的灵位前。
温顾看见灵位上只有静和长公主的牌位,不由得问:“为何只有静和长公主的牌位,没有周将军的?”
这个问题,问得萧惋愣了一下。
小时候,萧惋曾经问过太后,自己的父亲是谁,但是每次一提起自己的父亲,太后就会生气,说她的父亲是间接害死母亲的凶手,让她这辈子都不许提起父亲这个人。
时间长了,她不敢提,所有人在太后面前,都不敢提起周流风这个人,在宫里,周流风这个名字是禁忌,提都不能提,更不可能设他的牌位了。
就算有他的牌位,太后也不会让父亲的牌位和母亲的放在一起。
大概是太后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在她长大后,也不敢在母亲的牌位旁,加上父亲的牌位。
“将他的牌位放在这里,太后会不开心的。”萧惋声音平静,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温顾没说什么,只是给静和长公主上了炷香之后,磕了三个头,说了几句,自己一定会对萧惋好的类似的话。
中午,两人在府上用了午膳,饭后萧惋有些困倦,便回房小憩。
温顾找了个下人,要了一块木板和其他工具,坐在萧惋院子门前台阶上,开始刻东西。
没过多久,罗师傅走过来,“温将军,你要做什么,吩咐下人做就可以,何必自己动手呢?”
温顾抬眼看了他一看,“这种事,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罗师傅看着温顾手中的木板,被修成一个长方的形状,接着温顾开始拿着刻刀在木板上刻字。
“温将军在做什么?”罗师傅问。
温顾没有说话,就在罗师傅以为温顾不会回答他的时候,温顾开口说:“纪念一位故人。”
良久,罗师傅在温顾身边坐了下来。
这是个很奇怪的场面,自从进了郡主府,一向谨小慎微的罗师傅,竟有胆子和温将军并肩坐在一个台阶上,而温顾也很随和,并未赶走一个下人。
看出了温顾在刻的东西,罗师傅问:”这是你的亲人吗?“
“不是。”温顾说话时,眼睛不离手里的东西,“但这是我夫人的亲人,也就是我的亲人。”
“郡主是个很好的人。”罗师傅沉声说。
温顾看了罗师傅一眼,罗师傅开始解释,是萧惋救了他和女儿箩萤的命,又不嫌弃他是个瞎子瘸子,给他一份差事做。
“郡主很好,你们也很好。”温顾回应两句,然后接着专心致志地刻着。
罗师傅点点头,又坐了一会儿,看温顾刻得专注,便起身离开。
*
萧惋这一觉睡得不长,过了两刻便醒了。
醒了之后,自己去桌上倒了杯茶水喝,听见门口有声音,放下茶杯走出去,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温顾,他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肩膀一下一下耸动。
萧惋走近,看见了温顾拿着的是一块木板,上面的字快要刻完了,刻的是“亡父周流风”。
他在刻一块牌位,她父亲的牌位。
听到身后的动静,温顾知道是萧惋醒了,动作未停,说:“快刻好了。”
萧惋在刚刚罗师傅坐过的位置坐下,“你为什么……”
“周将军以身报国,皇上本该将其厚葬,但是因为太后疼惜静和长公主,又把静和长公主的死怪罪到周将军身上,所以周将军连个墓都没有,我只是觉得,像周将军这样的人,死后不该被人们就这么遗忘,最起码,他的儿女应该记得,你受太后的影响,无法坦然做这件事,我来替你做,我是你的丈夫,理应叫他一声父亲的。”温顾说完,刻好了最后一笔。
萧惋就静静看着温顾刻完,一时之间眼眶微湿,“我没忘记他。”
“我知道。”温顾笑笑,将牌位竖起来看看,“明日叫人做好底座,再送过来吧。”
“嗯。”萧惋低头,背过身拭去眼角的泪,不让温顾发现自己的异样。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温顾起身,将萧惋扶起来。
两人回府,谁都没提那块牌位的事,萧惋自行回房,温顾也回了书房处理公事。
*
三日休沐过去,温顾早上很早便去上早朝,下朝后去了军营,晚上日落前才归家。
一连十几日都是如此,萧惋渐渐习惯这样的日子,晚上两人同床共枕,萧惋也放开了睡。
夏季天热,萧惋一热就会踢被子,每次都是温顾替萧惋掖好被角。
这一日,萧惋邀请王若筱和刘茵茵到府上做客。
婚后几人一直没见面,再见面,王若筱和刘茵茵明显觉得萧惋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过是挽起头发而已,你们是看不习惯吧。”萧惋说。
“不是,是你整个人的状态不同了,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王若筱看着萧惋,觉得她眉眼之间多了种风情。
“惋惋,温将军他……对你好不好?”刘茵茵问。
“挺好的,我们两个现在就是搭伙过日子,白日里他上朝又要处理军务,晚上要是回来的晚,我们连面都见不着,能有什么不好的。”萧惋笑笑。
“谁家都是这样的啊,我爹和我娘也是这样的,不过现在他上了年纪,有些事情有年轻人去做,他才有空闲陪我娘。”王若筱倒是没觉得萧惋说的有什么不对。
刘茵茵笑了笑,“瞧你说的这般坦然,莫不是已经想好婚后怎么过日子了,听说伯父伯母开始给你张罗人家了,难道你自己心里有了人选不成?”
“茵茵,你别胡说啊,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再说了,我还不想嫁人呢,嫁人好没意思,还是一个人自在。”王若筱急着反驳。
萧惋这几日在家里,倒是没听说王家给王若筱张罗亲事,闻言便关心起来,“伯父伯母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没有没有,惋惋别听她胡说,我爹娘只是偶然提了一嘴而已,哪里就是要给我说人家了。”王若筱是真的不想嫁人,“再说了,我两个哥哥还没娶妻呢,哪里就轮到我了。”
“男子和女子可不一样,男子三十而立,只要有所作为,什么时候娶妻都不算晚,但是女子过了二十未嫁,就成了老姑娘。”刘茵茵说。
王若筱皱了皱眉,“这世上也真是不公平,女子被困于闺阁就算了,连嫁人这事都由不得自己。”
萧惋笑笑没说话,她已经嫁了人的,再争辩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惋惋,你可听说,太子病了。”王若筱不想再聊什么嫁人不嫁人的,换了个话题。
“没听说,怎么回事?”这几日萧惋没怎么关注旁的事。
“好像就在你和温将军成婚没几日,太子忽然病了,什么病倒不清楚,貌似挺严重的。”
“太子身体一向健康,小皇孙满月宴的时候,还见着了呢。”萧惋叹息,太子是她表哥,真生病了,她定是要去探望的。
“是啊,都说太子这病来的奇怪,人好好的,突染恶疾,太医也说不明白这病从何来。”刘茵茵轻轻摇头,语气惋惜。
萧惋微微勾唇,“不说这个了,箩萤新研制出一味点心,今日请你们来就是想让你们尝尝。”
傍晚送走两人不久,温顾正好回府,萧惋问了太子的事。
“太子确实病了,不过具体什么病,严重与否,我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太子已经五日没有早朝了。”温顾边洗手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