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年轻,性子急,就算是要当面质问,也要给自己留个退路,若是皇上不管不顾,直接承认了,然后把她扣在宫里,那可怎么办?”周流风放下信,难掩担忧神色。
“爹,惋惋在宫里长大,身为郡主,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风浪,但她聪慧,骨子里又有一股正气,接受不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自己的舅舅所害的事实,这次确实有些冲动了,不过我相信,她能处理好的。”温顾说。
周流风听出了温顾话里话外都向着萧惋,“你是不是已经在京里安排人了,不会宫里也有你的人吧?”
“不敢瞒着爹,确实有几个。”对着周流风,温顾实话实说。
周流风那手指了指温顾,“你小子,城府不浅呐,我当年要有你半分谋略,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都怪他当年对皇上太过信任,才导致那么多将士们白白牺牲。
“爹,别这么说,我能有今日,都是小时候,您对我的教诲。”
刚认出周流风的那日,温顾几度怀疑自己眼睛出了差错,支开下人,试探一问,周流风见温顾神情便知就算自己撒谎,他也能查出来自己的身份,便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周流风。
起初温顾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将他请进屋内后,倒了杯茶,等他坐好,温顾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当时温顾想的是,他的恩师、他的救命恩人,这两年多就在他的身边,他竟然没认出来。
“我有心伪装,你当然认不出,快起来吧。”周流风说着把温顾扶起来。
两人谈了一夜,周流风讲了自己这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温顾一方面暗恨皇上凉薄心狠,另一方面感念老天有眼,让周流风还活在这个世上。
“爹,虽然我在京城内安排了人,但是惋惋依然不安全,皇上还拨了一万人马到青州,五日内便到。”
“一万人?两百个山匪哪里用得上一万人,皇上此举有些可疑啊。”周流风皱了皱眉。
第76章 七十六枝
又近年关, 京城和往年一样热闹,萧惋看着万家灯火,不知此时温顾在做什么, 承欢是否想母亲了。
“夫人,下雪了, 我们回府吧。”画扇看了看空中飘落的雪花说。
萧惋点点头,上了马车,进入车内,对驾车的清风说:“今日还是没有收到将军的信吗?”
清风是三日前回来的, 奉温顾之命回京保护萧惋。
“没有。”清风答道。
一万大军已经到了青州, 此时京城和青州却断了联系,萧惋不得不担心。
最近皇上频频召萧惋进宫, 每每聊到温顾, 话里话外都是在问萧惋是否知道温顾的近况, 萧惋实话实说, 已经许久没有温顾的消息了, 皇上却给她念了道折子, 是青州知州上奏的,说是温顾已经将山匪除尽, 为了早日筑成堤坝, 每日都带着人上工,估计是太过繁忙,才没时间给她写信。
皇上此举有些欲盖弥彰,之前温顾北上与北羌一战, 她怀着身孕, 都不见皇上与她说一句温顾的消息,如今青州安稳, 温顾只是筑堤防洪,皇上却常和她说温顾一切安好,让她不要担心,很像是在遮掩些什么。
这愈发让萧惋担心温顾在青州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夫人不必太过担心,将军身边还有暗卫,不会出什么事的。”清风跟随温顾多年,也是暗卫出身,对温顾身边有多少暗卫很是了解。
萧惋点点头,但是心中担忧并未减少。
青州匪患已经解决,皇上却迟迟不召那一万大军回来,这件事本身很是可疑,且自从萧惋知道了父亲战死的真相,每次见到皇上,心底的恨意便如藤蔓一般,蔓延至全身,她很不愿意见到皇上。
可惜,明日宫宴,她身为长安郡主,定是要进宫参宴的。
*
北羌一战胜利后,北羌给靖国送来了无数金银财宝,以表示对靖国的臣服,故而今年的宫宴比往年丰盛许多。
不过没有了皇后和太子,皇上身边空空荡荡的,更显得皇上孤家寡人。
萧惋看着中间歌舞,有些意兴阑珊,一个宫女过来倒酒,萧惋忽然觉得手里被人塞了东西。
那宫女一直低着头,规规矩矩倒酒,和其他宫女无异。
萧惋心跳快了一拍,手心里的东西像是个纸团。
“惋惋,你怎么了?”王若筱看了萧惋一眼,觉得她的神情有些不对。
“哦,没什么。”萧惋此刻已经无心宫宴,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看一看纸上写了什么,“我有些闷,出去走走。”
好在每次宫宴这种场合,萧惋都是先离席转转,王若筱也没觉得奇怪,点点头,叮嘱萧惋快些回来。
萧惋脚步匆匆,若不是周围宫女太监甚多,恨不得跑起来。
终于走到御花园一处无人之地,萧惋四下看了看,急切地拿出手中纸团展开。
是温顾的信。
“一万大军围困数日,幸以脱离险境,现在回京路上,小心皇上。”
萧惋把短短几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松了口气。
原来她收不到温顾的消息,是因为他被皇上派去的大军围困,那一万大军根本就不是去帮助温顾除匪的,而是去除掉温顾的!
十八年前,皇上为了自己的江山害了她的父亲,如今又要用相同的手段害她的丈夫吗!
幸好温顾已经脱险回京。
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萧惋急忙将手中纸张揉成团,紧攥在手中,因纸上内容不能被外人看见,所以不能扔在宫里。
“长安郡主,您怎么在这儿啊,皇上正找您呢。”来人是赵公公。
“方才喝了几杯酒,出来吹吹风,我这就回宴上去。”萧惋笑了笑,说完便要走。
“长安郡主等等,皇上刚刚身子不舒服,已经离宴了,郡主不必回宴上了。”赵公公说完,让萧惋随他去。
萧惋只能跟着。
手里的纸团硌着手心,若是一直拿着,在皇上面前可能会被发现。
萧惋趁赵公公不备,低头将纸团塞入口中。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吃纸,忍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味道走了一路,萧惋心想:“回府之后还是请个大夫看一看,可别吃出什么毛病。”
“郡主,到了,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赵公公站定说。
萧惋一抬头,发现她正站在太后生前所住的寿康宫门口。
“皇上为何在此处见我?”萧惋不解。
“这皇上的心思,谁敢揣测,郡主快进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赵公公说。
萧惋进入宫内,皇上正拿着一副画看,见萧惋进去,对她招了招手,“你看,这是你五岁时候画的画,没想到太后一直留着,朕刚刚在宴上忽然想念太后,便来看看,谁知在这里看见这些,就想起你小时候了。”
画上画的是湖里的金鱼,笔法稚嫩,一看便知是幼童画的。
“长安给皇上请安。”萧惋行过礼后说,“长安记得当年,太后看了这幅画,说长安没有天赋。”
“这么多年的事你还记着。”皇上笑了几声,又拿起其他的画看,“也难怪,太后一手把你养大,教授你琴棋书画,你与太后感情定然深厚。”
萧惋不知皇上忽然来此感慨是为什么,只垂头听着。
“若不是太后走得早,你的亲事,定是要太后做主的,也不知朕把你许配给温将军,是对还是错。”皇上说到最后,忽然叹口气。
“长安,你看看这个。”皇上拿出一本奏折。
“长安不敢。”女子不得干政,奏折其实她随便能看的。
“朕命你看。”
萧惋看了皇上一眼,终是拿起奏折看了。
折子是青州知州所写,内容是弹劾温将军,纵容山匪横行,与匪首段鸿勾结。
这应当是指段鸿侵占知州府时,知州大人请温顾驱逐段鸿,但是温顾和段鸿吃了一顿饭,并未将段鸿驱逐出府那件事,这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
“这不可能,当时长安尚在青州,温将军整日忙于筑堤之事,怎会和山匪段鸿勾结?”萧惋合上折子,厉声反驳折子上的内容,“况且之前,知州大人不是说,温将军已经将山匪除尽,每日上工筑堤吗?”
“朕当时也不相信,所以派了一万人马给温将军,祝他剿匪,可是,那一万大军到了青州,发现山匪已经不见了踪影,之前那道折子,是温顾逼着青州知州写的。”皇上沉声说。
萧惋接着说:“大军不见山匪踪影,也许是温将军在大军到达之前,已经将山匪除尽了,至于知州大人的话,前后相悖,实在信不得。”
皇上摇摇头,“非也,温将军不但没有奉命剿匪,反而放任山匪下山,当地有许多百姓报案,说是山匪恶事做尽,百姓受其迫害,整日提心吊胆。”
“那自有官府去查,与温将军何干?”
“长安,温将军是靖国的武将,自当保护百姓安危,更何况朕已经命他剿匪,那么他就要担起保护百姓的责任,纵然你们夫妻情深,你也不能为了私情,就置百姓安危于不顾。”皇上说着,又拿出一本奏折,“你再看看这个。”
依然是青州知州的折子,应当是今日送来的,写的是温顾抗拒剿匪,意图与段鸿勾结谋反。
萧惋看着折子上的字,真想大笑两声。
这写的是什么狗屁!
“长安,朕没想到温顾竟然有这样的狼子野心,你的婚事,是朕没考虑好,害了你,不过你别怕,朕定会为你作主,让你与温顾和离,以后朕再给你找个好人家。”皇上语重心长。
“皇上的意思是,已经认定温将军有谋反之心,要定罪吗?”
萧惋的声音太过平静,让皇上有些捉摸不透,“长安,朕也不想如此,他温顾替靖国征战多年,战功无数,朕真的不相信这样的人会谋反,朕会彻查,绝不会冤枉了他,但若他真的意图谋反,朕也绝对不会放过。”
皇上话以至此,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就是想以段鸿一事为由,给温顾扣个谋反的罪名,然后,理所当然地除掉温顾。
“长安,在温顾一事查明之前,你就先住在宫里吧,还住在你出宫之前住的偏殿,已经收拾妥当了,画扇和问雪,朕也命人接进宫了,此时已经等着你了。”
萧惋明白了,皇上这是想把她软禁在宫中。
既然皇上已经替她做了决定,那么今日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宫了,“皇上,长安愿意住在宫里,只是府中有许多长安用惯了的物件,不知可否让长安的丫鬟替长安取过来。”
皇上想了想,答应了,回偏殿后,画扇和问雪果然在殿内等着她。
“夫人。”两人见了萧惋,同时松了口气。
今日画扇陪萧惋入宫赴宴,问雪留在府中,谁知傍晚,忽然有两名太监到了平南王府,说萧惋在宫内命他们接问雪入宫服侍,问雪还以为真的是萧惋需要人,就跟着太监入宫了,谁知道,入宫后见了画扇才知,皇上要让萧惋在宫里住下。
“夫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画扇和问雪在偏殿等着的功夫,把最坏的情况想了个变。
“暂时没什么事,画扇,你回府帮我取些衣裳,还有几样东西。”萧惋伏在画扇耳边嘱咐了几句。
随后,画扇在两名太监的陪同下出了宫,替萧惋收拾了一些衣裳首饰,还有萧惋母亲留下的手札,以及一个上着锁的匣子。
“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太监颠了颠匣子说。
“这锁的钥匙只有夫人自己才有,奴婢也不知里面是什么。”画扇答道。
第77章 七十七枝
不知是不是怕萧惋想不通, 皇上还让纯阳公主和平阳公主来劝萧惋和温顾和离。
两位公主如今一个十七,一个十六,也都到了知事的年纪,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父皇要让她们劝萧惋和离,但个中缘由, 总归是她们不便问的。
“表姐,又是半年不见,我和平阳可想你了,如今你到了宫里来住, 我们又在一处, 可以日日相见了。”纯阳抱着萧惋的胳膊,和小时候一样, 喜欢赖着她。
“明年你就出嫁了, 到时候我们在宫外也可常常见面。”萧惋嘴角扯出一抹笑, 不过笑容转瞬即逝。
去年皇上给纯阳指了婚, 驸马是去年的新科状元, 对方一表人才, 年少有为,未来可期, 纯阳的母妃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
“表姐, 怎么忽然扯到我身上了。”纯阳红了脸。
平阳在纯阳身后扯了下她的衣袖,明明是来劝萧惋的,怎么话题被萧惋牵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