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蹭下你妖气——池镜
时间:2021-06-29 09:54:30

  面上却装作不知的模样, 失笑着抚了抚他苍白失血的脸颊:“好, 我不看不看。”
  一道丑恶的疮疤在身上留得太久, 便会想着将它遮起来, 不欲人知。
  任何落在身上的视线,都是二次的伤害。
  花柚只当无事发生地去掏洞了, 依旧时不时地同小龙搭上两句话。
  小龙卧床,手掌始终紧紧攥着那片鳞片,显得神思不宁。
  等到夜深, 花柚“睡着”。
  他才费力地悬浮起来, 悄无声息地越过她,出了山洞。
  蹲在草丛边, 在小树林里挖了个深坑,将鳞片埋进去, 方松了口气。
  尾随在后的花柚:“……”
  就,又心疼,又可爱。
  ……
  云梦泽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雨, 入了春,天气还是一样的阴寒。
  这样的日子不便做活,花柚将小龙的文化课提上日程。
  药理学渣的花柚,手边存了不少老师白渡月给的“基础知识教学视频”。
  她小时候顽劣好动, 只喜欢打打杀杀,不喜欢静下心来读书看字。白渡月就给他录了一些在外游历历险时,随手讲解各种草药、妖兽的视频,试图激起她的求知欲。
  视频之中的知识点很广,不算系统讲解,但胜在有趣,花柚还真看过一些。后来家逢巨变,白渡月又游历去了,不在身边,她没能将这套影像珠还给老师,便带了出来。
  花柚将影像珠拿给小龙。
  外头大雨磅礴,两人靠在床上一起学习。
  老师曾去过西海国,那里是鲛人存在的国度。
  花柚铺垫了三日,见小龙看“游历视频”看得津津有味,逐渐沉迷,终于将“西海国篇”掏了出来。
  花柚犯懒,喜欢将冬天的厚被子团一团,垫在身后,身上再搭一层薄被,将影像设置在半空中,半仰躺着去看。看迷糊了,正好就能睡觉。
  小龙便跟着钻到她的被子里,亲亲密密地挨着她。
  但睡姿规矩,头发柔顺地展开,双手交叠地放在被子外头,点漆如墨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似乎入神,卷翘的睫毛好久才会眨一下。
  姿态像个公主一样。
  花柚不止一次这么觉得了,心想莫不是这也是鲛人的习惯?
  于是看“西海国篇”看得格外认真。
  ……
  辽阔的海域之上,一只鲛人跃出水面。
  鱼尾带出晶莹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形成了一道浅浅的彩虹。
  这是鲛人第一次露脸的画面。
  小龙一下僵硬住了。
  花柚佯装没有察觉,低低叹了句:“真漂亮啊~是鲛人唉~”
  小龙看影像一直很安静,不像她,看到激动处会不自觉地感叹几声。
  花柚有时看到难以理解的方言或者特定字词,还会偏头同小龙低声讲解两句。从前她一开口,他便会望过来,唇边自然含了点笑意,听得认真。
  这次他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交叠的手指攥得泛白。
  ……
  白渡月是个和平主义者,对所有的种族都保持着敬畏和尊重,描述和讲解也很客观,所以花柚才敢将这个视频拿给小龙看。
  “鲛人以神秘与貌美著称,成年之后找到心爱之人才会分化性别,一生只爱一人。”
  “鲛人是极具凝聚力的种群,有很强的团队意识。”
  画面一转,是远方的一座孤岛,岛上数十鲛人们在水间、岸边嬉戏笑闹,看着像是一个小鲛人家族。
  家族里有小鲛刚学会化形,蹒跚学步时摔了一跤,倒在沙地上娇气地大哭。
  围聚的鲛人们纷纷停下了嬉闹,温柔地注视小鲛,爱护却不溺爱,远远用歌声激励着他。
  那歌声里信息,花柚作为外族人听不懂,小龙却好像听懂了。
  先是怔怔地盯着那影像,眼睛眨也不眨。
  良久,又似乎愉快开心一般地笑了,侧过身,抱住了花柚的手臂。
  花柚冷不丁被他抱着撒娇,满脸问号:“?”
  小龙枕着她的肩膀,柔软的脸颊挨着他,小声:“喜欢。”
  花柚:“喜欢什么?”
  小龙指着影像里面相亲相爱的鲛人:“他们。”
  花柚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
  小龙对于鲛人混血的自卑,来自于龙族强势地、单方面的洗脑灌输的价值观。
  说到底是心病,需要他自己慢慢走出来,接受自己的另一方血脉。
  花柚帮他整理了下头发,轻声:“我也喜欢,鲛人可是这世上最漂亮的种族之一了。”
  小龙点点头,“嗯。”
  ……
  从那以后,小龙就在单篇循环地看“西海国篇”,且百看不腻。
  花柚陪着他无间断地从头看了十遍之后,实在扛不住了,连梦里都是鲛人的歌声。
  第二天初晴,忙不迭地借口出门,跑了。
  她一离洞,小龙就会不安。
  若是在山谷之内还好,小龙时不时会跑到洞口,往外看一眼。瞧见她还在,就又乖乖回去休息养伤。
  离得远了,出了山谷,他见不到她就会蔫耷耷的,养伤养不成,反而会加重。但从不会在她面前抱怨闹腾,只是默默地思念。
  花柚晓得鲛人幼崽是这样的。
  白渡月的手札里头有写:“鲛人的性格具有极强的两面对立性。幼年期的鲛人情感丰富,细腻敏感且十分脆弱,若是被爱意呵护着,便会成长为平和温柔的小天使。相反,如果她/他被抛弃遗弃,孤零零地长大,就会愈发地极端暴戾,凶残邪恶。”
  暴戾的鲛人有多凶,临着西海的人都知道。
  不然临着西海的海岸边上也不会空出来极长的无人缓冲区,有太多的人丧生于鲛人之腹。
  花柚肩负着养护小鲛的重担,不敢随意。
  所以用那张巨蟒皮给他做了一个小飞毯,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
  小龙顿是欢喜地不行,连心爱的鲛人影像也不看了。
  滚到小飞毯上,巴巴地望着她:“要~”
  花柚没辙,又给他带了点零食,加上个护法的结界。
  若是没危险,走哪都将他带上。
  ……
  本来只是出谷会带,小龙得了小飞毯之后,黏人得变本加厉。
  花柚砍柴做活,劈倒了大树丢到一边。
  小龙就操控着小毯子乖乖挪过去,将大树撕成柴火,在毯子上垒好了,晚些一起带回去。
  花柚看他乖,还会帮忙,就由他去了。
  一来二去,小半个月过去了。
  她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小龙顶多只是坐起身。
  若是活动,不是靠小飞毯,就是以法术悬空着,从没有站起来过。
  她记得最开始小龙的尾巴是有伤的,撕裂了极大的口子。她以为龙族彪悍,多养养就能好的,毕竟这么久以来小龙也没在她面前喊过疼。
  直到一天,她刨地打算种些青果果树的时候,在泥泞的土地里头,挖出了大片脱落的龙鳞。
  脑子里顿时一嗡,心头像是被猝不及防地撕裂了一口子。
  ……
  小龙在帮她打水。
  哼着从影像里学来的鲛人的歌声,坐在小飞毯上歪歪扭扭从月牙泉取了水,往这边飘,还不知道他藏鳞片的秘密基地被人挖了出来。
  花柚丢下锄头,蹲在原地。因为心疼得太狠,脸色有些发白,眼眶发酸。
  小龙远远就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对,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眼:“柚柚?”
 
 
第49章 
  花柚拍掉手上的泥土, 站起身面对着小龙。
  小龙后知后觉,留意到了她所在的位置,和她身后的那片深坑, 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去。
  花柚:“你身上是还伤着吗?”
  小龙眸光闪了闪,小飞毯往后飘了一点。
  “你是故意不告诉我的?”
  花柚可以体谅他的敏感,不提鲛人血脉之事,徐徐开导。却无法接受他藏匿伤势的行为, 那是对自身极不负责任的。有些明明可以治疗的伤, 拖久了, 会成为终身遗憾的残疾。
  她太急, 太气,乃至于失去了理智。
  顾不得小龙还未应答, 一伸手便将他的小飞毯抓了下来。
  小龙慌张要躲,被她单手扣住双手的手腕,按在了原地。
  花柚居高临下直视着他:“我要生气了。”
  近在咫尺,
  花柚看到小龙的瞳孔猛地一缩, 挣扎的力道瞬间消失了。
  他无措地愣在原地,央求道:“不要气……”
  花柚:“……别来这一套。”
  花柚蹙眉, 让自己收起徒劳的心软,“把本体显出来, 我看看你的伤。”
  小龙:“……”
  他撇开眼,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以示抗拒。
  花柚心口涌上急躁的怒火, “你掉鳞这么严重,还要瞒着?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你的双腿可能会废掉?”
  小龙睫毛颤了下,依旧不言。
  “我原以为咱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天, 你已经拿我当自己人了,才会这么黏着我。我便也一直惯着你,由你跟着。”
  她气到没辙,又舍不得用强,只能松开了小龙的手,压低嗓音里的怒气,“我知道你爱干净,爱漂亮,但事有轻重缓急,为此伤及身体大可不必。”
  直起身,长叹了口气:“你若是不愿意我看,我就去给你找个医师来吧。”
  说罢,自己也觉得可行,正经的医师会比她这个半吊子强得多。
  遂一摆袖,踏上飞剑,心急如焚,性急地直直朝谷外飞去。
  ……
  这是花柚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不告而别之后,出谷没有带上小龙。
  小龙爬起身,睁眼看着天边花柚的身影越来越远,脸色肉眼可见地惨白了下去。
  不、不要丢下他。
  小龙慌张地驱使飞毯去追,可小飞毯的速度和花柚的本命宝剑比起来宛如婴儿的玩具。甚至于到了谷口结界处,被遮天蔽日的结界给拦了下来。
  他可以强行突破,但这是花柚费了好多心思才布好的阵法,他舍不得捣乱。
  一个迟疑,花柚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天边,再也不见。
  ……
  花柚闷头冲出去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尾巴,小龙没能跟上来。
  她气性上头,忘了自己的本命飞剑全速飞起来究竟有多快,小龙就算想跟,也跟不上的。
  就算要看药师,也是将小龙带去仙域来得比较快。
  一事不顺,事事不顺。
  花柚烦躁地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
  其实她本不是多耐心的人。
  之前在闻氏,作为独生女,下头甚至没有一个堂弟表弟之流的给她添过麻烦。
  她所有的好脾气都给了小龙,但人总有情绪。她第一次做“家长”,孩子不配合,难免有个心急焦躁的时候。
  花柚在往返的路上吹了阵冷风,心情平静多了。
  心想她同个娇气小鲛计较什么,
  他不肯配合,想必也只是面上磨不开吧,总不能是真的不信她。
  ……
  花柚一来一返在路上耗费了大半个时辰。
  夕阳刚落,天色已然擦黑。
  她在山谷口看到了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等待的小龙。
  花柚:“小——”
  话音未落,小龙已经像小炮弹一样,砸进了她的怀里。
  花柚咳嗽两声,差点被撞得一口气没续上来:“……”
  然而怀里的小龙在轻轻颤抖,浑身冰凉地像是刚从冰水里泡了上来,不似正常人的体温。
  即便如此,还是用尽全力地紧抱着她,像抱着求生的稻草。
  小声求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
  花柚仅存的脾气像是被针戳破了的气泡,咻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了懊恼与愧疚。
  双手回抱住他,安抚地顺了顺他变得枯燥的长发,心疼地道歉道:“我并不是故意想和你吵架,我、我就是心急……”
  小龙窝在她怀里没应声。
  良久,终于在她面前幻回了本体。
  ……
  花柚第一次见小龙,他就是盘踞蜷缩起来的。
  当时也是阴雨天,光线晦暗,他一身的伤,血迹斑斑,模样骇人。花柚只依稀记得他尾巴受了伤,并没有仔细留意他伤得究竟有多重,又是怎么受的伤。
  如今借着黯淡的天光,却看得清晰了。
  他的双角是被一点点锯断的,因为切口并不平整,余下的断角上也有或深或浅的割痕。
  尾巴上其实并没有留下外伤,甚至已经是长好了的。
  伤在骨头里。
  他的尾骨被人敲碎折断过,尾端削尖。且不是一次的伤痕,而是伤好了又敲碎,长此以往,骨头生长变了形,小龙幻形之后站起来会觉得疼,便不再站立了。
  更甚之,那被人恶意敲断削尖过后的尾骨,看上去颇有几分鲛人鱼尾的模样。
  花柚脑子一片空白。
  不敢相信小龙从前在龙族,到底遭受过怎样的虐待。
  ……
  月牙泉水粼粼反射着月光。
  小龙的尾巴轻轻摇摆着,从花柚的手掌抽离开。
  他幻化回人形,从水下游到她面前,轻轻擦掉她眼尾的水泽。
  笑容纯净,歪头哄她:“我都好啦。”
  花柚不知道他怎么做到遭受了这么多,还能像个被娇养出来的小天使的性子,鼻音浓重:“那你的鳞片怎么回事?”
  “春天的时候会换鳞。秃秃的,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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