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楚楚点点头,没再多问。
外面的天气并不算好,阴沉沉的,像是随时会有一场雨降下。
空气中充斥着难以散开的燥热感,很是压抑难捱,叫人透不过气。
霍正深正等在医院门口,他今天是亲自开车过来的,身后靠着车门,着一身黑衬衫黑西裤,整个人显得越发成熟稳重。
“楚楚……”他见两人走出来,连忙迎上去。
叶之衡瞥他一眼,难得没开口呛声,霍正深抿了下唇,望着姐弟俩并不好看的脸色,说道:“我送你们回家休息。”
“司机马上就到,”叶之衡目光扫过身旁的人影,破天荒的第一次选择避开,“你们先走,我等叶家的司机,还有些是要做。”
叶楚楚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跟着霍正深上车。
“这几天的行程我让程姿姐给你推掉了,你先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阿姨她……”霍正深顿了下,“会没事的。”
叶楚楚靠在椅背上,视线停留在车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脸上维持的平静终是散开,化作浓浓的疲惫与无力。
她不喜欢吴婵娟,但她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仍旧叫人难过。
“我没事,只是……”叶楚楚揉了下发胀的眉心,轻声说道,“霍正深,你信命吗?”
霍正深将车熄火,停在路边,缓缓说道:“以前我信,现在不信,楚楚,这还是你教给我的道理,命运虚无缥缈,真的信了才是上当受骗。”
“我现在都不敢相信,吴婵娟会是我的母亲,”叶楚楚眼底划过一抹迷茫,“我以前没见过她,幻想过很多次妈妈的模样,哥哥不肯告诉我,爸爸也从不提她……”
霍正深怔了下,握住她的手:“楚楚——”
“没有她也很好,”叶楚楚笑了下,“不是每一个家庭都能完整,总有些人能够替代那些未能出席的位置,从某些方面讲,我很幸运。”
哪怕她的出生是一个意外,一个不被任何人期待和喜爱的生命,却仍旧被叶安和叶之衡善待,捧在手心当做宝贝。
吴婵娟没能给她的东西,有些人给了她双倍。
她不恨她,却也爱不起来,如果今天死得是吴婵娟而不是聂瑶,也许她一滴眼泪都不会留下,更不可能像柳晴雪一样崩溃。
只是有一点点无法自抑的难过。
“你还有之衡,有叶叔叔,有我,”霍正深抬手帮她理好脸颊上的碎发,“楚楚,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叶楚楚望着那张始终如一的脸庞,心底的阴霾不自觉的散了许多,明明都是第一次经历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却好像更让人信赖。
“回家吧,再晚些,叶之衡又要唠叨了。”
-
聂瑶的丧礼办得很简单。
她以前在圈里倒是有不少人脉,可这些年为了给柳晴雪换资源找代言,消耗了七七八八,真心相交的朋友并没有多少。
再加上聂瑶出身不好,跟老家的人早就断了往来,因此丧礼显得有些单薄。
柳晴雪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她疲惫的推掉最近的通告与应酬,甚至连正在参与的剧本都选择了放弃,整个人闷在家里,鲜少出门。
“这辆车是7月3号做的保养没错,当时车辆状态良好,中途也没开出去过几次,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电话里的声音顿了下,又说道,“最近店里也没有人事调动,给跑车做保养的师傅也是聂小姐常用的人选,都信得过……晴雪,我知道聂小姐去世得很突然,但你也别疑心了。”
柳晴雪抿了下唇,她知道自己很任性,可她不相信聂瑶会自|杀,即便她真的厌极了那对母子,想要杀了她们,可也不至于放自己的性命不顾。
那是她的妈妈,相处了十几年,她最清楚和了解。
“李哥,谢谢你到现在很肯帮我,”柳晴雪轻声说道,“待会儿我把钱打给你,但能不能麻烦你再帮我查一件事?”
聂瑶这些天为了养身体很少出门,跑车也不过是例行保养,如果她没去过别处,那么最有可能被动过手脚的地方,就是柳家的车|库。
这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地方,可也的确拥有最大的可能性。
柳驰盛年轻的时候喜欢玩车,囤了各种各样的跑车和商务车在车|库里,车|库门口倒也有安装监控和密码锁,能够进去的人很少。
柳晴雪私底下查过监控,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柳家的司机和柳驰盛、以及柳驰盛的助理都进去过,一切跟从前没什么不同。
但她不相信,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
“晴雪,这些事警方也在调查,好像根本没纰漏,你让我查也不见得能查出什么东西来,兴许只是一个意外呢?”
“李哥,你只管查,不管有没有线索,价钱我都出十倍。”
“……行,我试试看吧。”
柳晴雪挂掉电话,望着摆在桌角的全家福发呆,她记得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刚好赶上过生日,她主演的电视剧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全家人都很高兴。
时间在九年前,柳氏还没发展得那么好,她也没长大。
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这两天柳驰盛都很少回家,柳晴雪起身想去见他,忽然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孙先生那边有消息了吗?”
孙先生……?
柳晴雪停下,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他说咱们做得很好,也很及时,听说吴小姐头颅重创,受了刺|激,恐怕以后都不可能醒过来,”助理的声音响起,接着又犹豫,“柳董,你说孙先生怎么就那么狠?”
柳驰盛沉默着没吭声,脚步却蓦然停了下来,正是在她的房门附近。
助理继续说道:“他一个混血儿,也好意思用咱们华夏的姓,十几年的女人说扔就扔,连儿子都不顾……柳董,那个孩子怎么办?”
“先不管,他……是孙先生的儿子。”柳驰盛的声音中充满疲惫,继续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助理的声音也跟着小了很多:“柳董,那您跟吴小姐的婚礼还筹备吗?”
“假的,人都快死了,筹备什么……”
书房门“嘭”的一声关上,空荡荡的别墅再度恢复寂静。
柳晴雪搭在门上的手骤然滑落,整个人如坠冰窟,连身子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发软。
孙先生……
她曾无意中从柳驰盛嘴里听到过关于孙先生的事,但也仅限于V国的合作伙伴这一条联系,可现在听他们谈话,似乎这次的事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联合之前在医院里听到的几个字眼,根本不难想象真相到底是什么。
柳晴雪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扶着桌子才堪堪站稳,如果这一切都是所谓的孙先生在背后主使,那柳驰盛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不敢去想。
[李哥,我想做一份亲子鉴定,你能找到靠谱的人和机构帮忙吗?]
柳晴雪迅速编辑了信息,约定好时间地点,准备亲自去交接,李山岩是聂瑶生前的好友,是专职狗仔,人品还算不错,能信得过,也是她目前唯一能够动用的人脉。
可即便证明吴培是柳驰盛的亲生儿子又能怎么样呢?
柳晴雪心乱如麻,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着刚才听到的话,她不甘心让聂瑶惨死,还要背负一个故意杀人的罪名。
明明这一切跟她们母女没有任何关系。
她来回翻弄着手机通讯录,咬牙开小号加上霍正骅的好友,编辑信息:[霍正骅,我知道叶之衡的妈妈是被谁害死的,你想为你的好兄弟报仇吗?]
霍正骅跟叶之衡关系很好,也是最有可能被她煽动的人选,至少……比叶家那对姐弟容易很多。
恰在此时,对面秒回了消息:
[聂瑶不是死了吗?又复活啦?!!]
第125章 125 好姐姐VS骗你钱
霍家别墅, 客厅里。
霍正骅一个诈尸从沙发上爬起来,咋咋呼呼的叫来霍正深:“哥!哥!你快过来,有人说聂瑶又活了!”
全家人的目光齐齐朝他看来, 或是带着嫌弃, 或是带着对弱智儿童的怜爱,或是面无表情的冷漠, 对于经常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小儿子,他们早就习惯了。
霍夫人率先觉得好笑, 她认识的好几个太太都去聂瑶的丧礼上吊唁过, 尸体早就化成灰埋进墓园, 哪还有活过来的机会?
“你少胡说八道, 少提两句,晦气!”
霍胜寒接上霍夫人的话茬儿, 蹙眉说道:“你妈说的没错,死者为大,不管生前做过什么坏事, 死都死了,没必要再提。”
霍正骅莫名冤枉, 他不也觉得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才叫他哥来辨认的吗?
“谁告诉你的?”霍正深微微凝眉, 放下手中的平板, 霍正骅连忙把手机递过去:“哥, 就是一个陌生人, 加我好友, 还说告诉我害死吴阿姨的真相,问我想不想给好兄弟报仇……可是,那个坏女人不是还没死吗?”
他们两家关系近, 几个孩子自幼一起长大,对彼此都再了解不过,叶之衡对那个所谓的“母亲”,早已没什么感情,说要为她报仇也着实犯不上。
在这种时候,故意找他来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不是骗钱就是想逗他!
霍正骅想起手头仅剩下一半多的存款,立刻飙起手速打字:[我警告你,少打我钱的主意,我一分钱都不可能分给你!]
霍正深:“……”
他总觉得这件事透露着一丝丝诡异,如果真有人发现了线索,那也应该直接找叶之衡和叶楚楚才对,毕竟他们才是吴婵娟的儿女。
特意拐弯跑来找霍正骅……难道这个人之前跟他有过接触,知道他跟叶之衡关系好,并且容易上当受骗?
霍正深眼皮子跳了两下,见对面很快回复:[我不要钱,也不是坏人,这是一件有预谋的谋杀案,聂小姐也是其中的受害人,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你不想知道吗?]
霍正骅:[我想知道,但我觉得接下来是付费内容,你休想骗我!网络上像你这种骗子,我见多了!!]
对面:[我真的不收钱,只是想请你帮忙。]
霍正骅:[哦,那你还不如收钱呢。]
对面:[……]
眼看着话题越来越歪,偏离轨线长达几百公里,霍正深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这些年霍正骅为了打游戏特意练过手速,打字速度比公司里专业的打字员都不遑多让。
短短几个来回,已经怼得对面哑口无言。
霍正骅后知后觉的发现话题偏离,对面也不吭声,隐约觉得自己疑似犯错,连忙重新捡起刚才的话题:[那真正的主谋是谁啊?你有证据吗?]
霍正骅:[朋友,我可以付费的,一个字五块不能再多了。]
霍正骅:[你怎么不说话?我付得起钱,不赖账。]
霍正骅:[到底是谁啊?]
对面越是不吭声,霍正骅就越是好奇,甚至已经做好了被骗钱的准备,但很快当他再发消息的时候,旁边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叹号。
系统提示,当前已不是好友关系。
霍正骅气得从沙发上又跳起来:“哥,你说他是不是玩我?说话说一半,勾起人的好奇心就跑!可恶!真是可恶!”
“是你话太多,把人吓跑了,”霍正深无奈的按了下眉心,低声说道,“也许他真有什么线索,但恐怕没什么证据,最终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骗你钱。”
霍正骅满脸疑惑的盯着他,霍正深只能慢吞吞的解释道:“他想骗你的人,骗你帮他做事,好把自己摘清,如果是想骗钱,前几句话就会报价。”
“啊这……”霍正骅只觉得自己的小脑袋更懵了,迟疑道,“那我岂不是坏了大事,如果我假装上当,可能就骗出案情了呀。”
霍正深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霍正骅顿时觉得自己罪无可恕,心虚的瘫回沙发上,像摊煎饼似的翻来翻去,划拉着手机列表又不敢跟叶之衡说。
青涩又英俊的脸庞上写满了焦虑。
“你别担心——”霍正深刚开口,正在翻面的霍正骅一个没收住,直接从沙发上滚下来,摔在与茶几间的毯子上,恰巧是脸着地。
全家人:“……”
霍正深扶额,轻叹了口气,安慰道:“你没上当是对的,他要做什么事跟你无关,既然是想让你为好兄弟报仇,就不会伤害到之衡和楚楚,剩下的事……不必插手。”
如果只是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被人骗去当牛做马,这种蠢弟弟不要也罢,好在霍正骅小朋友蠢得另辟蹊径。
还算……有救吧?
如此想着,全家人好像也多了些慰藉。
七八月的天气正是最热,地面好像被铺了一层炭火,踩上去都会觉得火|辣辣的烫。
医院各种设施齐全,叶家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小朋友,非但请了护工和保镖,还有专门送自制的饭菜过去。
叶之衡一度想帮他请老师授课,鉴于他汉语水平有限,只能暂且作罢。
转头帮他报名幼儿网课。
“我三岁的时候学过,还挺有用的,你现在学正合适。”
叶之衡的话好像又在耳畔响起,惊得吴培从病床上爬起来,被养得日渐红润的小脸多了几分惊疑不定。
女护工温柔的提醒道:“又到上课的时间了,培培,要帮你打开平板吗?”
吴培深吸一口气,望着平板上浮现的弱智画面,小脸莫名有些发僵,恰逢此时护工出门,他关掉视频,试图打开网络。
网络连接失败,电话卡也被拔掉。
他没办法联系到外界,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保镖和护工盯得他很紧,连帮他换药的女护士都鲜少能说几句话。
偶尔有机会上去看望吴婵娟,也是在严密的监视下,他甚至发现附近有警|察守着,似乎在盯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