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吗?”
迟迟等不到她说话,顾城有些焦躁,不自觉地加重了手劲儿,伸手把人拽到了胸前。
顾城手劲儿很大,时念被他捏着下巴,被迫仰着头,眉头拧着,表情有些痛苦。
“疼......疼,顾......顾城,你弄疼我了。”
疼?
男人怔了下,立马松开手,看着时念的下巴,被他掐过之后,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红得刺眼。
“我,我,我弄疼你了?”
顾城有些慌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混乱之中打伤了她。
他没想过对她动手的,他不想伤害她的。
他不想的。
她不应该来的,她不应该来的。
“我没”
时念开口,正要说话,却猛地一下子被推了出去,“嘭”地一声后腰重重地撞在栏杆上。
“啊!”时念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整个人半跪在地上,一手扶着腰,一手扒着栏杆。
“时念!”
“时念!”
杜师姐和小乔当即变了脸,立马冲了过来,蹲在时念身边,扶着她,“你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紧?”
“你是不是疯了?”杜师姐火气“蹭”地一下子冒了上来,仰头看着顾城,怒道:
“跟个疯狗一样,见人就咬吗?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再这样下去我马上就报警!”
疯子吧这人,简直有病!
时念忍着疼,抓着杜师姐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师姐,别......”别这么说他。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儿?”
感觉这会儿这人的情绪好像稳定下来了,小乔胆子也大了起来,跟着不客气地骂道:
“你以为时念想来吗?要不是担心顾教授被你打出事儿来,谁愿意过来?”
“你还对她动手?打人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别仗着自己有钱就在这里胡作非为!”
顾城没说话,只看着时念,看她痛苦的表情。
看她下巴被他掐过的地方,红得刺眼。
看她腰上被他撞到的地方,疼得她抽气。
周围的声音有些嘈杂,步梯上围了不少人,小声嘀咕着,即便是很小很小的声音,也清晰入耳。
“这人谁啊?怎么在这儿打人啊?”
“天啊!打人?”
“对啊,你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了吗?啧啧啧,头破血流了都快。”
“时医生呢?时医生也被他打了吗?我天,这人是不是疯子啊?”
“他是不是有精神病史啊?看着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能干出这事儿呢?”
“我好像听说他还打过自己的姐姐,他姐姐也在这儿住过院。”
“咦——,送他去六院吧,那边不是精神病院吧,我看去那儿才对,来这儿干嘛?”
“不知道。”
顾城看着那些围观的人,被他有些阴沉的眼神吓到,众人纷纷往后退去。
“离远点儿离远点儿!”
“快过来!站远点儿!小心碰到他!”
“说不定传染呢!”
“走走走,别看了别看了。”
......
地上顾宇的呻/吟声、时念的抽气声,还有蹲在她旁边两个医生的骂声,混合在一起。
原本安静的楼梯间瞬间嘈杂起来。
“顾......顾城。”
一片混乱中,时念很微弱的声音,很小很轻,轻到不仔细听甚至都发现不了。
也没有人会关注她说了什么。
“你别”
“轰隆——”
一声巨响,天边一道惊雷,毫无预警地劈了下来,响得人心头一颤,也打断了时念的话。
夏天的雨急促而又猛烈,雷声刚落下,哗啦啦的倾盆大雨就下了起来。
雨水的潮湿冲走了午后的那股闷热,也驱走了这里的躁乱。
异常安静的环境,没有人开口说话。
良久,
顾城收回视线,神色恢复如常。
“走吧。”
说完带着人转身下了楼。
围在楼梯间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向两边撤去,生怕不小心碰到了。
“顾城!”时念撑着身子,勉强站了起来,扶在栏杆上,低头看着楼梯上的男人。
“时念,”杜师姐站在时念身边,皱着眉头,“你叫他做什么?”这种人不让他赶紧走,还喊住他做什么?
万一又发起疯来,谁能按得住他?
时念没说话,只一瞬不瞬地看着顾城。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喊住他,甚至没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喊他一声。
至少,
告诉他,他刚才没有弄伤她,她只是......
顾城脚下稍顿,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继续往楼下走了。
“顾”
“时医生,”白大褂的下摆忽然被人抓住,时念低头,顾宇看着她,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勉强笑了笑,“可以帮忙处理一下吗?”
时念愣住,犹豫了三秒。
“......好。”
再一转头,楼梯上的人已经走远了。
时念忍不住探头,想要再看一眼,被杜师姐一把拽了回来,怒道:“你还看他做什么?这种人离他远点儿!”
“我”时念抿唇。
“你自己腰那里怎么样?严不严重?要不要去拍个片子看看?”
“我没事。”
时念揉了下后腰,摸起来轻微还有点儿疼,问题不是很大。
“真的?”杜师姐不放心,“你确定?别忍着不说。”
“我没事,”时念说着和她一起把顾宇扶了起来,对着一旁的小乔说道:“你去给普外科打个电话,让他们空出来一张床位。”
“我先给他在这边简单处理一下,待会儿转到普外那边吧。”
“哦哦,好。”小乔说完就去办公室联系普外那边的老师。
时念和杜师姐一起把人扶到治疗室。
“师姐,你回去吧,”时念从镶嵌式玻璃柜里取出来包扎用的棉布、消毒水还有药物,放在托盘上,端了过去,放在医用推车上,对着还站在一旁的杜师姐说道:“这都过了下班时间了,你回去吧,这边有我就行。”
“你一个人行吗?”杜师姐不放心道:“不然还是让普外的人过来处理吧。”
横竖待会儿也要转到普外去,让普外处理更方便。
“没事,我来吧,”时念说着开了无菌灯,戴上蓝色医护帽,又戴了手套,在灯光下打量着顾宇脸上的伤,“横竖也是从我们这边转过去的。”
普外那边的老师也该下班了,这种院内转过去的简单外伤,她们这边不处理,等于是给普外那边增加工作量。
而且......
“那也行,你自己安排就是了。”杜师姐凑了过来,看了眼顾宇脸上的伤,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看顾教授的样子,应该还好,刚才真是吓死她了!
“那我先走了。”
“嗯。”
时念低头配药,用镊子夹了块儿棉球,沾了些碘伏,抬头看着顾宇:
“头抬高一点。”
顾宇稍稍抬高了下巴,目光稍敛,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微微俯身,隔得很近,说话时有股凉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空气中有消毒水的味道。
“不舒服的话说一声。”
时念看着顾城脸上的伤口,目光一丝不苟,很是认真。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治疗室里很安静。
顾宇看着面前的女人,脸上戴着蓝色的口罩,只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很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的。
动作很轻,软软的棉花上沾着凉凉的药水,小幅度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渍,偶尔触碰到脸上的伤口,蛰得人身子一缩。
时念动作一顿:“很疼吗?”
有点儿疼,有点儿麻,还有点儿痒,时医生的动作太轻了,手里的棉签像羽毛一样,挠得他心痒痒。
顾宇撇开目光,“还好。”
“我轻一点,”时念低头,重新给他擦药,“你忍一下,马上就好了。”
“嗯。”
时念的动作又轻了几分,安静了几许。
顾宇开口:“严重吗?”
时念摇头:“不严重。”随即顿了下,“不会留疤的。”
顾宇忽然笑了出来,扯到了伤口,蹙了下眉,看着时念。
“时医生,你在帮顾城说话吗?”
在他被顾城打成这样,伤痕累累的脸上,她还能面不改色地告诉他“伤得不严重。”
大概就是没被打死的......程度吧。
果然,
被偏爱的都是有恃无恐。
时念没说话,清洁完伤口,又用棉签沾了药膏给他涂抹开。
“待会儿有普外科的老师过来,你直接转到那边,他们给你做个检查,要是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直接出院,回头”
“时医生,”顾宇打断她的话,“你觉得顾城没有错,是吗?”
时念顿住。
“还是,你觉得我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被他殴打是理所应当的?”顾宇神情有些激动,看着时念,近乎逼问道:“是吗?”
“我,我,”时念犹豫着,“我没有这么想。”
顾宇看着她,苦笑道:“......对不起,我好像有点冲动了。”
时念抿了抿唇。
“大概是因为,”顾宇无奈地笑了笑,“从小到大挨打得次数太多了,心里难免有些不平吧。”
“不过阿城向来都是这样,对我是这样,大姐也一样,”顾宇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说给时念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对谁都是这样,稍有不顺心就会发脾气。”
时念拧了下眉,到底是忍住了。
——
处理完顾宇的事情,又安抚了病区的病人,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
傍晚那会儿的雨下得大,一直持续到现在,空气中还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时念站在医院大门口,看着屋檐下落下的雨滴,砸在地上,溅起一小圈水花,一时出了神。
“你好,我想问一下,”旁边过来个中年女人,穿着很朴素的深蓝色长裙,手上拿着一把有些变了形的雨伞,看着时念,不好意思地问道:“那个,肾内科在哪个病区?”
时念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就是,就是做透析的,”女人看起来也是一知半解,半比划半和时念解释,“给血净化净化的那个,你知道在哪儿吗?”
时念回过神来,指着医院里面,最靠内的那栋楼,“就是那栋,上面写了个5号楼,你去那里。”
“好好好,谢谢啊,”那女人很激动,刚才问了一路,都让她进去找,这会儿总算找到一个知道的人,赶忙回头冲着不远处坐在石墩上的男人喊道:“赶紧过来,找到了!快点儿!”
男人离得远,嘟囔了几句,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没有拿伞,身上有点湿,快到跟前的时候,被女人一把抓了过来,骂道:
“你磨蹭什么,赶紧!”
“哎呀,为啥非要到这儿看,搁咱家那儿不是也有吗?县里就行。”
“这儿好,这儿洗得好,回头把你身上的血都给你换成好的,快点儿。”
“我自己来就行,你非要跟来。”
“你自己来,你上次不还跟我说自己一个人跑医院难受?”
“我啥时候说了?你这女人真是整天嘴上没个真话我发现......”
“我咋没有......”
絮絮叨叨的声音渐行渐远,渐渐听不到了,只能看到夫妻两个在那儿边吵边走,女人打着伞往男人头上挪了些,被他移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