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急促，夹杂着周围嘈杂的声音，有车轮从地面飞快划过去的声音，还有广播里面的声音。
“35号的病人呢？这边排队呢，你别乱跑。”
很是嘈杂，像在医院。
时念心里猛地一咯噔，“我没，怎么了？”
忽然想起前两天她弟弟时恒给她打了一通电话，欲言又止的，像是有什么事情没说。
“小恒出车祸了！”
双腿骤然一软，身子像被重击了一般，一个踉跄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向前跌了过去。
“时念！时念！”
杜师姐赶忙伸手去扶她，“时念，你怎么了？没事儿吧？怎么了这是？”
感觉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时念抓着杜师姐的手勉强站稳了身子，面色苍白。
“我，我，我”时念闭了下眼睛，指尖用力地掐着掌心，看着杜师姐，“师姐，你帮我请个假吧，我，我，我有事。”
时念说着就脱了白大褂，放在杜师姐手上，旁边的电梯还在上升，等不及了，直接从侧面的步梯里面跑了下去。
杜师姐追到楼梯口，“时念！那你是去哪儿？”
“回——家——”
声音在楼梯间里回荡着，“那”杜师姐张了张嘴，正想再问几句，就感觉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姐，我快要中考了，就是我上次考试的时候其实是我们老师把总分算错了。】
【姐，妈这几天精神状态也可好，还说要在小区里面种菜呢，我想着回头给你寄点儿。】
【姐，你不用回来了，家里有我在呢，没事儿。】
【姐，你们是不是很忙啊，我听说医生都很忙的。】
【姐......】
时念跑得很急，最后一层下来的时候隔了好几个台阶直接跳了下来，落地时猛地一震，脚踝处钻心得疼。
时念忍不住蹲了下来，揉着脚踝。
感觉视线有点模糊，用力地眨了眨眼，轻呼了口气，继续跑了出去。
第41章
夏天的雨来得又急又快，没有征兆一般。
淅淅沥沥的雨无规则地落了下来，很快，大雨就起来了，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又冷又疼。
时念回到她们县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医院外的商贩撑着伞还在叫卖着，沿街的商店灯火通明。
时念下了车，一路跌跌撞撞跑了进去，手术室外时母坐在凳子上，低着头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沈梦和一个男子守在一旁，看到她过来，沈梦眼前一亮，赶忙迎了上来，抓住她的手腕。
“念念！”
“呲！”触碰到时念的那一刻，沈梦登时倒吸了口凉气，“你手好凉啊！”
整个人像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身上湿漉漉的，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是干的。
时念抓着沈梦的手，扶着旁边的墙，勉强站稳了身子，眼前感觉阵阵发黑，连着深吸了几口气，才感觉缓过劲儿来，声音有些发颤。
“怎......怎么样了？”
沈梦握着她的手，解释道：
“前两天小恒扭到脚了，估计也没当回事儿，晚自习回来过马路的时候没留意，正好和一辆出租车撞上了。”
“扭......扭到脚了。”
时念喃喃着，原来是扭到脚了吗？所以前两天才会忽然给她打电话，又没说什么。
她却一点儿也没发现。
时念忍不住苦笑，闭着眼睛靠在墙上。
发上的水珠顺着单薄的衬衣往下淌，脚下站得地方很快就湿了一片，双手有些无力地垂了下来。
“你别这样啊，念念，”沈梦感觉自己舌尖都有点发苦了，“医生还没说什么情况呢？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家里还要靠你呢，你可别”自己先倒下了。
这话说得沈梦自己都有点想落泪了，她和时念从小一起长大，再清楚不过她家的情况了。
时念的爸爸是个工人，妈妈是个老师，原本一家都挺好的，可惜大二那年，她爸爸生了场大病，没熬过去走了。
她妈妈因为接受不了，一度精神崩溃，甚至都认不清楚身边的人，工作也没办法再做了，时念当时基本上是边上学边打工边照顾家里。
她弟弟那会儿还小，根本帮不了什么忙，周围的亲戚看她家的样子，也不太愿意帮忙，几乎全靠着时念一口气撑过来的。
刚工作那会儿多少人追她们念念，可是后来听说了她家情况，都打退堂鼓了。
时念自己不在意，横竖她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倒是把沈梦气了个半死，那些垃圾玩意儿，她还觉得配不上她家念念呢。
话是这么说，可她也心疼时念。
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多年，家里也帮不上忙，还要全靠她，好不容易这几年时恒大了点儿，时母的情况也好了不少，结果又遇上这种事儿。
“我没事儿......”
她怎么能有事儿呢，她可不能有事儿。时念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喃喃道。
蓦地，
时念站直了身子，睁开眼看着沈梦，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
“我没事儿，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儿耽搁了，今天已经够”顿了下，声音弱了几分，“麻烦你了。”
她不太喜欢麻烦别人，尤其是遇到这种事情。
“你这是什么话？”听她这话，沈梦恼了，“咱们之间你还要这么说话？”
时念勉强笑了笑，没说什么，走到时母身边，看到一旁站着的男人。
“他是......”
“这是我男票，文阳，”沈梦给两个人简单介绍了一下，“文阳，这是我闺蜜时念，念念。”
时念这才抬头，多看了几眼沈梦的男朋友。
她说谈了个姐弟恋，对方看起来确实挺小的，长了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很可爱。
只可惜，这会儿她实在是没力气和他打招呼，只能硬撑着，点了点头。
“今天谢谢你了。”
她不在家，多亏了沈梦和她男朋友。
看到时念的一瞬间，文阳眼睛有些发直，随即冲着沈梦眨眨眼，她说她闺蜜长得漂亮，他还不信，这么一看是真的漂亮啊！
素白的脸蛋，睫毛卷翘，眼眸被灯光衬得湿漉漉的。
被沈梦狠狠地掐了一把，文阳这才敛了笑，正色道：
“念念，你别担心，刚刚我问过医生了，弟弟情况不严重的，可能就是筋骨，筋骨啥的伤到了，一会儿就出来了，没事儿的。”
时念没说什么，只看向旁边的沈梦，“你们回去吧，这儿有我呢，别在这儿耽搁了，趁着这会儿雨不大，回去吧。”
“没事儿，我在这儿也有个”
沈梦话说到一半儿就被她男票拽了下，使了个眼色，小声跟她说道：“我想回去洗个澡。”
大夏天的，出了一身的汗，一天不洗澡，浑身就难受，再加上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更是有点儿受不了。
沈梦忍着火气，咬牙道：“你不能忍着吗？”
“没事你回去吧，”时念也不想因为这个惹得他们两个闹不愉快，“我待会儿请两个护工过来就好了。”
“不用，我没”
“如果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时念打断沈梦的话，缓过劲来，声音也温和了许多，“没事的，不用担心，回去吧。”
沈梦抿抿唇，看了眼还坐在凳子上的时母，从时念过来到现在，时母都没有什么反应，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自始至终就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你别忘了请护工，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沈梦不放心地又交代道：“你可别又不好意思。”
“或者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帮忙也行的，”文阳插了句话，说到一半儿被沈梦重重地拧了一下子，“你能给我闭嘴吗？”
玛德，这男人早晚得分手！就是管不住这张嘴！
男朋友啊......
思绪有一瞬间的茫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安静了几秒，时念收回思绪，没说什么，只催促道：“你们快回去吧，不早了。”
“走吧走吧，这会儿不下雨了，咱们回去吧。”
“你闭嘴！信不信我回去揍你！”
“你看你，我都不能说点儿我想的，我今天都没洗澡。”
“你滚蛋.....”
......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渐渐看不到人影了，走廊里有些空荡，外面等待的家属都坐在凳子上。
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相互握着手，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忐忑不安。
时念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出了神。
中央空调的冷风从头顶的出风口吹了下来，凉意顺着衬衣领口钻了进去，在身上游窜着。
时念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看着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时母，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沉默了许久。
“你还好吗？”
旁边的人没有吭声儿，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低着头看着地面，一语不发。
时念也没指望时母能有什么反应，闭着眼睛，仰面靠在椅背上。
再等几分钟，她再缓一下。
她要去请两个护工，去见见时恒的主刀医生，了解一下情况，再看看病房条件怎么样，最好是能换个单间，顺便晚上回家一趟，她给家里买的房子就在这附近，离医院学校都很近，倒是挺方便的，时母晚上要是......
“你还好吗？”
苍老的声音有些沙哑，很慢很慢地转过头来看着时念。
时念怔住。
记忆中她爸爸去世之后，她妈妈就很少会主动叫她，只有在认不清人的时候会抓住她的手腕，问她一些问题。
没等时念想好怎么回答，手术室的门就开了，医生站在门口喊道：
“19床时恒的家属在吗？”
“在在在，”时念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和时母说话了，赶忙起身走了过去，“我是，我是他姐姐，医生，我弟弟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左小腿胫腓骨骨折，”医生说话间时恒就被人推了出来，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看到时念的时候，睁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喊她：
“姐。”
“里面上了钢钉，最近这段时间先好好休养休养，”医生看着时念，“不要剧烈运动，也不要太过劳累，你弟弟还小，身体自我恢复功能要是可以的话，过个半年就差不多了。”
时念闻言，心底顿时松了口气。
“术后住院多观察几天吧，”医生说道：“如果愈合得不错，到时候就可以出院，自己在家慢慢调养。”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啊，谢谢你。”
“没事。”
医生说完就走了，时念跟着手术车一直回到了病房，请了两个护工帮忙把时恒抬到了病床上，一转头没看到时母的身影。
时念叹了口气，估计还守在手术室门外。
“姐，”时恒看着床旁一直忙个不停的时念，忍不住开了口，声音有点哽咽，“不然你回去吧。”
时念刚从护士站那边拿来新的靠枕，顿了下，放在时恒腿下面。
“别想太多，你先好好养病。”时念说完就要往门外走，“我去把妈带回来，看看能不能把她哄回去，不然晚上在”
声音戛然而止。
门外站着的女人很瘦，手指扣着病房门板，看着里面躺着的人，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又感觉说不出来。
半晌，
时念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你怎么找过来的？”
时母精神状况并不好，很多时候不认人也不认路，更不会主动去问人，宁可自己坐在那里坐一整天。
难为她能自己一路找过来。
时念把人扶了进来，租了张小折叠床，又回了趟家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带过来。
好不容易收拾完，终于有时间坐下来休息一下。
一看时间，凌晨五点多了。
手机上有杜师姐给她发的消息，说是请了一周的假。
时念道了声谢，往下划着，手指在和顾城的聊天界面上停了下来。
顾城最后一次的消息还是昨晚十点多。
顾城：【时医生，你不会不想负责吧？】
后面又打了几个电话，大概是看她没回消息也没接电话，就放弃了。
【时医生，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