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爬爬!”椿岁一挥手,“上山顶祈愿去!”
她这无处安放的精力终于有着落了。
谈子逸垂眼,一脸生无可恋地被三个比她短小的拖走。
山路上,椿岁觉得和胡建人有相同想法的同学不少,好几个都在讨论山顶的松鸣寺有多灵验。
只是一路上行,那些想靠挂个祈愿牌就考上大学的眼见着越来越少。
啧啧,这些家伙,心不诚啊。椿岁一步俩台阶,精力旺盛地想。
“岁岁,岁哥,岁爷,我不行了……”山路爬了一半,胡建人看见个凉亭平台,一通乱喊不想走了。
谈子逸早累得不想说话了,郑柚扒拉着椿岁的肩喘气。
“啊,”椿岁停下来,看着胡建人说,“你不上山求一求了?”
“我想通了,”胡建人干脆脱了要敞不敞的校服,一屁股坐下去,“求佛不如求己,我还是靠自己吧。”
椿岁乐了:“那行吧,要不你们在这儿等我?我上去看看。”
集合时间下午三点呢,实在没事可做。
三个人终于异口同声:“行行行!”
直到椿岁的背影变小,又看见和他们截然相反,校服穿得规规矩矩宛如散步往山顶去的江驯。
谈子逸:“学神也信佛?”
胡建人:“难道是来还愿的?怪不得成绩这么好!要不我再垂死挣扎一下?”
用下巴指了指隔开几米的椿岁,郑柚嫌弃地看了俩人一眼:“无知的人类。”
今天是周一,来景区游玩的散客不算多,椿岁一路爬上来,只看见零星几个,有些已经放弃,坐在了路边休息。
直到一个男人见她爬上来,抬头看她。下巴上有条很细的新疤,像刀伤。
大约是从小耳濡目染,椿岁本能警觉起来。
刻意放慢了脚步,椿岁瞥着路边的岩石。
椿岁刚走过去,男人也跟着站起来,却在下一秒停住了。眼神闪了闪,擦着汗找了块石头,重新坐在了路边。
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面容清隽,眼神却没比他善上多少。递过来的目光像冰刀,割得人一钝。
听见多出来的动静,椿岁倏地转身。
“江驯,”扫了眼陌生男人,椿岁对江驯说,“你也上山?”
江驯没动。
“哎,走不动了,还是你们年轻人体力好啊。”男人对着俩人笑了笑,起身往山下走。
这山路也不是她家开的,况且也没发生任何事,椿岁皱了皱眉,撇开这点让人有点不舒服的小插曲,对江驯说:“你也上山啊?”
江驯收回目光看向她,眼神里的冷还没褪下去:“嗯。”
椿岁:“祈愿?”
江驯:“吹风。”
椿岁:“……哦。”聊不下去了,各走各路吧。
小姑娘背着个小黄鸭的大书包,额前的刘海有些乱,沾了薄汗贴着点额头,精力却一点没减的样子。
眼里冷戾褪下去,江驯有些好笑,下意识地伸手过去:“给我。”
“嗯?”椿岁一愣。
“书包。”江驯说。
椿岁站在台阶上面,居高临下眯着眼睛看他,肯定道:“你没带吃的。”
江驯:“?”
“行叭。”还真有点重,椿岁边说边解下书包递给他,“你背一段,待会儿就分你点吃。”
眼梢一抽,江驯:“……”
爬到山顶的时候,椿岁终于觉得有点累了。拎了拎自己的T恤领口,轻吁口气。
还好有江驯背包,这一波分他点不亏。
椿岁没想到的是,山顶的松鸣寺这么小。甚至像是历经千年来都没仔细修葺过,任由翘角微损,红墙斑驳。
约摸是山路不算好走,寺里香火并不旺,薄烟寥寥。银杏微黄的枝桠挡住几片青瓦,禅音隐约。
心莫名静下来。
椿岁和江驯都没再往里走,寺前庭院里栽了棵古榕树,底下案桌上搁着木盒,里面是祈愿牌。
同寺庙外观一样佛性——标着一块九元,竖了块二维码,放了个零钱盒。连写愿词的原子笔都没有牵绳。
椿岁挠挠脸,摸出手机扫了一块。
挂着红绳的祈愿木牌很精致,椿岁想了想,又扫了一块,塞给江驯。
江驯轻哼似的笑了一声:“你还信这个呢?”
“写嘛,”椿岁严肃地看着他,硬塞进他手心里,“只要诚心,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木质纹理磨搓着指腹,江驯微怔,没再推开。
却听椿岁又说:“来都来了。”
江驯:“…………”
案桌上的原子笔只有一支,小姑娘用手拢着木牌不让他看:“别偷看啊,偷看了就不灵了。”
江驯好笑地轻嗤了声,没理她。
等椿岁写完了去榕树上挂祈愿牌,江驯才捏起原子笔。
笔尖上,还带着余温。
少年弯腰,写下愿词。
江驯拿着祈愿牌跟过去的时候,椿岁已经踮着脚尖挂完了。
“挂高点,”椿岁看着他说,“越高越灵。”
“然后再像我这样,”椿岁阖睫,夸张地啪得一声,合掌演示道,“诚心祈愿就行了,一定能实现哒。”
“挺有经验。”江驯垂眼看她,用肯定的语气漫不经心道,“从没求过成绩吧。”
“……”椿岁一愣,偏头耷拉着眼皮,无语地看着他,“赶紧吧你。”
江驯无声笑了笑,没再和她争。抬手,轻而易举挂到了椿岁够不到的高度,却又下意识地踮起些脚尖,让祈愿牌更高了些。
然后按照小姑娘的要求,轻轻合掌,闭上眼睛。
俩人无言,寺里蓦地安静下来。
椿岁抬眼,看着站在榕树下阖睫祈愿的少年。
长睫覆去他眼里不时难掩的冷戾,下午的阳光穿过树隙,稀落地铺在他眼皮上。瘦削分明的下颌线条,蜿蜒隐没进宽松的校服外套里。
很矛盾地,柔和又锋利。
掺着尘火气的山风轻吹,满枝祈愿牌微晃,发出木质特有的轻闷的响。胸腔里某个地方,本能地跟着共振,不由自主,轻轻颤了下。
甚至像有个声音悄悄问她:神……也会求佛吗?
下意识地抿唇眨了眨眼,指尖在口袋里的手机上划了一下。
想干就干。迅速拿出手机,靠着静音对江驯摁了一张,三秒内完成全套动作,又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轻吁了口气,心跳好像又快了一些。嗯,一定是因为干坏事了。
以后江驯再怼她,她就拿出这张照片打印一百份甩在他面前,嘲笑他搞封建迷信。椿岁心虚地抬头看着榕树顶想。
或许登顶的人真的不多,老榕树上挂着的祈愿牌,有些明显有了年份。
椿岁看见临近树顶的那些,红线都褪了色。
不知道……那些人的愿望都实现了吗?
不知道……江驯许了什么愿。
“走了,”江驯那副对什么都懒散无所谓的声音,伴着脑壳上一记轻敲响起,“不上课都发呆。”
“嘶……”椿岁回神瞪他。
柔和,不存在的。这人的嘴比开过光的还剑气逼人!
俩人转身往寺外走。
小姑娘实在不算高,又坚持自己挂,江驯轻轻抬睫,就看见了她挂在榕树上的祈愿牌写的是什么。
【为科学事业献身的小动物们,为满足我们口腹之欲献身的家禽家畜们,感谢你们!!佛祖保佑!】
江驯:“……”
“诶?”作为一名合格的学渣,椿岁视力很好,进来的时候寺门大敞,此刻出去,正好看到朱漆门上贴着的告示。
椿岁很肯定,最上面几个大字,写的是招聘启事。
“看看看看,”椿岁一时好奇,回手拉着江驯的校服外套就往那儿走,“招聘呢。”
江驯垂睫,看着她捏住自己袖口的指尖。像是怕他跑掉,细白指节用力,晕出点红意。
“工作内容:朝九晚五带双休,采购祈愿牌香火,核算收入,在对接各类福利机构的前提下,维持寺庙最低运营标准……”椿岁默默念,“好佛系,我好喜欢……”
“岗位要求:本……”科及以上学历。椿岁眨眨眼,不念了,拎着江驯的衣角,猛地把他往外一带,“走走走快走,肯定要集合了!”
差点被她拽得绊到门槛的江驯:“……”
“我决定了。”出了寺门,椿岁一脸严肃地看着山脚下。
江驯挑眉:“?”
椿岁握拳坚定道:“我一定要考个本科。”
江驯好笑,没明白她怎么挂了个和学习毫不相干的祈愿牌,又惦记着学习了。
“受什么刺激了?”江驯疏懒地问她。
“毕竟,”椿岁看向他,一本正经地说,“连佛都不渡本科以下了。”
江驯:“…………”
第16章
俩人很快到了半山腰的平台,椿岁站在台阶上,抄兜踮起脚尖看了看。
胡建人正捧着手机沉浸式厮杀,谈子逸仍旧要死不活地摊在野餐毯上。
郑柚边往嘴里咔擦咔擦塞着薯片,边捧着本口袋单词书默背。绝对是他们几个人里的学霸担当了。
听见有人下山的动静,谈子逸撑开眼皮瞥了一眼。见是椿岁,立马垂死坐起。
张着双臂喊了一声:“岁岁——快来,让我沾沾山顶的仙气。”
“来啦。”椿岁乐颠颠地准备起跑,忽觉背后一阵阻力,“?”
江驯正用拎着小猫小狗后颈皮的姿势,拎着她的校服后领,眼里刚刚还冒着点的热气,跟被人抽了火星子塞冰箱里似的,冷冷淡淡地垂眼看向她。
“?”椿岁一脸问号地回头看着他,并且下意识地晃着身子扭了扭。单方面认定这个姿势是江驯对她身高的侮辱。
椿岁严肃道:“干嘛?”
抬睫瞥了眼谈子逸,收回目光,江驯垂眼,不咸不淡地对她说:“有劲了?书包自己拿。”
椿岁:“?”这人又犯什么病?
隔空感受到冰刀的谈子逸:“……?”
胡建人盲打着排位,一脸暗示:你什么时候得罪过学神了?
谈子逸挑眉:母鸡啊。
“行行行,给我吧。”椿岁一把抢过来,背上就往山下冲,“来来来,新鲜热乎的仙气!”
“好嘞!”谈子逸站起来迎接她。
脚下一个顿挫急刹,椿岁这回被拉住的,是自己的书包。
“……?”悠悠转过脑袋,看见提溜着自己似的江驯,椿岁哭笑不得,“又怎么了?我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在你那儿呢?没了吧?”
侧颊轻绷,江驯冷硬地开口:“校规白收的?”
椿岁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
来不及去琢磨他此刻的语气,为什么冷淡中会掺着点不太流畅的,特像装逼装过了头的僵硬。
笑得颤肩,椿岁反手拉住江驯的校服袖子:“来,你跟我来。”
江驯看了她一眼,任由椿岁拉着往下走,又扫了眼山路台阶下还张着双臂托举明天太阳的谈子逸。
谈子逸跟被人猛得抡进冷库似的,冻得一哆嗦,胳膊倏地一垂,麻溜地重新躺回垫子上。
她一定好好躺着反思哪里得罪学神了。
终于逮到个嘲笑江驯的机会,椿岁乐滋滋地把他拉去和郑柚几个分零食。
“坐坐坐学神坐。”郑柚扔开她在江驯面前拿不出手的单词书,往胡建人那儿挪了挪。
胡建人游戏也不打了,一胳膊扫开毯子上乱七八糟的零食:“驯哥坐,随便拿随便吃。”
谈子逸闭上眼睛,继续装死。
“江驯你坐。”椿岁很严肃地牵着他校服袖子,把人拉到野餐毯上,解下自己的小黄鸭书包拉开,“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没上过初中?”
三人组&江驯:“……?”
塞了杯戳好吸管的草莓酸奶进江驯手心里,作为一名合格的学渣,椿岁调整了一下表情,看了眼谈子逸,又一脸不太自信地问江驯:“《木兰辞》是初中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