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上次例会,她从我英武的外表就看出来我是个靠谱的人。”白树鸣打断于枫的话,洋洋得意的挺了挺啤酒肚子。
于枫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却忍不住笑开了花。
白树鸣三十多了,前几年老婆因病去世后,一直在外相亲,却没一个女同志能看上他的。
“可不是嘛白部长,您一瞧就是当领导的料子。”
白树鸣也笑了起来,满意的让于枫先回去,自己改天再找顾婉蕴。
*
砖窑厂外,顾丽丹挎着食盒就要进门。
“等一等。”
顾丽丹停下脚步,转头问道:“同志,我是来找吴军宝的,他是我男人,我来给他送饭。”
看门的同志点点头,“我知道你是谁,你不是已经来了几天了嘛。”
顾丽丹笑了出来,“是我,那我先进去了。”
“诶!不行!”看门的同志连忙拦在了顾丽丹的面前,蹙眉道:“是这样的,有人举报你因为私事影响同志们正常的工作,我们这可是国营的砖窑厂,你耽误我们就是耽误国家创收,今天你不能再进去了。”
顾丽丹脸立即红了,“是谁举报我的?吴军宝吗?”
“这我可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说,反正你还是快回去吧。”
看门的同志态度坚决,死盯着顾丽丹,就是不让她进门。
顾丽丹站了许久,最终愁眉苦脸的蹲到了厂外的小路上。
这条路只要工人们下班,就一定要经过,她今天再堵一次吴军宝说说好话。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晌午的太阳升到了正空中。
顾丽丹的脚蹲的麻了,就直接坐到了旁边的红砖上,之后坐的屁股又疼了,就起来走两步。
“我说女同志,你干嘛非要在这儿等你男人。”
就这么等到了中午快下班的时候,看门同志从里面出来开门,看见顾丽丹仍旧在这里,忍不住问道。
顾丽丹尴尬的笑笑,“我,我等他,等他。”
“可是吴军宝今天压根没来上班啊。”他疑惑的挠挠头,在签到表上翻了翻,随后在顾丽丹诧异的眼神中,再次确认的点点头,“没错,他的确没有来,应该是请假了。”
等了三个多钟头的顾丽丹傻眼了,她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吴军宝不来厂里,难道还在农村老家住着?
顾丽丹带着困惑回到了家属院。
回家前,顾丽丹先拐到了邻居家,正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一阵孩子的哭声。
顾丽丹连忙走进去,结果屋里只有邻居家的孩子在哭闹着不吃饭。
“丽丹回来了。”
邻居大妈一边将孩子抱起来哄着,一边拿看笑话的目光打量着顾丽丹。
“嗯,我家晓亮呢?”
“哦,吴军宝今天回来了,他见孩子在我这儿,就直接给抱走了,咳咳,他是孩子亲爹呢,我总不好不给不是。”
顾丽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惊喜的问道:“君宝回来了?”
邻居肯定得点点头,“那还能有假,我总不能让孩子给个陌生人不是。”
顾丽丹一听,立即眉开眼笑松了口气,“行,那多谢了,我这就回家给他们做中午饭。”
看着顾丽丹转身离去的背影,邻居大姐露出了可怜的目光。
随后,顾丽丹看到自己家门外那把锁链后,彻底傻了。
“咣当”一声,饭盒被掉在了地上。
好半天过去,顾丽丹脸色涨红,几天来的委屈彻底爆发了出来,眼泪稀里哗啦的就往下掉。
她印象中的吴军宝是个憨厚老实的男人,怎么都不可能做的这么绝情绝义。
可眼下,他吴军宝这是铁了心要离婚。
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没有家,没有孩子,更没有男人了。
顾丽丹越想越难过,瘫倒在家门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结婚这么多年,这个家我也付出了不少,凭什么偷我的孩子!凭什么不让我进家!”
“呜呜呜呜……”
家属院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了吴军宝家里的事情,这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安慰顾丽丹,都各自躲在屋里透过窗户看热闹。
吴晓亮也是吴军宝的孩子,怎么都谈不上‘偷’字。
况且大家平日里是邻居,都知道吴军宝的秉性不坏,要不是顾丽丹真把吴军宝逼上了绝路,吴军宝也不至于想到了这么个法子出来。
至于顾丽丹对这个家的付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除了做饭,吴军宝连家务活都不舍得让顾丽丹做,都是他下班后再回来做。
“丽丹啊,你别哭了,这都吵着孩子了,君宝好像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了,你要不还是拿着先回娘家吧。”
“是啊,吴军宝到现在还能想着给你把东西收拾了,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就不要再逼他了。”
顾丽丹泪眼模糊看着门外的一个麻袋,抬手翻了翻后,自己的全部东西,也不过只是几件衣服一盒雪花膏,还有当年结婚时,吴军宝曾送给她的一块家传银元。
顾丽丹拿出银元,吸溜着鼻涕,放在嘴边吹了一下,赶忙放到了耳朵边。
轻轻的回声立即在顾丽丹耳边传开,又迅速消散。
这块银元当年顾丽丹收起来后,就再没拿出来过,也不知道吴军宝怎么知道她藏在哪里的。
可现在她只剩下这块银元,那个跟她一起听回音的男人,恨不得与她再也不见面。
顾丽丹瘫坐在门前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哭的没了力气,这才缓缓起了身。
“要是吴军宝回来了,你们跟他说,那钱是我们顾家的救命钱,当我谢谢他了。”
顾丽丹颓然拎起麻袋,敲了敲邻居家门,隔着房门说道。
“那你打个欠条吧。”
刚把孩子送到乡下父亲家里的吴军宝刚进家属院,直接了当的从身后拿出了一支笔。
“君宝!”
顾丽丹手一松,麻袋掉在了地上,可吴军宝却满眼厌恶。
“行了,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你把欠条签了吧,我这些年帮你们顾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咱们之间除了这次的五十块钱,互不相欠。”
“顾丽丹,我是个普通的工人,钱都是我一分一分的存下来的,我也不容易,你就放过我,把欠条钱了,再跟我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这些话,吴军宝站在家属院中,直接说了出来。
家属院一开始还安安静静,片刻后,就不断有人探出头来,帮吴军宝说话。
“是啊,我天天瞧你们顾家来人又吃又住的。”
“签了吧顾丽丹,要不睡觉都亏心,出了给吴家生了个孩子,你也没做别的了。”
“可不就是嘛,每天做个饭就啥也不干了,顾家人一来,连孩子都丢给君宝。”
……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人都看的一清二楚,只有顾丽丹还仍旧觉得自己没有错。
她带着恨意,将欠条抢过来,“好,我同意离婚,但欠条不能签。”
吴军宝沉默了良久,顾丽丹心里却还存有侥幸。
万一吴军宝心疼钱,不跟她离婚呢?
可吴军宝什么也没说,默默将欠条接了回来,“一定要撕破脸才算完吗?”
顾丽丹看着吴军宝眼中的失望,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根本不会有万一了。
在吴军宝威胁不签字就报警下,顾丽丹把欠条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两人随后又直接去办了离婚手续。
“如果不是为了我这血汗钱,我以后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一眼。”
吴军宝语气冷漠,扔下这句话后,转身不带丝毫留恋的离开了。
顾丽丹站在原地,左手里拎着自己的麻袋,右手握着那枚银元,心里好像被掏了各大窟窿。
这个大窟窿里什么都没有了。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顾婉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上面周五来视察,还有明天一天的时间。”张甜甜也起身松了松胳膊说道。
“是啊,明天应该就能解决完了,然后就是两天假期,可得好好休息休息。”
顾婉蕴跟张甜甜说着话,一起下了楼。
勤务部大楼外,远远站着一个笔直的身影。
“杨铎同志?”顾婉蕴下意识先喊了出来。
张甜甜则在一边露出诧异的神色,扯扯顾婉蕴的衣角:“这是杨师长吧,听说他脾气不怎么好呢,婉蕴你怎么喊……”
张甜甜说着,杨铎已经听到了顾婉蕴的声音走了过来。
“顾同志,我今天中午没在食堂看见你,你没吃午饭,是身体不舒服吗?”
顾婉蕴失笑:“没有,是我这两天工作忙,就随便吃了点从家带的零食过来,身体没事。”
“零食?”杨铎蹙眉,“那怎么行,你们工作怎么忙成这样,领导是谁?”
“我们财务处的一名同志前天忽然病倒了,现在做了手术在医院,我这才加了班,没大事的。对了,这是我们财务处的张甜甜同志。”
旁边的张甜甜早看愣了,她结结巴巴的开口,“杨师长,您,您好。”
杨铎则好像刚看见张甜甜一样,略微点头示意,随后又道:“明天再忙也得记得把午饭吃了才行。”
顾婉蕴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走吧,今天我送你回去。”
杨铎说完这句话后,立即担忧的注视着顾婉蕴的神情,生怕顾婉蕴拒绝自己。
“咳咳,那,婉蕴我先走了哈,咱们明天再见。”
张甜甜一句话都不敢多说,顾婉蕴看着她逃命般的脚步,有些疑惑的打量着杨铎。
“杨铎同志好像把我同事吓到了。”
杨铎不怎么在意的点点头,“哦……那顾婉蕴同志同意我送你回家吗?”
“当然。”
杨铎这才松了口气,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路上,顾婉蕴余光看着杨铎明显因为紧张紧绷的身子,忍不住觉得有趣。
自从那天杨铎从自己家离开后,两人这是第一次见面。
前两天没瞧见杨铎,顾婉蕴心里还疑惑。
这男人嘴上说着要追求自己,自己也同意了,可之后却好像没了踪影一样。
“对了杨铎同志。”
杨铎身子立即怔了怔,连忙道:“怎么了?”
顾婉蕴看着他这么紧张,差点笑出声音来,“我只是想随便跟杨铎同志聊聊天,怎么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我,我之前从没有单独跟女同志待在一起过。”杨铎解释道。
“哦?”
顾婉蕴不可思议的问道:“一次也没有吗?平常办公室里也没有?”
杨铎沉重的点点头,“是的,平常我也不怎么在办公室坐着,所以,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顾同志能提出来。”
顾婉蕴扬起嘴角,“好啊,如果有我一定提出来告诉你。”
两人如果是真心实意想要接触了解,那么还是不要扭扭捏捏的好。
“对了,顾同志刚才想问什么?”
“哦对,我昨天去问了盈盈姐才知道,毛纺厂的事情,是杨铎同志帮的忙吧。”
杨铎点点头,“是的。”
“那如果我不问的话,杨铎同志就不打算跟我说了吗?”顾婉蕴忽然质问道。
杨铎:“对的。”
顾婉蕴:“……”
好家伙,这男人能多说几个字真是太难了。
顾婉蕴继续循循善诱:“下次,如果杨铎同志再帮我什么忙,或者为我做了什么的话,希望杨铎同志可以主动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