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完了。”秦云柔温声回道。
安容一个眼神,司琴立刻走过去接了秦云柔的木托,把上头抄好的经书递到安容面前。
安容随手抽出一张,双手举着,施了桃花粉的凤眸微微晃动。
宣纸上的字体干净工整,从头到尾,一字不差,一字未错。
安容搁下宣纸,狭长的凤眸里带着点赞赏地看向秦云柔,颇为满意地评价道:“字体清俊秀美,你写的不错。”说完,便把宣纸放回木托上:“小惩以戒,以后警记于心,莫要再误了府上规矩。”
“奴婢知道了。”秦云柔回道。
“嗯。”安容站起身来,同司琴道:“点心和茶水都撤下吧,本宫乏了,要去小憩片刻。”说罢,又看向秦云柔:“你回东院用膳去罢。”
“诺。”秦云柔应道,正准备弯腰退下。
安容又想起什么来,忽而问道:“你昨夜可有侍寝?”
秦云柔弯腰的动作一顿,想到昨夜李云深按她在桌案上,两回折腾两次,便红着脸蛋微不可觉地点了下头:“有。”
“既是侍寝了,便在用膳之前,去厨房领一碗避子汤喝。”安容说着,又加重声音提醒道:“通房不可在正妻入府之前有孕,你须牢记于心,切不可犯了这世家大族中最大的禁.忌!”
“奴婢记住了。”秦云柔回道。
安容困乏的摆摆手:“那便下去罢。”
秦云柔弯腰退出东暖阁,又一路走出养心院,她昨夜虽然退了热,但温病还没有好全,身子骨还发虚,早膳又没来得及吃就被喊来抄经书,这会儿本就娇生惯养的胃疼的翻江倒海,连着额角鼻尖都沁出虚汗来。
好不容易忍着胃痛,走回了东院。
她跨进院子大门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檀云见她久去不回,不太放心,一直等在东院门口,见秦云柔差点摔倒,便赶紧过来扶住她。
“怎的去了这般久?长公主殿下没有为难你罢。”檀云担忧地问。
“没有。”秦云柔白着一张小脸摇了摇头,问道:“已经是申时了,厨房可还有剩饭菜?”
檀云扶着秦云柔往厨房走:“世子爷走前吩咐厨房,以后你的膳食专门单独准备,口味要清淡,食材要上乘,要琼浆玉露的娇养着。”
秦云柔听后,微微一愣。
檀云道:“你的午膳厨房备好了,这会儿一直在蒸笼上热着呢!”
秦云柔进到厨房里,主厨和副手和小丫鬟都不在了,只留下一个粗使婆子候着。
秦云柔认出那粗使婆子,唤道:“汤婆子。”
汤婆子赶紧走过来:“柔儿姑娘,你的午膳一直在蒸笼上热着呢!你这会儿可是要用膳了,我这就给你取来。”
“慢着。”秦云柔道:“你先给我熬一碗避子汤来,喝过避子汤,我再用膳。”
汤婆子见秦云柔面色发白,有些不忍:“柔儿姑娘,我看你面色不怎么好,这都申时了,要不还是先用过膳食之后,再用避子汤罢。”
秦云柔摇头,坚定道:“我要先喝避子汤,麻烦你了,汤婆子。”
汤婆子见劝不动她,便只能起身去生火熬汤。
等了三刻钟的功夫,秦云柔终是等来了避子汤,她捧着汤碗,看着里头浓黑的汤药,阵阵苦味从汤面冒着的热气中飘散出来。
秦云柔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捏住自己小巧的鼻子,闭上双眼,把避子汤快速地灌了下去。
“咳咳……!”秦云柔呛得直咳嗽,浓烈的苦味充斥着鼻腔,她只能皱眉忍耐,强压下胃部几欲呕吐的不适。
汤婆子见秦云柔咳的眼泪都出来了,赶紧递上两颗蜜饯。
秦云柔含下蜜饯,这才缓解了些许。
……
一晃便是七八日的光景,这七八日里,李云深确实没有再回过国公府,倒是制衣局那头的裁缝来了两趟,替秦云柔量体裁衣,从小衣到外袄,还有襦裙,绣鞋各式六套,按照的是国公府大丫鬟的级别,用的是锦绣布料。
月中十五的时候,秦云柔还领到了一笔月钱,统共二两银子,这要放在以前,区区二两银子,也不过是秦云柔一个月买香的钱,可如今身份低微,能有这二两银子,实属不易。
秦云柔便拿来小木匣子,把二两银子小心翼翼搁置在里头,又用小巧的铜锁锁住,藏到绣床的棉枕下面,这才安心。
这日,辰时之后,国公府便热闹起来,原来是世子爷李云深归府了。
秦云柔此刻正坐在东院的西厢耳房里,手里拿着个竹绷,低头仔细绣着娟帕。
她坐在临窗的位置,只见窗外的檀云正推了东院的木门往里头小碎步的跑来,秦云柔绣娟帕绣的专注,倒也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动静。
直到耳房半闭着的门被人推开,听到声响,秦云柔这才抬起美目朝外看,见到檀云额头沁着汗珠的站在门外,看向自己的眼神,染上几分焦虑。
秦云柔这才搁了竹绷起身:“何故跑的这般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檀云喘气道:“柔儿姑娘,是世子爷归来了。”
秦云柔先是一顿,很快便反应过来,不过,她清丽绝伦的脸上却没有喜色,反而显出些担忧来,没想到,七八日的光景过的竟是这般快,李云深一旦回府了,夜里的有些事便逃不掉了。
檀云见秦云柔露出惆怅,便小心翼翼地开口:“柔儿姑娘,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秦云柔不解地问。
“知道世子爷他……他带了个女子回来。”檀云说。
秦云柔一怔,迟疑着问:“女子?”
檀云忙握住秦云柔的手,用安慰的语气同她说道:“世子爷虽带了个女子回来,但我听说,世子爷只是让她做个普通的二等丫鬟,代替紫绡的位置,柔儿姑娘你莫要忧心。”
秦云柔摇摇头,她当然不会因为李云深带一个丫鬟回来,就忧心自己的位置不保,毕竟,李云深是镇国公的世子,贵为大理寺卿,位极人臣,这样的男人不会只有她一个女子。
檀云拉起秦云柔往外走:“世子爷回府,按照府里的规矩,我们这些做丫鬟的,都要出门相迎,你赶紧同我一道来罢。”
秦云柔和檀云来到东院门口,等在回东院的甬道上。
不消半刻,果然听到由远及近地脚步声。
李云深身披墨色大氅,正在近侍周茂的陪同下,匆匆往东院走来,他身后不远处,果真跟着一名女子。
待到走至近处,那女子见到立在廊下等待的秦云柔,却是眼眶一热,红着眸便疾步小跑上前,含泪唤道:“大小姐!”
秦云柔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抬了眉眼去看。
竟是初荷!
初荷跑到秦云柔跟前,想要拥抱秦云柔,可又顾忌到身后跟上来的大人物,到底忍着没敢伸手。
倒是秦云柔,她在这偌大的镇国公府举目无亲,又连日来受了多番折磨,此刻见到陪着自己长大的贴身婢女,已是热泪盈眶,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拉了初荷的手紧紧握着,就同她道:“初荷,我好想你。”
“大小姐。”初荷也回握住秦云柔素白的小手,含泪激动道:“初荷也好想念大小姐!日日都盼着能早日见到大小姐,能回到大小姐身边伺候。”
主仆俩热络的叙着话,倒是把一旁的檀云看傻了眼。
敢情世子爷领回来的这女子,竟是柔儿姑娘以前的侍女,倒是令人讶然。
此时,李云深已经走至东院门前,秦云柔对他找回自己落难前的侍女心存感激,便嘴角微勾,含了一抹感激的笑意同他做礼道:“恭迎世子爷回府。”
李云深长得俊美高大,他用坚毅的下颚瞥一眼秦云柔感恩戴德的小脸,便很快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低沉的男音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这便抬了白底黑靴,踏进了东院。
近侍周茂紧紧跟在后头,丫鬟檀云也跟上去。
秦云柔压下心中想要同初荷继续叙话的激动,只拉着初荷一道,踏过门槛进到东院,跟在李云深一行人的后头,往正厅走去。
第22章 022
来到正厅,李云深把初荷交给管事嬷嬷分配工作,自己则转身去书房处理带回来的卷宗,虽说今日是休沐的日子,但魏延的案子还没有结案,上头虽然没有催促,但李云深办案讲究效率。
而且,那魏延回乡省亲的妾氏竟是死在了返回的路上,李云深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带着仵作和侍卫赶往案发现场,这一来一回,便是七八日的光景。
按照往常,书房是由檀云伺候的,但李云深却抬了下巴看向秦云柔,沉声唤道:“你来伺候。”
秦云柔收回看向初荷的殷切目光,心中虽百般不愿,可面上却乖顺地走到李云深身畔,低垂螓首:“诺。”
周茂正抱着一沓厚重的卷宗站立在侧,李云深用下巴指向卷宗,对周茂道:“把这些给她拿着,你去门外候着。”
周茂掂了掂卷宗的重量,又看向秦云柔的细胳膊细腿,正准备同自家主子劝说一句,却在看到林云深投递过来的冷冽眸光后,及时的闭上了嘴。
“柔儿姑娘,卷宗厚重,你仔细些。”周茂说罢,把卷宗递了过去。
秦云柔抬了双手去接,那卷宗十多卷,卷卷都是竹牍,果真厚重,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李云深及时抬手,掌心撑住她的后背,把她扶稳。
“谢……”秦云柔才出口一个字,却被李云深凛冽的目光盯视住,吓得她贝齿咬住下唇,不敢再发声音了。
李云深缓缓低下头,朝她靠近,动作虽暧昧,可吐出的话语却是冷若寒蝉:“你是早上没吃东西么?拿个卷宗都能摔倒,这般柔若无骨,经不住半点折腾的模样,以后如何伺候本官?”
听他说到折腾,秦云柔不禁想到那一夜桌案上的蹂.躏,眼眶一酸赶紧低下头去,怕被李云深看到自己眼中的湿意。
等她再次抬头的时候,李云深已经转了身子,朝南面的书房大步走去,不悦催促道:“还不快些跟上!”
“来了。”秦云柔回道,吃力的捧着高过自己下巴的一大沓卷宗,跑着小碎步跟上李云深大步流星的步伐。
南书房。
巨大的金边黑木匾额镶嵌在四角飞檐的房屋中央,上书博文斋三个遒劲大字,此刻书房的雕花木门已经敞开,李云深抬了靛青色宽袍的衣角,已经跨过三寸高的门槛进到里面。
秦云柔抱着卷宗跟上,她今日穿的是国公府制衣局新裁的冬衣,上头素锦长袖衣,外搭翠色小袄,下头穿着府内大丫鬟专属的长及脚踝的藕色襦裙。
那襦裙虽然好看,但踏门槛的时候却不怎么方便,更何况此刻双手都捧了卷宗,又腾不出多余的手去提拉裙摆,于是,秦云柔便站在书房外头,面色有些为难。
李云深一眼便看出了她的窘态,但是不急着帮她,而是缓缓走过来,盯住秦云柔急的焦虑的小脸,同她嗤道:“若是府中丫鬟各个都像你这般,手不能提,脚不能抬,怕是都要被发卖出去了!”
秦云柔被李云深这么一顿奚落,原本就为难的脸色更加难堪了几分:“是奴婢的错。”
“既是错了,便要惩罚才是。”李云深沉下眸色。
秦云柔抬了清丽的眸子看他:“大人?”
李云深却没有说罚她什么,而是抬手拉了秦云柔襦裙的下摆慢悠悠提起一茬,说道:“走罢。”
秦云柔进到书房里,李云深让她把卷宗全部搁置在雕画精美的红木书案上,便拉开太师椅坐下,从悬笔架上挑了一只羊毫笔,又抬手拿了卷宗最上头的一本简牍,搁置在书案中央。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把卷宗徐徐展开,然后抬眸去看立于一侧的秦云柔,挑剔道:“你是不会伺候书房还是怎的?看见本官拿了笔,展开卷宗,都不知道磨墨伺候的吗?”
秦云柔一愣,立刻便反应过来,以往在淮安侯府,她在书房画画写字,都是丫鬟初荷磨墨,如今她是婢子,便要给主子磨墨伺候,刚才手腕酸痛难忍,竟顾着偷揉手腕,却忘了正事。
“是奴婢的错,奴婢这便给大人磨墨。”秦云柔说着,打开搁置墨条的沉香木盒,拿了最上面的一方墨条,双手压着至于浮雕砚台之中,细细研磨。
李云深修长手指握着名贵的羊毫笔,抬了深邃的黑眸看她低垂着天鹅一般的雪白脖颈,葱白皎洁的手指握住浓黑的墨条,细细打转,慢慢延展。
大约是刚才捧卷宗时候伤到了手腕,这会儿又要用力研磨,到底是疼痛难忍,便咬了牙关,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看着有些不耐。
回府的时候,李云深便打定主意,无论她如何求饶,自己一定要蹉跎她一阵,以解心头之恨,可这蹉跎才刚开了个头,见到她不耐的神情,李云深便心脏撕裂般的开始酸疼起来。
“算了!”李云深起身,夺过秦云柔手中的墨条,又拉过浮雕砚台,卷起自己鎏金云纹的袖口,转动有力的手腕,开始自己给自己研墨。
秦云柔一顿,即刻便反应过来,哪里有主子自己给自己研墨的道理,这要被养心院那头的人知道,自己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或者同上次一般,抄写经书十遍。
“还是让奴婢来……”
李云深抬了黑沉的眸看她,吓得秦云柔一个哆嗦。
“你磨磨蹭蹭的,要磨到何时本官才能落笔?”李云深用下巴瞥向一旁:“你去博古架上拿那套越窑青釉的香薰炉来,点上搁在第二层的香。”
“诺。”秦云柔低声应下,研墨需要力气,但是熏香却不需要。
熏香是雅事,从前做淮安侯府大小姐的时候,秦云柔也爱熏香,书房用静心凝神的沉香,寝房用安眠助睡的安息香,衣柜用优雅清新的苏合香,拔步床用沁人心脾的鹅梨帐中香,泡澡用滋养肌肤的玫瑰香。
母亲林菲爱香,所以养出的三个女儿也都爱香,不同场合用不同的香,人美肌香,便是如此了。
想到母亲,也不知她在御史杨则善那里过的好不好,是否同她一般,寄人篱下,强遭凌.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