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柔吓了一跳,想到若是此事传到养心院那头,怕是会招来灾祸,便赶紧道:“府中的规矩,奴婢不可与主子同桌用膳。”
李云深拍了一下桌面,厉声道:“让你坐你便坐,凭的这般啰嗦?”
秦云柔还在迟疑,李云深令檀云去关上正厅的房门:“我不说,檀云和初荷不说,外头谁会知道?”
檀云关了房门回来,李云深见秦云柔还是面露怯意,便软下声音同她道:“你莫要害怕,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皆替你挡着。”
说完,便拉了秦云柔纤细的手腕,把她按到身边的红酸枝木圆凳上,又低声同她耳语道:“万事有我,莫怕。”
秦云柔不再挣扎,怕自己露出拒绝的意思,又惹怒了这尊喜怒无常的大佛,便接过旁边初荷递来的一双碗筷,低下头去,细嚼慢咽的吃着。
李云深见她只吃米饭,便不悦道:“如何不吃菜?”
秦云柔慢慢停住,抬了清凌凌的眸子看向满桌的菜色。
黄豆闷猪蹄,上头撒了一层养颜美容的玫瑰碎末,河虾蒸蛋,上头搁着几片百合,云想衣裳花想容,是一道京都名菜,也是养颜美容的,还有芙蓉羹,如玉糕等餐后小点,皆是口味清淡的菜色。
“你上次说喜欢口味清淡些的,我便让厨子这般做来,可是喜欢?”李云深抬了眸子期待地问道。
“奴婢喜欢的,让大人费心了。”秦云柔说完,却并未抬手去夹菜。
李云深于是问道:“可是想要我替你夹菜,若是想要,便说出来。”
“奴婢不……”那个想字还未出口,在看见李云深微蹙而起的眉头时,秦云柔自觉的闭了嘴,她此刻大约摸到了几许这尊祖宗大佛的脾气,便是要顺着他的毛来,若是忤逆于他,便吃不了什么好果子。
秦云柔垂下螓首,面露娇羞:“奴婢想要大人替我夹菜。”
“好。”李云深回道,心情大为愉悦,连着刚刚蹙起的眉也舒展开来,连连给秦云柔夹菜,夹的她的小白碗都叠成小山,吓得秦云柔赶紧出声制止:“大人,奴婢从小脾胃不好,吃不下这般多。”
“你先吃。”李云深用筷子指了指秦云柔叠成山的小白碗:“吃剩的,我替你吃掉便是。”
秦云柔一怔,红霞悄然爬上脸庞,她偷眼去看身边的丫鬟檀云和初荷,见她们二人都背过身子,假装没有听到,便是愈发的窘迫了。
一顿饭,吃的心惊胆战,好不容易挨到吃完了,便准备起身同檀云初荷她们一道收拾碗筷,借着这个机会,赶紧离开。
却见到近侍周茂端着一碗汤药,进到正厅里来。
李云深朝正弯腰收拾桌面的秦云柔招招手:“丫头过来。”
秦云柔停下手中事务,心中迟疑,可面上不敢露出半分,生怕自己一个慢动作,又惹了祖宗大佛的不悦,便施施然走上前来,娇软着声音问道:“大人,何事?”
李云深接过周茂手中的汤药,用下巴点了点药碗:“来,喝掉它。”
“这是……什么?”秦云柔闻到飘来的苦味,有些不愿。
“是给你调理身子的药。”李云深道:“百益无害。你喝下便是。”
秦云柔看着眼前浓黑的汤药,不禁联想到那几日的避子汤,浓黑味苦,难以下咽,即便好不容易喝下,也是几欲干呕。
“奴婢的身子并无问题,可不可以?”秦云柔抬了乞求的眼,软糯的声音里也尽是哀求之意。
“不可以!”李云深抬手掐住秦云柔的下颚,问她:“是要本官亲自灌你,还是你自己来?”
秦云柔不想被灌,只能抬了轻颤的素白小手接过汤碗,她皱紧秀气的眉,捏住鼻子,一口饮下。
倒不是预想的那般苦,前味是有些苦涩的,但中味甘甜,后味竟是有几分馥郁芬芳。
母亲林菲养育三女一子,孩子小的时候经常生病,她便研究草药,习得中医,也在园子里种了好些药材,方便日常取用,秦云柔是长女,便从小随母亲一道认识草药,有时候母亲在采药配药熬药的时候,她也会跟着搭把手,便也识得一些草药。
人参、茯苓、黄芪、白芍、熟地、紫河等……
这药……竟是补气血的,为何要她补气血?
秦云柔不解,便脱口而出问道:“大人为何给奴婢用这补气血的药汤?”
李云深搁下汤碗,意味不明地睨她一眼,才慢吞吞道:“我看你身子骨娇弱,便想着给你好好调理一番,你毕竟是我的通房,若是每回行房,你都如上回一般昏死过去,当真叫人扫兴极了!”
原来是这般。秦云柔眸光黯淡下来,眼底略有湿意。
李云深又道:“以后这汤药,每月一副,我会亲自看着你服下。”
秦云柔有些不情愿,可想到那么苦的避子汤都硬着头皮喝了,这补气血的汤药总比避子汤好多了,且她不敢触怒李云深,便抿着唇点了一下头,回道:“好。”
用过午膳后,李云深领着秦云柔回书房。
秦云柔有些不想去,她更想同好不容易相见的初荷好好聊上几句,问问她这段时日过的如何,是如何被李云深寻到的。
李云深看出秦云柔的意思,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拉到身前,同她说道:“今日好好陪我,待我明早上朝去了,你多的是时间同你的丫鬟叙话。”
秦云柔听出李云深话中的意思,他知道初荷是她的丫鬟,特意把初荷找来顶替了紫绡的位置,他要的是秦云柔的感恩。
秦云柔低头做福,说道:“谢大人体恤。”
李云深看着秦云柔这副乖巧的模样,心念一动,便抬了手指轻轻刮蹭她嫩白的脸颊,低声说道:“我既体恤了你,那你今夜,也好好体恤大人我一番,可好?”
秦云柔微怔,眼神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想说好,却是动了动唇,那个好字含在唇中,脑海中自动浮出前几日夜里的种种遭罪,便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怎么,你不愿意?”李云深抬了她的下颚,强势逼问。
“没有。”秦云柔连忙摇头,心中苦涩,娇美的面上却含着笑意,只是那笑意僵硬,不达眼底,勾了唇瓣回道:“奴婢愿意的。”
李云深瞅着她,眸光渐凉,最后归于平静。
“跟上。”李云深走在前头,说道:“魏延的案子有几处疑点,你是最后的目击证人,我需要你的证词,跟我来。”
秦云柔抬了藕色裙裾的下摆,踏过书房三寸高的门槛,跟着李云深的步伐,进到书房里头。
李云深坐于太师椅上,他把魏延案的卷宗徐徐展开:“魏延的妾身余氏,于一月前回了一趟乡镇省亲,在回京的路上惨遭杀害,我带着京中仵作和大理寺的侍卫前去案发地查看。
经仵作验身后,发现余氏死于勒颈,案发的草地上有一根腰带,且余氏的左上臂有明显得抓痕,我猜测,该是凶手用左手从后方抓住余氏左上臂后,又用腰带勒住她的脖颈,把她活活勒死!”
秦云柔听李云深详细说完,抬眸与李云深投递过来的目光对视上:“大人的意思是,这杀害余氏的凶手,是个左撇子!”
第25章 025
李云深睨她一眼, 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他抬了右臂,干净的指尖点了点卷宗上的几行字, 继续说道:“死者余氏双手的五个指缝里头, 皆有少许的胭脂, 但这些胭脂却不是余氏日常所用。”
秦云柔听后,眼前渐渐浮出画面。
夜幕中,余氏不知因何离开了返京的马车, 她独自一人往前走,忽然, 身后出现一个人!
那人伸出惯用的左手从后方擒住余氏的左上臂, 惊慌失措间,余氏出声喊叫,却被那人从后头用右手捂住口鼻, 余氏奋力挣扎, 双手用尽力气去抓挠对方捂住自己口鼻的那只手。
“凶手是个左撇子, 且右手沾有女子的胭脂, 余氏挣扎求生的时候,把凶手右手手背上的胭脂抓进了自己的指甲缝里。”秦云柔得出结论。
李云深瞅她一眼, 问道:“那你也猜猜,这凶手是男是女?”
秦云柔微歪了脑袋,认真思考片刻,才缓声说道:“奴婢猜测凶手是男子的可能性大一些,但也可能是女子,若是女子, 肯定比余氏长得高些,壮些。”
“嗯。”李云深颔首:“留在案发现场的凶器, 也就是那根勒死余氏的腰带,是男子所用。但这种款式的腰带,在京都和附近的三省六郡皆有使用,若是以凶器寻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
秦云柔垂下长睫,左撇子,手上沾着女人胭脂,遗落的腰带……死者余氏是魏延的妾侍,魏延死于教司坊。
所有的信息串联在一起,秦云柔忽然想到了什么,可又不敢妄言,便试探着询问:“大人,可否带奴婢去看一眼那杀死余氏的凶器,腰带。”
“腰带现在在大理寺中。”李云深睨她一眼:“你不怕看过之后,沾了晦气?”
“奴婢不怕。”秦云柔道:“奴婢心中有一些猜测,想要看过凶器之后,再说与大人听。”
李云深没想到这丫头对探案有兴趣,且她天生直觉敏锐,这回又是死者魏延的最后目击证人,便存了一些带她去长长见识的心思,这才说道:“这样吧,我明日下朝后来府中接你,带你去大理寺里看那凶器。”
“好。”秦云柔应下。
说完话后,她感觉有些犯困,便抬了素手遮住娇嫩的唇,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李云深见小丫头精神不济,便握了她形状姣好的肩膀,低头靠近,呢喃着问她:“又想偷懒了?”
“奴婢不敢。”秦云柔后退一步。
李云深扣紧她的肩头把她拉到跟前,垂了眉眼打量她的神色:“七八日前的那场温病,可有好全?”
“应是好全了的。”秦云柔颔首:“谢大人挂念。”
李云深微蹙俊眉:“即是好全,如何早上犯困,下午又犯困了?”
“奴婢不知。”秦云柔摇摇头,又想起算算日子,自己的葵水该是这两三日要来了,以往她来葵水的时候,也容易疲乏犯困。
不过,女子的月事,她也羞于启齿。
李云深默默观察秦云柔变换的脸色,大约也察觉了些什么,他没有明着问,而是直接弯腰抬手,把秦云柔凌空抱起。
“大人这是做甚?”秦云柔吓得箍住他的脖子,唤道。
“抱你去屏风后头的罗汉床睡。”李云深大步走到隔挡的屏风后,把秦云柔小心翼翼搁到罗汉床上,又低头替她摘了绣鞋放在踏脚木上,抬手抽出叠好的白虎皮毛毯给她盖上。
秦云柔支起手肘想要起身:“大人,这不合规矩。”
李云深用下巴睨她一眼,抬了掌心把她按下去,强悍道:“我就是规矩。你听我的!”
秦云柔微张了唇,待看到李云深扫过来的一记凌厉眼风之后,便只得乖乖闭嘴,李云深的气场强硬霸道,她根本不敢忤逆他。
在沾了床没多久后,秦云柔便合了美眸,浅浅睡去。
她睡觉的时候面容恬淡,呼吸绵长。
李云深单手支着下颚,沉了眼皮看她这副睡相,竟是看的有些忘了时辰,直到案几上的线香燃到尾端,这才慢慢回神过来。
他站起身的时候,视线悄然的落到秦云柔的小腹处,又情不自禁的抬了宽厚的大掌,沿着她的小腹轮廓细细描摹一圈。
三年后……这里会孕育他们的孩子。
……
冬日,酉时初到,天色将暗未暗。
李云深这七八日都在外奔波,披星戴月很是辛苦,在用晚膳之前,他便令下人们烧好足够的热水,等自己回院子后,晚上沐浴使用。
晚膳前,安容从百丈寺求佛归来,李云深换了一身家常宽袍,外头系一件玄色大氅,便去了养心院,陪安容进膳。
大丫鬟司琴站在一旁,安静的给安容和李云深布菜。
安容姿态优雅地吃了几口,便搁置了碗筷,接过林嬷嬷递来的温水漱口,又用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擦完后,便转过头来,眼中含笑看向宝贝儿子。
李云深也搁了碗筷,漱口,擦嘴,所有动作矜贵优雅,姿态从容,他见安容眼中含笑,便问道:“母亲今日心情不错,可是在百丈寺替父亲算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