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行渐远,然后是房门合上的声音。
李云深这才回过身来,屋内已经没了秦云柔的身影,唯有暗香浮动。
他以拳抵额,心中暗道,当真是个折磨人的小丫头!
……
接连五日,李云深都回府安寝,他独自宿在主屋,并未召秦云柔侍寝。
李云深这样的行为举止,看在秦云柔眼中,便是坐实了李云深腻了她的前兆。
秦云柔心中暗喜,唯有一件事,令她略有惆怅,便是每日卯时之前就要起身洗漱,然后去东院的后花园陪同李云深一道晨练。
虽是惆怅,但晨起锻炼,毕竟是强身健体的好事,从刚开始的不适和抵触,到后面,也渐渐心平气和的接受了。
第六日的早朝过后,李云深正准备离开,时任锦衣卫总督的睿吉祥手中拿着柄拂尘,朝他走来。
“李大人留步。”睿吉祥尖细的嗓音唤道:“陛下召大人去勤政殿议事。”
李云深听罢,略作颔首,便撩了官袍调转方向,朝勤政殿而去。
原是七八日前京都郊区老宅杏树下挖出的两具尸首,经仵作验尸和衙门盘查,已经初步确认,男尸是京中富商的儿子冯虎,女尸是一个薛姓的妇人。
像这种死于非命的男女,在治安良好的天子脚下本就不多见,加上新帝登基不久,民间的一些流言蜚语尚未平息。
此时,又来了这么一起诡异的凶案,令京都近几日谣言四起,甚至含沙射影,暗指新帝谋朝篡位,因此触怒天神,才会使得神明发怒,降凶案于京都。
新帝从老太监睿吉祥那里听说谣言后,便在下朝后,把大理寺卿李云深单独召到勤政殿谈话。
“此案爱卿可有耳闻?”新帝把案件的简牍递到李云深跟前。
李云深从容接过,展开简牍看了一遍后,略作颔首:“微臣略有耳闻,案件刑部正在调查。”
“朕欲把此案从刑部调出,送至大理寺。”新帝问李云深道:“朕给你足月的时间,可有信心破此案?”
李云深看着新帝,说道:“一月足矣。”
新帝听罢,刚要露出笑颜。
却又听到李云深话锋突转,说道:“若臣能在月内破了此案,臣想同陛下讨一个承诺。”
“是何承诺?”新帝问。
李云深弯腰掀起暗紫色青蟒官袍的下摆,跪地叩首,然后直起身子,同新帝仰视着嗓音恳切地说道:“微臣请陛下赐婚,迎娶前淮安侯府大小姐秦云柔为臣的正妻,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好个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新帝听得来气:“上次舅舅就已经同你说过了,舅舅给她赦免奴籍,恢复良籍,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格外开恩,你竟然还如此的执迷不悟!”
李云深再磕一个响头,这才抬首,俊美昳丽的面容上染着执拗,眼中亦是
坚定不移,低沉悦耳的嗓音郑重其事地坚持着:“臣非她不娶,还望陛下成全!”
“你!”新帝气得瞪眼,抬手指向李云深:“你是要气死舅舅罢!莫说舅舅不许,就是你娘她也不会许你的,京中那么多名门闺秀,舅舅一定给你选个最满意的,你又何必如此固执!”
李云深把案件的简牍递回来:“既然陛下不许,那微臣也无话可说了。但是微臣刚才又重新看了一遍案件,这是民间凶案,按照我朝律例,应归衙门管,还不至于上交大理寺查案。”
新帝气得坐回龙椅上,指着李云深骂道:“你个臭外甥!你舅舅我不是听说外头风言风语传了好一阵子,这才想到把你喊来,让你这个断案高手给早些破案,平息了那些坏朕朝纲的谣言,非要朕说的这般明白吗?”
李云深跪在殿前,双膝着地,双手托着记载案件的简牍,既不答话,也不起身,就这么执拗的盯视着新帝,犀利如鹰的目光坚如磐石,不悔不灭。
新帝也不是轻易妥协的主,他等了片刻,没等到李云深的回答,便干脆站起身来。
“你要跪便跪罢,朕是不会改变心意的。这寒冬腊月的,朕倒要看看你能跪到几时?哼!”
说罢,新帝气哄哄地甩了袖子往偏殿去。
早朝一个时辰就结束了,近侍周茂在宫门外等到午时,却依然没有等来李云深,他吩咐下暗卫前去探查,才知道自家主子竟然跪在了勤政殿外。
周茂不解自家主子是因何事和圣上起了争执,竟是这般长跪不起?
第41章 041
酉时的时候, 天已经渐渐擦黑。
放了几天晴的京都,此刻竟然开始飘下雪花,刚开始还是碎碎小小的雪籽, 到后来, 便成了大雪纷飞。
入夜的寒风刮得又冷又凶, 吹着鹅毛大雪盘旋而下,又依稀有雨点滴下,雪花夹着雨水, 风雨交加,当真是又寒又冷。
长乐街上的人群已经散去, 看着愈下愈大的雨雪, 街边林立的商铺也早早关起门来。
亥时过半,大雪已经下了两个多时辰,连着勤政殿外的石阶上都积满了厚雪。
新帝算着李云深已经在勤政殿外跪了七个多时辰, 又见外头风雪交加, 天寒地冻, 便是再也忍不住的从勤政殿里走了出来。
“莫要跪了, 赶紧回去罢!若是染了风寒,你母亲怕是要进宫责怪朕了!”新帝见李云深还跪在殿前的玉石阶上, 头上的朝冠和肩头,甚至官袍衣襟都积了一层白雪,便皱眉驱赶。
李云深抬起赤红的双目,冰冷的雨雪抽打在他俊美的脸上,他哑声喊道:“舅舅若是许我承诺,我便归家!”
新帝看着李云深穿着官袍跪在雨雪里, 心中本就不忍,再加上李云深一口喊出舅舅二字, 他更是心疼。
“你怎就这么较真?一个女子而已,值得你这般吗?”新帝不解。
李云深全是血丝的眼睛满是坚定,他郑重其事地点头,大声道:“值得!”
新帝叹息一声,只道他这侄儿竟是个痴情种。
新帝接过老太监睿吉祥递来的竹伞,亲自弯腰递给李云深:“行了,你起身罢,舅舅允你就是,但是须得一月之内破此案,若是不破,承诺作废!”
李云深撑着地面慢慢起身,又缓缓伸出被冻的僵直的指头,轻轻接住新帝递过来的竹伞,冻的发白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谢陛下。”
……
两个时辰之前。
国公府的东院内。
秦云柔推开窗牖,见到外头竟飘起雪来,按照往日,这个时辰点,李云深是要归府的,今夜外头却丁点动静都没有。
初荷端着热水铜盆走过,同秦云柔道:“大小姐过来洗漱罢。”
冷风夹着雨雪刮进屋内,秦云柔抬手合上窗牖,应道:“来了。”
秦云柔洗漱的时候有些走神,初荷问道:“大小姐这是怎的了?魂不守舍的。”
秦云柔按住胸口摇摇头:“我不知道,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初荷于是道:“这李云深连着五六日归府,每日卯时都监督大小姐晨练,今日却没有归府,大小姐是不是对他起了思念?”
“我怎会思念他?”秦云柔摇头:“他虽是连着五六日都归来,可也再没碰过我了,我心中无比庆幸,想着他总算渐渐腻了我,离放我出府,也是指日可待。”
初荷听罢才安下心来:“大小姐莫要怪奴婢多嘴,大小姐现在的身份,最多给那大理寺卿做个贵妾,京都世家讲究门第,这大理寺卿又是皇室子孙,你和他如同云泥之别。”
“初荷,我知道我和他的身份间有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秦家女子亦不做妾,我和他……终归是不可能的。”秦云柔颔首道。
“初荷是怕,大小姐着了那李云深的道,若是动情,便舍不得离开了。”初荷道。
秦云柔沉下眉眼:“我不会对他动情,初荷你莫要忧心。”
初荷应道:“大小姐能如此便好。”
秦云柔握住初荷的手,同她说道:“初荷,以后我们赎身出去,租个二进的院子,支起门面卖鞋卖绣品,自力更生,也比做妾做奴好。”
“是了。”初荷也反握住秦云柔的手,主仆俩互相打气:“大小姐再忍忍,熬完这阵子,我们便自由了。”
夜里子时。
东院安安静静的。
东厢耳房和西厢耳房都已经熄了烛火。
周茂扶着有些虚弱的李云深从大门进来。
李云深怕吵醒秦云柔,便同周茂道:“动静小一些,莫要吵醒了她人。”
周茂看一眼自家主子布满血丝的眼,和虚弱苍白的面,皱眉应下:“诺!”
李云深进到主屋,让周茂去给他打水,简单洗漱后,便躺到金丝楠木的大床上休息。
周茂担心李云深今日在殿前跪了七个多时辰,染了风寒,夜里发温病,便提议让府中老大夫过来看治,却被李云深拒绝了。
“我一个大男人,若是发了温病,夜里出场汗就好了,请什么大夫!”李云深把周茂赶走,自己合衣躺到金丝楠木的大床上。
他抬手用内力吹熄了八仙桌上的烛火,又用内力把挂于金钩上的两侧玄色床幔放下。
李云深师从名家,从小习武,可谓是内力深厚。
他默背口诀,用内力把浑身的寒气逼出体外,又出过一身大汗后,这才渐渐恢复了脸色。
窗外的大雪渐渐平息,月光投进屋内。
李云深就着皎洁的月色从床上坐起,他一腿笔直的伸着,一腿勾起,一只胳膊随意的搭在勾起的腿上,脑袋埋进胳膊肘间,哑然失笑。
蓄谋了这般久,总算得偿所愿了。
如今,只差把案子破了,拿到赐婚的圣旨。
从此以后,她便是他的妻子。
与子偕老,一生相守。
……
次日的卯时不到。
秦云柔就被喊醒,她揉着睡意惺忪的眸子,看着立在跟前的男人。
“大……大人?”秦云柔被眼前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赶紧支着身体坐起。
李云深坐回她的绣花床边,抬手捏了捏她饱满的粉颊:“睡的这般沉,差点误了晨练的时辰,好在本官特意来喊你!”
秦云柔慢慢回神后,微歪了脑袋疑惑道:“大人昨夜不是没有归府的吗?”
“谁说没有!不过是归的比平日里晚了些。”李云深同她说道。
“晚了……些?”秦云柔问。
李云深并不想同她细说,便伸了长臂捞起旁边木架上挂着的胡服,扔到锦被上:“穿上胡服,去洗漱,本官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秦云柔见屋里已经没了初荷,便只好颔首应下:“好,大人先去外头等着,奴婢马上就过来。”
“昨夜下雪,外头天寒地冻的,你让本官去外头等你,倒是好大个架子!”李云深瞥了秦云柔一眼,站起身来,走到耳房的门边,抬手关上房门,拴上木条,回头道:“门已经锁好了,不会有人进来的,你放心更衣罢。”
秦云柔低头看一眼锦被上的胡服,又抬眸去看站在门边的李云深。
李云深被她瞅的发笑:“瞅什么瞅?赶紧换衣服,别耽误了时辰。”
秦云柔想到接连五六日的,李云深都不曾碰过她,虽然让她此刻更衣,有些害羞,但连着初荷那激进的法子她都用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呢!
李云深抱臂懒洋洋的靠在门边,抬了深邃的黑眸,全程不发一言的盯着秦云柔更衣,直到秦云柔穿好胡服,他才走近,单膝跪地,替秦云柔把胡服的裤脚全部扎进长靿靴里。
秦云柔用温水洗漱后,去妆奁前束发,圆形的雕花铜镜里照出她芙蓉出水的绝色面容。
李云深跟过来,站在她的身后,抬了双手轻搁在她的肩头,又俯下身来,同她亲密耳语:“可要本官为你绾发?”
秦云柔微怔,大安国的习俗,男子只可以替明媒正娶的妻子绾青丝,寓意夫妻同心,恩爱不移。
秦云柔透过铜镜看到里头李云深投递过来的炽热眸光,吓得垂下眉眼:“大人,还是奴婢自己来罢。”
李云深俊眉浅蹙,从后头伸手握住秦云柔雪白的下颚,慢慢抬高:“看着本官说话,莫要低头。”
秦云柔透过铜镜,对视上李云深的含情眼,她隐约感觉今日的李云深与往日的有些不同,却还是看不透他。
“可要本官替你挽发?”李云深再问一遍,语气森哑,已经有些逼迫的霸道了。
此刻的气氛告诉秦云柔,若是再拒绝,怕是吃不了什么好果子。
她眨动睫毛轻声回了个好字。
李云深这才满意的收回擒住她下颚的手,她下颚的肌肤娇嫩雪白,被李云深带着粗粝老茧的指腹这么一握,已经出了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