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刘浩骑上大马,领着一批近侍离开。
李云深把秦云柔送上国公府的马车,自己也坐了进去,他对车夫道:“回国公府。”
“是。”车夫勒起缰绳,驱动马匹拉车。
李云深放下车帘子,进到车厢内。
秦云柔刚才路过狱房,没见到秦楚楚,猜想她已经被放了出去,可她还是担忧,毕竟,睿鸿那种没感情的冷血邪魔,杀人对他来说都是眨眼的事,他还什么事情不敢做呢?
她实在害怕睿鸿对楚楚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大人,我要见楚楚一面。”秦云柔对李云深道。
李云深看着她心急如焚的模样,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安抚:“秦楚楚会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如何能不担心?你前几日也看到了,楚楚被那畜牲下了诏狱,还被铁链锁着脚踝,她看起来那么虚弱,睿鸿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禽兽,当年若不是楚楚救他一命,他如何活到现在,他就这样报答楚楚的?”
秦云柔说着红了眼眶,她急切地去抓李云深的袖口,恳求道:“大人,我必须要见楚楚一面,见她安然无恙,我才会放心。”
李云深顺势把秦云柔搂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抚:“好,我答应你,我替你安排和秦楚楚相见,但是,秦楚楚现在应该还在睿鸿手中,睿鸿官居正二品,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安排你们姐妹二人相见,还需要一些时间。”
李云深握住秦云柔单薄的肩头,俯身道:“柔儿,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安排你们相见,可好?”
“多久?”秦云柔需要一个确切的期限:“大人需要多久?”
李云深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们联手尽快把十年前的冤案破了,到时候赐婚的圣旨下来,我们把婚贴送到睿鸿手中,亲姐姐大婚,请亲妹妹参加,睿鸿没理由拒绝,我想,他会领着秦楚楚一起参加我们大婚,到时候,我安排你和秦楚楚单独见一面,如何?”
秦云柔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点头应下:“好。”
当时,秦云柔一心想要尽快见到秦楚楚,倒也没深思熟虑,后来,秦云柔回忆起这天,才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不觉间就中了李云深的圈套,情急之下就答应了嫁给李云深,做他的妻子。
……
国公府。
养心院内。
李云深领着秦云柔先回了一趟东院,一番沐浴之后,换上干净整洁的常服,才带着秦云柔来到母亲所住的院子请安。
“孩儿不孝。”李云深跪下叩首,一来是他这半年确实不曾在母亲跟前尽孝,二来,是感激母亲允了舅舅的赐婚之事。
安容坐在贵妃塌上,她穿一身银丝勾边紫罗裙,腰间一条金芙蓉玉腰带,袖口绣鎏金兰花,小拇指上戴着錾花珐琅的指甲套,葱白如玉的手中端着一盏釉色茶杯,正低头吹着琥珀色茶水上的浮叶。
安容不答话,李云深便跪着不起身,秦云柔同他一道,跪在安容脚下。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
安容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手中的茶,把釉色茶杯往贵妃塌中间的金檀案几上一搁,说道:“我儿当真好生厉害,用下诏狱这样的手段,逼着为娘应下这门婚事,当真是儿大不由娘!当真是翅膀长硬了!”
李云深来的路上,就料到安容肯定要发一通脾气的。
养尊处优的长公主,就算看了丈夫的信改变了主意,就算在圣上面前同意了破案之后,赐婚之事,可还是需要发一通脾气,尤其是当着秦云柔的面,展示婆母的威严。
安容原是想做个体恤儿媳妇的好婆婆的,可李云深对于秦云柔的执念,和秦云柔压根不把自己儿子放在眼里的态度,她其实是看在眼里的。
否则,半年前,秦云柔从卫池手中拿到户籍和路引,也不会想都没想就跑了,连着原本计划她若是赖着不走,就使些银子打发,那些准备好的银子,都没来的及使,人就跑的没影儿了。
倒是自己的儿子,不远千里跑去追,连着好不容易得来的九卿之位,都不要了似的。
用当今陛下的话说,就是,没想到啊长姐,深儿竟是个大情种呢!
大情种?安容一想到这三个字,就眼睛充血,额角突突直跳,抬手捏住眉心,闭上眼睛深深吸气。
林嬷嬷见状赶紧走上前来,替安容按压两边的太阳穴,轻声问道:“殿下,可是头疾又犯了?”
安容手里握着帕子,慢慢睁开美眸,摆摆手道:“没事。”
林嬷嬷这才退到一旁。
事已至此,大情种便大情种罢,她又能如何?再次棒打鸳鸯,拆散他们吗?秦云柔倒是无所谓的,她还乐于跑呢!可自己儿子呢?屁颠颠地去追,跟没了魂似的。
“都下去罢。”安容说着扶着旁边的金檀案几站起身来:“本宫乏了,要去暖阁小憩,你们都下去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罢。”儿大不由娘唉。
林嬷嬷扶住安容,朝抬起头的李云深比划了一下。
李云深知道安容这一关,暂且算是过了,也不知以后还会什么别的风雨没,倒也是不怕的,风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没什么怕的。
李云深扶着秦云柔起身,出了养心院的门,就情不自禁把人揽入怀中:“柔儿,娘答应我们的婚事了,现在只差把十年前那桩冤案破了,我就可以明媒正娶,迎你进门。”
第106章 106
李云深和秦云柔出了国公府, 便直奔大理寺而去。
进了公廨,那十年前的冤案卷宗就摆在桌案中央,厚厚的一沓竹简, 用黑麻绳捆缚。
李云深走上前去, 拿起卷宗竹简, 解开麻绳。
竹简在李云深修长的手指间徐徐展开,秦云柔站在他的身侧,微微垂下视线, 两人一目十行,几乎是同时看完了竹简上的案情记录。
十年前, 京都郊区以南, 每隔十日,便会惊现一具无头女尸,接连百日, 共十具无头女尸, 却始终找不到破案的线索。
后来, 京都附近的乡镇接连接到报案, 经过衙役带着报案家属逐一辨认尸体,虽没有了头颅, 但是尸身上的衣物还是被家属一眼认出,死去的十具无头女尸,皆是乡镇上的女子,都是十二三岁的豆蔻年纪,或上山采药时失踪,或下地干活时失踪, 或出门上街时失踪。
死的虽然都是民间少女,但是因为死者多达十人, 又被割去了头颅,那头颅至今未能寻到,便成为一桩无头冤案,原是封存在了衙门的库房里,后来新帝继位,告天祭祖,经由掌宗庙礼仪之官的太常寺卿许少彬提起,新帝才决定重启此案,让大理寺卿李云深监察。
若能半月内破获这桩成年旧案,便许他赐婚一事。
李云深看完卷宗,眉头深深蹙起,十年前的案子,莫说女尸早已化为一堆白骨,就是那些亲眼经历了案情的当事人,怕是随着岁月的流失,都已经忘记了大半记忆,更何况,破获需要从细节里洞察线索,而那些细节,经过十年的岁月变迁,也都被湮灭的差不多了。
李云深看向秦云柔:“柔儿,你如何想的?”
秦云柔垂下眼睫:“我在想……凶手当初杀死这十个少女之后,为何要大费周章,把少女的头颅砍下,你看……都已经过去十年,这些头颅至今未能寻到,或许……能寻回那些少女的头颅,便能顺藤摸瓜,寻到凶手。”
“柔儿果然很有破案的天赋,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了些思路。”李云深说着把秦云柔领到一排书架前面,从里面抽出一本《祭祀天典》递到秦云柔手中。
“这本《祭祀天典》记录着民间的各种祭祀传说。”李云深说着翻到第一百二十六页,指着第三行道:“你看这里,用少女的头颅骨架做成鬼面,在祭祀的时候戴在头上,可通天地,达神明。”
秦云柔看完李云深所指的那一行字,抬眸问道:“大人的意思是,少女们的头颅被凶手拿去做祭祀用的鬼面了?”
李云深指着页面最下的小字备注,道:“你看这处。”
“召唤亡灵祭,需要用到十个鬼面。”秦云柔把那一行备注小声念了出来。
可她转念一想,又摇头道:“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少女的头颅是真的被拿去做祭祀用的鬼面了,假如我们的推测是真的,那凶手又为何要召唤亡灵了?”
“这便不知了。”李云深合上书籍放回书架里面,拉起秦云柔的手道:“虽然过了十年,当事人对此事怕是已经记不清多少了,但还是要实地走访一趟,兴许还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寻。”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李云深也知道,此次陛下让他和秦云柔在半月之内,破获这桩成年旧案,本就是存了一些故意刁难的心思。
所以,这桩案情的破获难度,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怕是困难重重。
酉时。
李云深从后面虚抱着秦云柔骑马回了京都城内,大半天的城外走访果然收效甚微,十具女尸早就盖棺入坟了,死者家属提起十年前的旧事,大多讳莫如深,不愿意多说,即便有一两家愿意回忆的,也并不同意开棺验尸。
没有家属的同意,便不能强行开棺。
且即便开棺,化成骨头的尸体又能寻到多少蛛丝马迹呢?
“今日不回国公府了,干脆歇在别苑如何?”李云深问秦云柔,他牵动缰绳,让马儿放慢速度往前行进。
秦云柔手里捧着小竹简,还在沉思。
她并不在意今夜歇在何处,便随口道:“一切听凭大人的意思。”
说完,秦云柔心下琢磨:今日,姓江的那家人明显有松口的意思,若是明日再去走访,好言相劝,说不定江家会同意开棺验尸一事。
她在小竹简上写下一个江字,然后把竹简放回荷包内,侧过头来问李云深:“大人,今日你给我看的那本《祭祀天典》,关于召唤亡灵的祭祀写的并不详细,还有没有类似的更详细的记载书籍呢?”
李云深牵动马头,让马匹调转了一个方向,抄小路往大理寺别苑走去。
“祭祀类书籍的话……我读的并不多。”李云深思索着说道:“太常寺卿许少彬是掌建邦之天地、神只、人鬼之礼的官员,他那里关于祭祀的文典最丰富,明日早上抽个时间,去他那里拜访一下,看看能不能寻到些相关的书籍。”
“好。”秦云柔点头。
骏马停在了别苑门口,门童见到李云深回来,便赶紧上前相迎,李云深抱着秦云柔从马上下来,有马夫过来牵马,亦有大丫鬟倚翠上前伺候。
“厨房那头可有备膳。”李云深牵着秦云柔的手往宅子里面走,问倚翠道。
倚翠点头:“世子爷放心,厨房都备着的,自从世子爷回京之后,厨房便按照之前的习惯,除却世子爷的休沐日,便每日备上膳食,只要世子爷回别苑来,不消多时便能吃上热膳。”
“嗯。”李云深点头,问秦云柔道:“在外头跑了一天,也是辛苦,你晚膳想要吃些什么?”
秦云柔心里记挂着案情,对吃食向来不讲究:“口味清淡一些即可。”
李云深对倚翠吩咐两句,倚翠点头,便小跑着去厨房传话。
用晚膳的时候。
秦云柔同李云深提起江家:“大人,我觉得……江家那户人家,是个明事理好说话的,死者江容的哥哥江寒今日就有想要答应开棺验尸的意思,只是死者父母性格迂腐一些,又怕乡村邻里的碎言碎语,才会拒绝。
明日我们早上去拜访完太常寺卿许大人,我想着下午再去一趟江家,把江寒和江家父母分开来,一个一个的谈,一个一个的击破,让他们应下开棺验尸一事。”
李云深听秦云柔说完,点头同意她的提议,又勾了唇角,笑着问道:“原是怎么喊你不要自称奴婢都是不听的,如何现在一口一个我了?”
秦云柔被李云深提起这茬,红着脸蛋睨了他一眼才道:“这不是快要成亲了吗?以后都要做夫妻了,还称什么奴婢呢。”
“你倒是敢说,一点不知羞。”李云深嘴角挂着笑意道:“万一……我是说万一半月的期限里面,我们破不了此案,陛下收回成命,拿不到赐婚圣旨,如何成亲?嗯?”
秦云柔小嘴一撅:“有大人在,如何不能破案?”
“这么信任本官的吗?”李云深唇边的笑意更深。
“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余地吗?”秦云柔道。
李云深一把抱住秦云柔:“没有余地了!赐婚之事不容你后悔或者拒绝,这事儿铁板钉钉,势在必行!”
“好了,吃着饭呢!倚翠在旁边看着呢!”秦云柔红透了脸,急得去拍李云深紧紧箍住她腰间的铁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