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压根没想过跟任何人商量,她只是告知而已。
可是面对竹瑶满脸笑意,红叶不忍拂逆,只得咽下自己的揣测,勉强道:“是啊,主人。”
“啊,对了。”竹瑶又一拍手,说道:“鲜紫苏是三师兄弄来的,我们叫上他一起去找大师姐吧。”
说完,不等红叶回答,她便兴冲冲地离开瑶雪宫,去找三师兄广尘。
玉尘宫,广尘听了竹瑶的来意,面露为难。
自库房回来他一直在修炼,堪堪稳住道心,此时心中想起还甚是后怕,哪里敢去触大师姐的霉头。
“三师兄”竹瑶没看懂广尘的难色,一如既往地撒娇道:“你特地给我准备的鲜紫苏,人家不想辜负你的心意,你陪我去找大师姐要回来,好不好吗?”
广尘很想说自己可以再叫人去采,不用专门去要大师姐的,只是他还没开口,竹瑶就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
“而且人家这几天有事,没能去讲道堂听课,大师姐肯定会怪我的,三师兄一直都有去,看在你的面子上,大师姐就不会罚我啦。”
说起这个,广尘就想起今早自己当众逃课的行为,心中的退堂鼓邦邦响。
“小师妹,其实采紫苏不难,我宫里人手多,这就安排人连夜给小师妹你去采一些来”
“三师兄!”竹瑶噘嘴,不悦地打断广尘:“天这么黑,怎么采到好紫苏嘛。你也太狠心了,一点不体恤普通弟子,让他们好好歇着吧。”
红叶和玉尘宫的弟子们听到竹瑶的话,感动不已。他们没有想过,竹瑶的话与其说是体恤,不如说是看不起,觉得他们采不到好紫苏,所以找了由头不要他们去。没人想到这一点,大家只觉得竹瑶真好真善良,难怪比大师姐更受欢迎。
连被指责的广尘,也觉得小师妹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让他自愧不如。
“小师妹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
见广尘乖乖认错,竹瑶露出笑容,趁机又提出要求。自觉理亏,广尘只好答应陪她去寒辰殿,找大师姐要鲜紫苏。
只是心里到底没底气,广尘又去君尘宫叫了四师弟君然,然后师兄妹三人带着各自道宫里二十几号弟子,浩浩荡荡开往寒辰殿。
寒辰殿大门紧闭,禁制森然,到了跟前,脾气最冲的君然不顾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敲门,边敲边喊,气势汹汹,不知道得以为他来寻仇。
可君然喊到嗓子冒烟,也没有任何回应。
广尘看不下去,喊住他:“寒辰殿只有大师姐一人,也许这会儿她出去了。”
“这么大的道宫就一个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天到晚古古怪怪。”君然嘟囔道。
尽管他没明着说,但在场谁都听得出来,古古怪怪指得是大师姐。有一就有二,抱怨的情绪渐渐在众人间滋生。
“三师兄,四师兄,现在怎么办呀?”
明明是始作俑者,此时竹瑶却睁着一双大眼睛,天真地询问广尘和君然,仿佛刚刚吵着要来找大师姐要东西的人不是她。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三人中年纪最长的广尘无奈道:“咱们等等吧。”
等啊等,等啊等,众人在寒风里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寒辰殿依旧大门紧闭,禁制森然。
这下子,就连善良温柔的小师妹都憋不住了。
“大师姐,我是竹瑶呀,你在里面对吗?开开门好吗?我和三师兄、四师兄想和你聊聊。”
“大师姐你理我一下好不好?就算,就算你不愿意把紫苏草还给我们,我们这么多人来看你,你能见我们一下吗?”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到这里,竹瑶的声音里带了哽咽,惹人心疼。
“够了!”一直偷偷爱慕竹瑶的君然捏紧拳头,恨恨地看着寒辰殿:“师妹你没做错任何事,是大师姐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待我将事情禀给师尊,定让她还你一个公道。”
寒辰殿里被打昏的乔寒,并不知道家门口演了一出苦情玛丽苏。
不过乌泱泱的玛丽苏师弟师妹们贡献了大量的恶意值,经过小白的转化后,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乔寒的丹田。
加上这段时间的累积,枯竭的丹田变得充盈,原本修为尽失的乔寒重新踏入炼气境。
快天亮的时候,她终于苏醒。得益于灵气充盈和重新入境,伤势基本痊愈,乔寒捏了个洗尘诀,将自己打理干净。
屋里屋外一片狼藉,桌翻椅倒,院子里的青石砖碎了好几块,到处都有血迹。
想了一下,乔寒决定不把昨晚的事声张,捏着法诀,打算把一切复原。
刚要施展,她腰间的广令牌忽然亮了。
“逆徒乔寒,速至刑楼,限时半炷香,若敢违令,诛!”
落款是丹云门掌门师尊,白微。
第4章 “我修无情道”
“诛”字鲜红,刑楼的名字听起来就很不妙。
尽管只有半柱香时间,乔寒没有慌乱,将血迹抹除,桌椅青石复原,然后驾着九宝葫芦,掐着点出现在刑楼外。
刑楼共有九层,地上三层,地下六层,外形是普通小楼,但砖石、柱子、门匾全是黑色,时不时有阵法的蓝光闪过,大白天看起来都阴森森的,叫人胆怯。
此时,邢楼正门大敞。乔寒迈步,踏了进去。
里面温度奇低,仿佛要把人冻成冰块,乔寒适应了下昏暗的光线,看向上方。
房间正中的判刑台上,坐着一个紫衣道袍的青年男子,鬓若刀裁,面如冠玉,不苟言笑,一身久居高位的冷肃。
不用说,他便是丹云门的掌门,化神期师尊白微。
白微身旁是小师妹竹瑶,神情委屈,再过去是广尘和君然,一个面有不安,一个白眼直翻,三人一字排开。
不知道为什么被召来刑楼,乔寒行了礼,没有再说话。
气氛凝滞,僵了一会儿,白微开口道:“逆徒,你可知错?”
“请师尊明示。”乔寒谨慎地道。
见乔寒不认错,白微神色更冷。
“身为大师姐,你不但不做好表率,反而出手抢夺师弟师妹的药材,被发现后整夜躲在道宫闭门不出,简直无耻至极!”
面对白微的严厉责备,乔寒的心反倒放了下来。
原来是为了紫苏草,她还以为白微知道了虚云炸丹田的事,要借机发作冤她挑起两派争端。
不过,整夜躲在道宫闭门不出?这个锅她不背。
“禀告师尊,昨夜寒辰殿遭魔入侵,我与妖魔斗了许久,昏死过去,并不知道师妹他们来过。”
乔寒语气淡然,但昏死二字足以说明情况凶险。更何况能摸进丹云门内门道宫,绝不是一般妖魔,对方定然实力强大。而乔寒现在的修为比普通弟子还不如,她一个人与强大妖魔苦苦对抗,师弟师妹不但没人帮她,还告她的状。
白微就是再冷漠再偏心,闻言也不禁生出一丝歉疚之心。
“真得吗?”竹瑶一脸好奇地开口问道。
见大家都看向她,竹瑶似犹豫,又似鼓足勇气地道:
“明明昨晚我和三师兄、四师兄在寒辰殿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根本没见到什么妖魔啊,连一丝魔气也没有嘛。”
“大师姐,我知道你还在怪我,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的错。但是三师兄和四师兄没有错啊,请你不要那么冷漠地对他们。”
“也请你不要用谎言敷衍师尊,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吧。”
说着说着,竹瑶眼里漫了水汽,娇小的身躯颤抖着,语气大义凛然,直接将乔寒定义成一个小肚鸡肠、谎话连篇的小人。
白微的歉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竹瑶的怜惜,以及对乔寒的怀疑。
一旁的君尘见不得竹瑶难过,道袍一甩,指着乔寒义愤填膺地嚷道:“大师姐你为什么总是欺负小师妹?往日你苛责我们便罢了,小师妹处处想着你,你还怪她怨她,你的道心不会痛吗?”
她的道心不会痛吗?乔寒有点想笑。
事实上,她也真得笑了,嘴角弯起,笑意不达眼底。
幽暗的刑楼里,高挑瘦削的女子一身红衣,像淤泥里傲然绽放的红莲,超凡脱俗,阴影打在她寡淡的五官上,凤眸薄唇,清冷绝艳。
判刑台上的竹瑶呆住,白微、广尘和君然也怔愣,他们以前从未发觉,乔寒很美,不是小师妹那种纯真的甜美,是另一种美,是百折不弯如极品剑刃的锋利之美,是俾睨众人不屑凡俗的傲气之美。
是独属于大师姐,独属于乔寒,独属于眼前人的旷世绝色。
平生第一次,竹瑶生出了嫉妒之心,她很清楚,即便穷尽一生修炼到化神渡劫,她也不可能拥有大师姐这样的气质。
因为她不是天才,她只是一个比普通弟子有天赋,却比乔寒差得远的修士。
今日之前,竹瑶多多少少对乔寒的遭遇感到愧疚,但是意识到自己永远比不过大师姐之后,她的内疚悉数被妒忌替代。
乔寒不是天才吗,不是大师姐吗,保护她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想到这里,竹瑶挺直了腰板。
但有这种想法只是竹瑶,广尘和君然两人不自在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乔寒。
而白微恍了一下神后皱起了眉头。
他最不喜乔寒的,便是她的这一身傲气。这一身和她的父亲,丹云门曾经的首席大弟子,如出一辙的傲气。这样刻在骨子里的不屈不折,让白微不免想起那些年被大师兄稳压一头的狼狈。
“逆徒!”邢楼阵法启动,蓝光直窜,白微厉声喝斥:“你死不认错,满口谎言,我今日便罚你下第三层水牢悔过。”
“慢着”
“不可”
和乔寒的声音一道响起的,是丹云门长老北岩的喝止声。
年约四十,英挺刚毅的北岩疾步而来,背后的青色定魂旗闪闪发亮,挡住了下落的阵法。
“五师叔。”竹瑶、广尘和君然赶紧行礼,心中颇觉奇怪。
五师叔执掌外山门和派事坊,一向很少过问内门的事,怎么突然替大师姐出头?
不等白微询问,北岩就道:“掌门,我接到巡查弟子的报告,外门禁制有损坏,坏处附近残留着魔气。”
“当真?”白微猛然站起。
“我亲自查了三遍,千真万确。”北岩神色凝重。
白微的脸色难看起来,一是因为丹云门竟被妖魔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二是乔寒并没有撒谎,她昨夜被妖魔袭击,苦战昏迷。
而他作为丹云门的掌门,不仅失了护佑门派之责,作为乔寒的师父,更让徒弟寒心。
于是,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被弄得里外不是人的白微,看到竹瑶、广尘和君然三人惊讶不信的模样后,便十分不顺眼。
要不是他们师兄妹三人联手串通一气,言之凿凿的,他又怎么会错怪乔寒呢。
听说真有妖魔破了外门禁制,进了丹云门,竹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丹云门的禁制虽然比不上剑宗那帮修炼狂魔,但比逍遥谷、多宝阁两派强多了,他们都没被妖魔入侵过,丹云门怎么可能被妖魔侵入呢。她不相信。
可是报消息的不是普通弟子,而是五师叔。他一向耿直刚正,不可能专门为了免大师姐受罚,撒这种不着调的谎。更何况底下有诸多巡查弟子,是真是假一问便知,根本瞒不过人,所以消息绝对是真得。
也就说昨晚大师姐被妖魔打伤,在寒辰殿里昏迷不醒,他们却在门外为了一些紫苏草大喊大叫,还跑来向师尊告状,真是丢人。
若此时地上有条缝,竹瑶恨不得立即钻下去。广尘和君然也是,头低得像霜打的茄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北岩可没心思照顾别人的感受,对白微道:“掌门,巡查弟子在寒辰殿往后山方向发现大量血迹,但没有找到那妖魔。”
“根据残留的魔气推断,那妖魔至少化神期。”
化神?这下子,不光白微等人惊讶,连乔寒都讶异了。
昨天她和虚云交手,虚云撑死了筑基圆满,就算天赋加成,顶多比肩金丹期,金丹之上还有元婴,元婴之上才是化神,差得远了。
乔寒的思绪飞快运转,她知道,虚云肯定不是化神期的妖魔,但她昨日房里确有魔气,有一种可能,入侵丹云门的妖魔抓了虚云放在她房里。
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引她杀虚云,挑起丹云门和密云宗的斗争?是了,修真界大乱,妖魔才有可趁之机。
不过昨晚虚云自毁丹田,就算逃了,活下去的机会也不大,只要她不说,这挑拨离间之计就不会成。想到这儿,乔寒抿紧唇。
在乔寒思考的时候,竹瑶也在拼命想办法脱责。
“师尊”竹瑶怯怯软软地道:“我跟三师兄、四师兄真得不知道寒辰殿遭了魔,我们可不可以去帮大师姐清理修建,以赎罪责啊。”
令竹瑶没想到的是,向来宠她的师尊,竟然直接驳了她的请求。
“你们三人犯下大错,当受重罚。广尘、君然,你二人作为师弟,信口雌黄冤枉师姐,不尊不敬不忠不义,罚你二人下第三层水牢,思过三月。”
话音刚落,不等广尘和君然求饶,两人的头顶瞬间落下缚罪阵,脚下地面裂开,二人被狠狠打入水牢。
刑楼第一层已经冷得要把人冻成冰,地下的水牢比第一层冷上三十倍,不光冷,每隔半个时辰,冰凉刺骨的水就像潮水般涨起来,将整个水牢淹没,持续一炷香之后再褪去。
被扔进水牢的广尘和君然,不但要用修为时时抵御冰寒,更要不断体验到淹死的感觉,整整持续九十天。
听到三师兄和四师兄的惨叫,竹瑶吓得小脸煞白。她猛地跪下,扯住白微的衣角,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哗啦啦地流,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对不起师尊,对不起,我不知道大师姐受了那么大的罪,是、是三师兄要送我鲜紫苏,四师兄要我来找您,我不想的,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师尊,您原谅我一回吧。”
毕竟是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看到竹瑶哭得喘不上气,白微面露不忍。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女声问道:“小师妹,你真得不是故意的吗?”
听到乔寒的问话,竹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