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乔寒被贴过许多标签,恶毒,自私,冷漠,即便在她全力帮助过的逍遥谷众人眼里,她也是严肃的,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只有夜枭,从一个小小的举动中认定她是一个好人。
这一刻,乔寒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
她记得前世看过一句话:人这一生,遇见爱不稀奇,稀奇地是遇见理解。
她觉得夜枭这个人怪有趣的,明明看起来是个战斗狂,偏偏心思细腻到竟然能理解她的举动。
收下雪寒蝉,乔寒嘴角微扬:“夜道友,明天见。”
蜻蜓点水的笑容,却让夜枭不由得一怔。
片刻后,他同样扬起嘴角,身上那种如同古剑一样的傲然褪去三分,显露出几分二十多岁男子该有的腼腆。
“好,明天见。”
不等乔寒说话,他迅速摆手,踏着剑消失在夕阳里。
“你为什么答应同他切磋?”
虚云含着怒气的声音打断了乔寒的思绪,她看向他。
“为什么不能?”她好整以暇地反问。
自从表白后就总是被忽视,虚云没料到乔寒竟会回应,他忍不住露出笑容。
笑到一半又想起乔寒和夜枭的眉来眼去,虚云心里头一梗。
笑容显得古怪又苦涩。
第61章 “他去死!”
“你要是想找人切磋, 我也可以。”虚云挺起胸膛,自荐。
乔寒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太傻了。
“不必。”她摆摆手,回屋。
眼睁睁地看着房门关上, 虚云揪揪头发, 满脸挫败。
旁观的广尘想嘲讽, 又忌惮虚云的狠辣,到底没敢吱声。
在门口徘徊了几圈,虚云一跺脚, 气哼哼回自己房间。
怪他实力不够,没能弄死夜枭, 否则哪有这么多麻烦。
虽然想好好修炼, 但虚云整晚还是心绪不宁。
第二天早上,他一听到开门声立马奔出门,往乔寒面前一拦。
从昨天到现在虚云一直怪怪的, 乔寒动了真火, 眉头一拧。
“你闹什么?”
声音从所未有的严厉, 虚云再迟钝也听出了怒意。
“我”
虚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介意乔寒和夜枭在一起, 甚至超过从前的情敌玉谷子。
只要一想到昨天乔寒看夜枭的眼神,他的心就特别特别难过。
就像面对一场他快要输了的仗, 所有的兵力都已穷尽,对手却毫发无损。
“我没闹。”罕见地低下头,虚云闷闷地说:“金丹大会夜枭是我的劲敌,万一他找你切磋其实是想趁机打探我的实力怎么办?”
这一点乔寒早就想到了。
“虽然你挂着丹云门弟子的名头,但你的修行仍旧是密云宗的路数。若夜枭与我切磋以推测你的修行,反倒能误导他, 是好事。”
以为虚云真心实意地担心金丹大会,乔寒的神色放缓, 想想他这么认真也是为了帮她夺八荒炉,乔寒的语气温和许多。“你别担心,我跟夜枭切磋一是为了雪寒蝉,二是探探他,回来后我找你,我们一起演练,对付他。”
听到这话,虚云阴霾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原来乔乔是为了他!他就说乔乔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怎么忽然答应夜枭的请求,原来真正的目的是想帮他打探夜枭。
像夏天饮了一大口冰水,虚云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透着舒爽,心中的猜忌、怀疑、纠结和痛苦通通消失不见,惟有感动和快乐。
“乔乔你对我真好。”双手背在身后,虚云笑得美滋滋。
乔寒觉得虚云活像一朵向日葵,她捏捏手指,忍住揪一下试试手感的冲动。
看在替她争八荒炉的份上,她愿意容忍他的自作多情。
“我去了。”
“嗯,早去早回哦。”虚云朝着乔寒的背影使劲挥手,宛如送夫从军的小娘子,满眼写着不舍:“乔乔我等你哦。”
哦他个头哦,九宝葫芦没忍住颠了一下,加速飞走。
按照夜枭给的指使,乔寒来到剑宗的试剑台。
试剑台位于绿洲边缘,一座十几米的沙丘之中,经年累月的黄沙在劲风的作用下被风蚀成柱子。八根柱子被人为保留,巧妙地组成一个八卦阵,阵法中心就是八边形、长宽各十米的试剑台。
乔寒到达的时候,夜枭已经在了。
看见乔寒,夜枭的眼神一亮,等她落地,他迫不及待地抱拳行礼。
“乔道友,请赐教。”
“客气。”
寒暄过后,两人都拔出自己的剑。
夜枭的剑名曰炎阳,采烈阳真火于火山口锻造,至刚至烈,配上他大开大合的刚猛剑招,堪称一剑荡八荒。
而乔寒本身是冰灵根,修行路数偏寒偏冷,剑招也是阴柔一挂,虽然修为高于夜枭,却招招被他克制。
再加上夜枭根本没有留手的意思,打了不到一个时辰,乔寒的剑就被挑飞。
剑锋携裹着炙热灵气架在乔寒肩上,烈烈的剑风在细白的脖颈上划出一道红痕,几滴血珠滚出来。
看见血迹,夜枭这才从昂扬的战斗状态回过神,略带慌乱地收回剑。
“抱歉抱歉,我打得太入迷,没有注意。”
“没关系,既是切磋,有伤在所难免。”
乔寒不在意地抹掉血渍,这点小伤连疗伤丹都不需要吃。
闻言,夜枭对乔寒更有好感,觉得她一点也不忸怩做作。
像乔道友这般的女修士着实稀少,夜枭记得有一回他和玉霞师叔切磋,因为自己不小心划到她的手,玉霞师叔觉得会留疤,狠狠揍了他一顿,害他三天没能修炼。
不过乔道友性格虽然,这实力......
夜枭:“我很抗揍,乔道友你不用手下留情的。”
愣了一下,乔寒声音不冷不淡地道:“这就是我真实的实力。”
她真得没有故意放水。
可夜枭却不这么认为,他上下打量乔寒,有些怀疑地问:“你是当世奇才,修为已是元婴,怎么可能打得”
他想说“打得这么烂”,但想起平时师门众人总劝说他少说话,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然而有时候无声胜有声,乔寒大致猜出夜枭的意思,神色赧然。
实话说,她一直对自己实战能力不是很清楚,尤其金丹之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炼丹,为数不多的实战经验都来自跟虚云火拼。
既然能单枪匹马灭了密云宗,虚云的实战经验肯定不差,乔寒以为自己能和他打平手,应该也不算差。
现在想来,或许不是她能打,而是虚云让着她。
乔寒微微怔住。
她好像从来没想过,虚云杀人如麻,独独跟她打的时候,伤得一定是他。
就连那次两人闹翻脸,差点掀了寒辰殿,到最后伤重得是他,而不是她。
心中一动,乔寒道:“夜道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没等夜枭说话,乔寒就飞快地道:“你可否与在下的小师弟切磋一场。”一听有架打,夜枭二话不说同意了。
其实昨天看到虚云的身手之后,夜枭就动了和对方打一场念头,但后来乔寒露了一手,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乔寒身上。
但今天乔寒的表现让夜枭大失所望,实际上乔寒不说,他过会儿出去也要找虚云。
至于虚云总给他脸色看,一看就不喜欢他,这对夜枭来说根本不是个事。
只要能练好剑术,看点脸色算什么,反正在师门他也没少看掌门和师叔们的脸色。
他的心中只有剑,只有练好剑,只有修炼。
收到口信,片刻后虚云便出现在试剑台。
他满脸笑意,然而当他看到乔寒脖颈间的血色,脸色瞬间阴下来。
残影闪过,虚云站在乔寒面前,白嫩的指尖颤抖着,抚上细小的伤痕。
“乔乔。”满眼心疼,虚云低下头,轻轻吹了吹已经快愈合的剑伤,“疼不疼?”
虽然觉得虚云有些小题大做,但乔寒并非不知好歹的人,更何况她依稀意识到,虚云可能一直偷偷让着她。
“我没事。”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下虚云的肩膀。
感受到肩膀的重量,虚云先是一呆,继而一喜,然后一怒。
喜是因为乔寒对他的亲近,怒是他的乔乔被人伤了,连脾气都不朝他发了。
他可怜的乔乔啊。
眼角余光瞄到罪魁祸首,一刹那,虚云判若两人,整个人像是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阿修罗。
混蛋夜枭,竟然敢伤乔乔,给他死!
霎时间雷云滚滚,天地变色。
第62章 “我们双修吧。”
“切磋是吧?”
虚云邪魅一笑, 禅杖一点,地动山摇,整个试剑台都在发抖。
见状夜枭不但不怕, 反而被激起了兴致。
正好他刚才没打过瘾, 这下可以痛快打一场了。
眼神兴奋, 夜枭出剑,烈火烧了雷光,三丈高的火焰发出噼啪声, 和雷暴声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朵发麻。
“乔乔后退。”
禅杖牢牢架住炎阳剑, 虚云看都不看诧异的夜枭, 亲眼看着乔寒退到试剑台外缘,他才改守为攻。
杖影如魅,剑如游龙, 影魔咆哮, 烈火耀天, 虽然说是切磋, 虚云和夜枭却都用了全力。
虚云是怒,而夜枭不得不拼命, 因为稍有差池,他的身上就是一道伤。
越是流血受伤,夜枭战意越盛。往常与人打斗,师弟师妹们打不过他,师尊师叔多多少少让着他,夜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 打得无比尽兴。
浩然剑意划破雷云,雷光痛苦地闪爆, 虚云嘴角溢出鲜血,他侧身闪过夜枭的剑风,却被剑上的烈火焚了衣袖。
玉白的手臂被灼灼剑光烫得通红,随着肌肉起伏爆出血花,血液顺着手臂的挥舞洒遍试剑台,少年一声不吭,振臂横切,杖尖刺中夜枭的肩膀,禅杖上的铁环嚎啕作响。
“嘶”夜枭发出痛呼,原本圆满连贯的招式被虚云自杀式的一换一打破,脚下微乱,他抽身后退,剑化太极,砍掉侧面偷袭的召唤魔。
被夜枭逃脱,虚云神色略沉,一吹御魔笛,剩余召唤魔悉数放出,他横握禅杖,和数十道黑影一起攻向夜枭。
眼见对手有诸多帮手,夜枭两眼放光。
“来得好!”忍住肩头的疼痛,他反转炎阳剑,发髻崩裂,发丝飞舞,剑尖刺入试剑台,“轰”地一下熊熊火焰以夜枭为中心向外扩散。
来自地底的烈火携着剑宗至刚灵气像海浪一样漫开,灵火过处,魔影消弭,雷光渐弱,热浪滚滚。
周身灵气纷纷破碎,虚云如一头孤狼勇猛无比地迎着火浪往前冲,不越杖被烧成火红色。
夜枭没想到虚云竟然能冲破炎阳之浪,反应慢了半拍,等虚云到面前他才举剑阻挡。
“当啷”“滋啦”
巨大的冲击力之下,炎阳剑被禅杖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人剑合一,夜枭自然不好过,捂住胸口连连后退。
虚云的情况也不乐观,雷云雷暴受损,同样伤了他的内息,滚热的不越杖如同岩浆,将他的掌心烫得全是泡,击退夜枭后,他几乎站不住,摇摇欲坠。即便如此,虚云仍旧不肯倒下。乔乔就在身后,他不能晕,他要护着她。
另一边,夜枭一边吐血一边摸炎阳剑。对于剑修来说,剑就是他的本命。指尖摸到裂口,夜枭顿时心疼不已。
伤他可以,伤他的剑不行!激愤之下,夜枭暴起。
“住手!”
“住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来自乔寒,一道来自剑宗宗主夜明。
夜枭和虚云打斗的动静太大,试剑台都快崩了,夜明感应到动静,立刻赶了过来。
正好撞上夜枭暴烈反击,他清楚大徒弟好战的性格,生怕他下死手,连忙出言阻止。
听到声音,夜枭清醒过来,无措地顿住脚步。
他没想杀虚云,只是想同样弄坏他的武器。
但夜枭也知道自己这股报复心不应该,在夜明的训斥声中,夜枭低下头,不敢言语。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黑影钻入炎阳剑里,拄着禅杖的虚云嘴角扯出隐秘的笑容。
乔寒奔到虚云身边,双手扶住他。
虚云收起笑,可怜兮兮地说:“乔乔,好痛。”说着,他假装体力不支,脑袋朝乔寒肩上一靠。
“好晕。”
乔寒和虚云打过几次,从未见他露出这般脆弱情态,她并未怀疑虚云,再看看他浑身流血,手掌血肉模糊,乔寒脸色一沉。
“夜宗主,这事怎么说?”她问。
其实乔寒并不想为难夜枭,她也说不清为什么,看到虚云被夜枭打得遍体鳞伤,她就止不住生气。责问的话便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