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骄——蓬莱客
时间:2021-06-30 09:24:17

  男人说完了话, 便再次握住她刚挣脱的那只手,五指慢慢收紧,阻止了她试图收手的举动。
  带着薄茧的略糙的掌心缠了上来, 温度滚烫,灼着她的手背。
  苏雪至半边身子都好像没了力气,竟无法动弹, 就这么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那张脸,朝着自己慢慢地靠了过来,越来越近。
  “苏雪至,你明明也关心我, 喜欢我的,是不是……”
  催眠般的温柔耳语, 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老天……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嘴巴还会说这么温柔缠绵的情话, 难怪那么多的女人,都甘心为他顺从……
  她的脑子里,忽然模模糊糊地冒出来这么一个念头。
  以前的柳小姐就算了,应该是过去了……
  但,就在差不多一周之前,他还公然和唐小姐在饭店里厮混,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所以,这是在干什么。
  相信一个习惯猎艳的男人,会因为自己的独特魅力而甘心臣服,从此浪子回头?
  这也太他妈的可笑了。
  男人一副饱满的额,就快要碰到她的眉了……
  苏雪至猛地回过神,打了个寒噤,霍然而起。
  “行了,你说得够多了!我再说一遍,我没兴趣陪你玩。你省点力气吧,别和我来这一套!”
  她没再看他,更不再停留,转身就出了房间,快步回到了自己在楼下的那间客房。
  她爬上床,躺了下去,恨不得现在就天亮,立刻离开这里。
  讨厌的地方,讨厌的雪,还有身上这带着潮气的讨厌的衣服。
  没一样是可她心意的。
  她闭目,忍着这个漫长的冬夜,忽然,门外传来了两道轻轻的叩门之声。
  因为是深夜,万籁俱寂,听起来,分外清楚。
  那声音又不疾不徐,响过,便停了下来,似乎笃定,门里的人,一定会有所回应。
  她不理。
  但过去了良久,凭了直觉,她觉得门外的人,似乎还没离开。
  终于,她恨恨地坐了起来,一把掀开被子,开灯,走过去,打开半道门,果然见他还背靠着门框守在外,站了有一会儿了,见她终于开了门,站直身体,面向着她,一笑。
  “你别生气,我是还有几句话,虽然你没兴趣听,但我得说,不然晚上,我恐怕没法睡觉。”
  他低低地解释了一句,不待她应,接着又道:“你最早在天城我那边遇到过的那位柳小姐,她是我贺家从前一位老管事的孙女,祖父于我贺家有恩,我照顾她,除此,我和她没任何的关系。”
  “曹小姐,我和她认识很早,在欧洲,偶然的机会,我救过她。婚事本来是各取所需,现在我退出了。”
  “至于唐小姐……”
  他抬手,揉了揉他乱发覆着的额。
  “我承认,傅氏酒会那天晚上,是我一时昏了头,但后来,我后悔了,她帮我松活了下背,出来了,我就看见了我妹妹,然后下去找你。经过就是这样。”
  “我的身边,没有别的女人。”
  男人看着她,轻声说道。
  苏雪至沉默了下去。
  他等了片刻。
  “好吧!我想你是已经打定主意,明早大概要走的。这个年我也打算回天城过,原本可以送你回去的,但后天,我要随大总统去北营参加阅兵,检阅今年冬训成果,还有王庭芝订婚,我得去喝酒,所以实在没法明天陪你回。”
  他顿了一下,看着她,见她始终一言不发,眼底掠过一缕失望之色,点了点头。
  “那么就这样了。你去睡吧,明早我送你去车站。”
  “等我这边事完,回了天城,我就去找你。”
  他低低地向她道了句晚安,随即伸出手,替她轻轻地闭合了门。
  伴着几道零星的低咳,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了耳畔。
  苏雪至对着门,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转身,关灯,回到了床上。
  她又躺了下去,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坐了起来,在黑暗里伸出手,摸索着,摸到那套他送来的睡衣,勾住,一把拽了过来,随即脱了自己身上的,换上。
  睡袍很大,很长,柔软的绒面衣料无声地贴服在了她的肌肤上,温暖而干燥。苏雪至仿佛闻到了一股糅杂着木檀和体皂的淡淡的味道。
  并不讨厌。好像还有点……好闻。
  她再次躺了下去,缩在衣物和被窝的包裹里,终于感到人舒服了不少,闭目,在萦绕着的若有似无的气息的陪伴下,听着窗外偶尔传入的簌簌的落雪之声,睡了过去。
  一觉好眠。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昨夜挂起来的衣服已晾干,洗漱后,收拾好,走了出去。
  房间在一楼靠左的方向,经过一道玄关,拐弯,就是客厅,快到的时候,她看见了贺汉渚。
  她起得已经很早了,他比她更早,衣装整齐,侧对着她,坐在客厅的一张沙发里,微微低着头,翻着手里的报纸。
  苏雪至的心微微一跳,脚步随之一停。
  贺妈手里端着东西,正从对面的厨房里出来,看见她,热情招呼:“苏少爷你起来了?站着干什么?饿了吧,快来吃早饭!”
  苏雪至急忙走了出去,若无其事。
  他扭脸,看见她,立刻放下报纸站了起来,朝她走了过来。
  “起来了?”
  他和她招呼,注视着她。
  他已恢复了平常在人前的样子,今天穿的是便服,裁剪合身的马甲,打着领带,衬衫的袖扣也扣得严严整整,头发整齐,脸容更是不复昨夜的病态,精神奕奕的样子。
  苏雪至不禁想起昨晚发生的种种。
  半夜怒气冲冲而去,又去而复返,无赖似的缠着她说了那么多话的那个男人,好像凭空消失了。
  她忽然有点梦幻之感,觉得昨夜根本不像是真的,好似是梦。
  她避开了他的目光,点了点头,跟着贺妈入了餐厅。
  贺妈端上两只热气腾腾的小蒸笼,笑道:“今儿农历二十三,小年日,得吃饺子。大寒小寒,吃了饺子好过年,讨个吉利兆头。就是不知道苏少爷你爱吃什么口味,我就随便各包了几只,蟹黄虾仁、冬菇素馅,你拣着合口的,自己随便吃。”
  苏雪至站起来,道谢。
  老妈子赶忙摆手。
  “别客气别客气!我就一下人,苏少爷你和我道什么谢。昨晚亏得有你在,我是巴不得你能多留几天。可惜孙少爷说你等下就要走了。外面冷,你赶紧吃,暖暖身子再出门。”
  苏雪至看了眼贺汉渚,他低头,拿着只调羹,在吃粥了。
  苏雪至坐了回去。
  贺妈包的饺子个头小巧,形状漂亮,像弯弯的月牙,一只一只,整整齐齐地摆在蒸笼里,冒着热腾腾的烟。
  不但好看,味道也好。
  但大概是刚起来的缘故,她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只,喝完一小碗甜粥,就感到饱了。
  贺妈对她的食量表示惊诧,极力地劝:“苏少爷,你怎么吃这么少?我家小姐都比你吃得多!是东西不合你口味?我再去做别的,你好歹再吃点,今天还要乘火车呢,万一路上饿了!”
  苏雪至敌不过老妈子的诧异,又吃,终于结束了这顿早饭。
  贺汉渚几口喝完粥,放下,站了起来。
  “你先休息一下?”他询问。
  “不用了,昨天我看早上有班八点的火车,现在出去,应该还能赶得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买的到票了。”
  他不再说话,出来,接过贺妈赶着送来的外套,穿了,走了出去。
  他的司机兼保镖,已经等在外头。见两人走了出来,打开车门。
  苏雪至跟着他上了车,离开丁家花园。
  下了大半夜的雪,今早停了,白茫茫一片。
  临近年底,忙碌了一年的人,这几天终于可以松下劲,这时间也还早,街道两旁的店铺都闭着门,街上静悄悄的,几乎看不到人。
  路上,他没说话,一路沉默着,顺利地将她送到了车站,取了她昨夜寄存的行李。
  八点那班的车票果然已经没了。白天剩下的班次也都没了,只剩晚上的一个班次还有。
  贺汉渚让司机去找站长,很快,站长匆匆跑了过来,说实在抱歉,包厢确实是腾不出来了,但八点即将要开的这班,他手头还有几张留着以备意外急需的空票,可以安排坐到一等车厢里去。
  苏雪至连声感谢,说添麻烦,是白天,时间也不长,坐票已经极好,她非常感激。
  站长赔笑,说是荣幸。
  他提了她的行李,带着她从候车室里穿过去,来到月台,送上车厢,替她放好东西。
  “……那个……谢谢你了……我没事了……你回吧……”
  人还没坐下去,就开始赶他了。
  贺汉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下了车。
  她位置靠窗,旁边是个胖太太,身上裹了件厚厚的貂皮,体积愈发膨胀。
  贺汉渚站在月台上的积雪里,透过那扇蒙了层雾气的车厢玻璃,隐隐看见她吃力地从那位胖太太留下的狭窄空间里挤了进去,坐下后,扭头望了出来,见他还立着,好像迟疑了下,最后凑过来,伸手擦掉了玻璃上的雾气,脸贴过来,冲他拂了拂手。
  又赶他走。
  离火车开,还有五分钟。
  贺汉渚掉头走出月台,踱出火车站的大门,他的脚步放缓,最后,停在了门前的广场上,站了一会儿,转头,望向身后这座三层楼的欧式车站大厅。
  大厅大门正上方的巨大拱形盖顶之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旁边那座高耸的尖顶钟鼓楼上,立了一只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寒鸦。
  几个赶火车的乘客,提着箱子,匆匆走进门里。
  没有人出来。
  “先生,买包烟吧!”
  一个耳朵冻得发红的烟童挎着烟匣,飞快地跑了过来,兜售香烟。
  贺汉渚转回头,继续站了一会儿。
  “当――当――当――”
  突然,身后的头顶,传来大钟整点报时的撞击之声,隐隐地,在火车站的深处,又有鸣笛发出的长呜之声。
  “先生,行行好,买包烟吧!”
  终于,贺汉渚往匣子里丢了一块钱,拿了包香烟和火柴。
  他咬着烟,划了根火柴,低头,一手挡着风,点着了烟,扔了火柴梗,迈步,正要朝前去,边上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将刚点头的香烟从他的嘴里一把夺走。
  他的心猛地一跳,转头,见苏雪至拎着一只箱子,站在他身后的雪地里,眉头紧皱,神色不悦。
  “贺汉渚,你说话是当放屁吗!我到底还能不能信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贺汉渚望着她,身影定了几秒,忽然,咧嘴笑了,摸出兜里那包刚拆的纸烟,连同火柴,一起扔回到了烟童的烟匣里,随即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箱子。
  “苏小姐,你说话太不文雅了!回去了,我再和你说!”
  他俯首,将唇附到了她的耳畔,低低地说道。
 
 
第104章 (倘若叫贺妈说出一个她知道...)
  倘若叫贺妈说出一个她知道的今天最是不幸运的人, 毫无疑问,那个人必定是孙少爷的表外甥, 苏家少爷。
  当看到孙少爷再次带着苏家少爷回来,说买不到回去的火车票,索性不走,留下来等过几天和他一起回天城,贺妈同情之余,无比欣喜。
  医师能留下来随时照看,当然是大好事。
  贺汉渚让老妈子别跟过来, 忙她的事去, 自己提着苏雪至的东西送她回到昨晚住的那间客房,进去后, 关门,“咔哒”轻微一声,反锁了门, 放下行李,将她拦在了自己的身前。
  “你怎么又下车了?”
  他看着她,问道。
  刚才回来的路上, 车里还有一个司机,一直忍着。
  苏雪至微微仰面,和他四目相对,见他紧紧地盯着自己,心里分明知道他想听什么, 心里也分明知道,自己想什么。
  他不是什么纯情少年。老江湖了。
  自己, 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女孩。
  分明知道接近这个人,对自己而言, 或许将会是个大麻烦,她却还是无法抽身,落入了猎手的圈套。
  心放不下,人,也就没法跳出来了。
  “快点!说。”
  他的眼底含着笑意,轻声地催促她,命令着她。
  苏雪至终于开口了:“也没什么。就是火车快走时,我突然想起来,我这里,还有样东西没还你。”
  他一怔。
  苏雪至说完,走到行李箱前,打开箱子,指着里头放着的几筒银元。
  “喏,就这个,不算是小数目,所以想早点还你。”
  贺汉渚的视线从那堆纸筒上收了回来,盯着她,脸色微沉。
  苏雪至装没看见。见他不动,自己取了出来,递给他。
  “你数下数目,看对不对。”
  他还是不动。
  “快点,怪沉手的呢……”她也学他,催起了他。
  贺汉渚慢慢地伸出手,指要碰到她拿着钱的手时,忽然一个反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人扯到面前,随即打横抱了,走了几步,扔到了床上。
  苏雪至没提防他会这么粗暴,纸筒从手里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散破裂开。
  伴着一阵天女落花般的叮叮当当的银元落地声,钱滚了一地,她也被他丢上了床,趴在那里,模样狼狈,扭头,看见他已站到了身后的床边,伸出手,仿佛要抓自己似的,顿时头皮发麻,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想从床的另侧跳下去,人都已爬到床沿了,一只脚踝被他抓住,一扯,她哎呦一声,就被强行拖了回来。
  他的单膝跪在了床上,不由分说,接着将她身子翻了过来,令她仰在床上,随即欺身而下,将她牢牢地压制在了身下。
  苏雪至再也绷不住了,一边推他,一边发出吃吃的低笑之声,笑了两声,发现他低下头,似乎盯着自己的嘴,接着,脸就朝着自己的脸,一寸寸地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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