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期瞪大了双眼,说道,“宋大人,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宋衡笑道,“大逆不道总好过是非不分。”
说完,他又脸色凝重地看着书桌上的几封信,叹息道,“只是百姓何辜,战事一起,民不聊生……”
沈灵期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哥哥他们怎么样了。”
“大人,门外有人求见,说是姓沈,正在前厅等候。”
“沈?”沈灵期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衡,问道,“是哥哥吗?”
宋衡点了点头,“来乾州之前,我便给灵均送了信。”
话还未说完,沈灵期就不见了人影,直直往大厅冲去。
沈灵均正坐着打算喝一口茶,下一秒却被一个粉色身影砸得人仰马翻。待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抽泣,他眼眶一红,轻轻拍着自家妹妹的背,哄道,“能见到你平安无事,哥哥也放心了。别哭啦,是哥哥不好,不能保护你。”
沈灵期站直了身体,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是我害了哥哥。”
“沈姑娘,这一切都非你所愿,要怪只能怪陛下偏听偏信,怪那天师故弄玄虚,蒙骗陛下。”
宋衡打断他们互相自责的话,又转而问道,“灵均兄一路可还顺利?”
沈灵均摇头叹道,“自从收到你的信,我便处理了所有家财,散尽了奴仆,只留下些房屋农田,来乾州投奔。这一路上真是……兵荒马乱。幸好我们一行人扮作逃荒的村民,这才免遭劫难。”
宋衡和沈灵均聊着一路上的见闻,而沈灵期则去外头寻着熟悉的身影。
“小姐!”
清泉原是扶着如意坐在院子里歇歇脚,等看到许久未见的自家小姐,立刻激动地站起身,扶着如意嬷嬷跑了过来。
“清泉,如意!”
如意摩挲着沈灵期的手,泪眼朦胧,嘴里有万般话语,此刻只化为一句,“平安就好。”
“如意,我没事”,沈灵期又补上一句,“也没受苦,你们放心。”
第75章 (贵妃的权臣20)
“小姐, 清泉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日我们出了宫,便有人要来抓我们, 幸好宋大人派人护送,这才安全回了余杭。”
沈灵期愣了片刻, 又是他……
她将清泉和如意出宫后自己经历的事情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惹得两人唏嘘不已,心疼地直抹眼泪。
沈灵期连忙转移话题,聊了些在乾州遇到的好玩的事, 好不容易才哄的二人破涕而笑。
三人在院中聊天聊的正是不亦乐乎的时候, 突然听到外头护卫急切地呼唤声,“大人!金大人有急事相商。”
宋衡听闻, 将沈灵均托付给沈灵期安排照顾后, 便匆匆出了刺史府。
沈灵期得了嘱咐, 忙唤着府里的下人收拾了客院, 帮忙挑了几个下人, 又叫厨房做了一桌好菜招待众人, 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
看到自家妹妹在这府中自在熟悉的样子,沈灵均眼神闪烁, 欲言又止。
倒是一旁的清泉忍不住地偷偷问道, “小姐,您怎么这么熟悉刺史府呀,看着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沈灵期不明所以,还在安排着人手, “这里我经常来呀。”
如意见清泉支支吾吾, 上前干脆地问道,“清泉意思是, 您和宋大人可是互生好感,打算携手共度余生?”
沈灵均也在一旁附和,“哥哥也正想问你这句话,这宋衡对你可好?要是不好,哥哥这次拼死也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什么和什么呀”,沈灵期脸色通红,说道,“我们清清白白,你们别瞎想。再说他一个朝廷命官,我一个被弃宫妃,八竿子也打不着呀。”
“我看不见得。他朝廷命官怎么了!我们家还是江南首富呢,妹妹,不要妄自菲薄。”
“就是,小姐,而且我看宋大人看小姐的眼光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呢。”
“你若真是无意,那哥哥等会就抽空和宋衡说一声,让他不要做些让人误会的事,误人误己。”
“哥哥!”
沈灵期听了这话,心里头又不由得紧张起来,“哥哥你别管啦!”
说着,便跑去了客院,看看下人们收拾的怎么样了。
而赶去中郎将府里的宋衡此刻正面色凝重地听着金大人说明如今的情况。
朝中如今内忧外患,内里奸妃当道,陛下被蒙蔽,连连做下错事,失了民心,而大皇子和二皇子,一个被斥责冷情冷心,不孝不仁,难堪大任,派去守了皇陵,永世不得出,另一个领兵去了洪河对岸,兵败折了一条腿。
外里,南边群雄割据,各路起义军占领了各个州府,而北边,却听说有个叫柴关的人筹集了十万人马,要往京城进发。
想到上一世,柴关带人杀入京城的惨状,宋衡忙郑重地对金大人说道,“金大人,柴关此人性情残暴,当日临安一案背后就有他的影子,也不知沾染了多少条人命,万不能让他入主京城。”
金大人叹了口气,说道,“京城除了有三万内禁卫守护,再无其他倚仗,如何能抵挡得过这十万大兵。”
宋衡指了指军营的方向,“加上我们的五万士兵呢?”
“可以一战”,金大人又摇了摇头,说道,“但咱们私自动兵,拱卫京城,可是要被视为谋逆的。”
宋衡沉声道,“若是得了圣旨再动兵,那京城就没得救了。”
“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金大人,你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无缘皇位了吧?四皇子病体孱弱,听说活不过明年冬天。而三皇子李仪乃元后所出,性情良善,至于巫蛊之事,宋某手中有证据证明是某些人栽赃陷害。”
宋衡顿了顿声,看着金大人眼睛越瞪越大,说道,“清君侧,匡扶正统,从龙之功,金大人,可愿同宋某一同前往?”
金大人眉间染上兴奋之色,重重拍了拍宋衡的肩膀,说道,“我是下不了你的贼船了。”
两人相视一笑后,便各自忙碌着离去,不到三天时间,五万大兵集结完毕,往京城进发,而沈灵均更是资助了大量银钱陆陆续续购置了粮草,送往前线,为沈家赢得了不少好感。
出发前,宋衡穿着一身劲衣,与往日的翩翩君子风范截然不符。他驱马赶到沈灵均新置的沈府,上门求见沈大姑娘。
沈灵期见到如此装扮的宋衡,问道,“今天就出发了吗?”
“嗯”,宋衡点了点头,“好好照顾自己。”
“好”,沈灵期乖巧地点了点头。
宋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说道,“等我回来以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门了。”
“我信你。”
沈灵期眨巴着眼睛看向宋衡,看他突然牵起自己的手,放了一支签,正是那次在七夕庙里求得的那支上上签。
“你怎么会有这签?”
“回去买下来的”,宋衡回道,他直白的眼神让一向大大咧咧的沈灵期不自在地偏离了视线。
她低声嗫嚅道,“你要早点回来。”
宋衡装作没听清的样子,问道,“什么?”
沈灵期羞恼地大吼出声,“让你早点回来啊!”
“领命!”
宋衡笑意盈盈地看着沈灵期,心情亢奋地和她道别,这才上了马,领着大军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柴关听闻乾州出兵的消息,狠狠地将手边的茶盏扔了出去,眼见着要到嘴里的肉包子即将被别人抢去,他恨不得将领兵的宋衡和金符江碎尸万段。
而此时李湛心里头五味杂陈,既担忧残暴的柴关兵临城下,身为皇帝的他根本不会有好下场,又清楚宋衡此时领兵前来,万万不会是简简单单地救驾。
宋衡此人,心思缜密,工于心计,眼里似乎只有利益,根本没有对皇权的惧怕和尊重,不可能为了救自己而冒着诛九族的风险私自动兵前来救驾,恐怕营救是假,篡位是真!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论是谁,自己都无法阻止。
想到这里,李湛无力地瘫倒在龙椅上,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就朝着不可预料的糟糕方向而去,似乎是从沈灵期死去之后……
想到那个明艳如朝阳的女子,李湛有些心神恍惚,往日种种都忆上心头,直到柳悦意匆匆前来,才收回了思绪。
“悦儿来了。”
“陛下”,柳悦意语带嗔怪,幽怨地说道,“战事紧急,臣妾也想为陛下分忧。”
李湛打起精神,刚想说话,便被她打断话语,说道,“臣妾兄长想要掌兵上前线,为陛下除了那些逆贼,陛下,您说好不好?”
“你哥哥?”
李湛回想了下柳家的人口,柳悦意只有一个哥哥,一个考了七八次,才将将考中举人的文弱书生。
“刀剑无眼,你哥哥是个读书人,还是好好在府里看书吧。”
“陛下,哥哥也想出一份力,您就成全他吧。”
李湛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朕知道了。”
柳悦意兴奋地点了点头,将哥哥塞入军中,掌握兵权,以后谁也抢不走我儿的储君之位。
李湛看着面前的柳悦意眼里一闪而逝的精光,心里隐隐有些冷意,昔日的温柔小意,人淡如菊,如今也为了权力开始争夺了吗?
很快,宋衡的五万大军联合内禁卫的三万禁兵,驻扎在京城郊外,就等着柴关人马来袭。
李湛最后还是默许了宋衡前来救驾的行为,将整个领兵作战大权都交到了金符江和宋衡手中。
宋衡和金符江精心部署了战术和阵型,誓要拱卫京城,将逆贼柴关堵在京城十里外,捉拿归案。
柴关此人刚愎自用,阴险狡诈,从不怜惜人命,等两兵相交,就直接下令用人海战术,围攻宋衡,只不过他手上的十万大军,大部分是南边和北边逃荒的流民,根本没有受过什么军事训练,拿起大刀砍人也是头一次。
有些胆小的,见了血怕得直接尿了裤子,如此形势,宋衡的八万大军势如破竹,又放出了投降者可活命的口号,大家纷纷临阵倒戈,叛逃离了队伍,让柴关气得直接阵前砍了那些逃兵的人头。
这下,将那些不过是想加入他的队伍混口饭吃的流民,吓得丢盔弃甲,脸色惨白,一个个都手脚发软。
不过两天时间,战事就到了尾声,金符□□出一队人马直接取了柴关的项上人头,柴关余下的部下们便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举了白旗。
消息传入宫中,李湛心里也不知该庆幸还是后悔,他脸色灰败地看着殿前哭诉哥哥被乱兵砍死的柳悦意,冷冷地说道,“你是在怪朕吗?”
柳悦意被悲伤冲昏的头脑霎时冷静下来,她看着用陌生的眼神凝视自己的李湛,全身渐渐冰冷起来,柔弱地说道,“陛下……是哥哥他福薄,无法为陛下分忧。”
“那就退下吧,”
“可是,您不追封……”
“呵,追封?”李湛冷笑道,“追封一个战场上不听指挥,固执己见,胡乱冲入敌方阵营,害死数百士兵的蠢货?”
“陛下,你怎么可以……”
柳悦意惊怒地看着李湛,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76章 (贵妃的权臣21)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李湛已经不是当年的李湛,如今竟然连装也不愿意装了。当年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是他,夜里偷跑出宫只为了送自己一支金钗的是他, 入宫之夜许诺皇后之位,生死同衾的也是他……
既然情已逝, 那皇后之位,太子之位谁都不能抢走,谁都不能!
柳悦意猛地站起身来,朝着李湛示弱哭泣道, “陛下, 您为何如此,是臣妾做错了什么吗?”
李湛无力地摇了摇头, “悦儿, 是朕太累了。”
听了这逃避的回答, 柳悦意胸中满腔怨气无处发泄, 她幽幽说道, “陛下, 您心中已经没有悦儿了吧。”
“朕说了,朕很累, 宸贵妃回宫歇息吧。”
“您心中只有沈灵期吧, 可惜,她已经死了。死在您的手里,连个全尸都没有。”
李湛如被雷劈一般,愣在当场, 片刻后, 才恼怒地看着柳悦意,“你在胡说什么!来人, 将宸贵妃带回永安宫!”
柳悦意似笑非笑地撇了一眼李湛,施施然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李湛看着跟随着内侍退下的柳悦意,脑海中回荡着刚刚她说过的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里好似被戳穿真相一样慌乱无措。
沈灵期已经死了,被自己害死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陛下,陛下,宋大人在殿外求见。”
内侍的呼唤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李湛,他回过神来,看向殿外,说道,“终于还是来了……让他进来。”
宋衡换了一身雪白的长衫,朝着李湛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陛下。”
李湛坐在上首,冷笑道,“宋大人真是好久不见。”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柴关已被就地正法,俘虏了六万大军,等候陛下处置。”
李湛莫名一笑,淡淡说道,“不知宋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宋衡脸色不变,好像丝毫不在意上首那人语气里的阴阳怪气,说道,“北边灾民遍地,农田荒芜,不如征召他们以徭役戴罪立功,重建京城以北,开恩科,选取有能之仕,派拨到北边。至于南边义军,陛下不如下个罪己诏,开国库,开粮仓。选几个行事残暴,鱼肉乡里的义军,杀鸡儆猴。如此一来,民心必归。”
李湛听了这番话,心里头原是无动于衷,等听到罪己诏几个字,立刻暴跳如雷。他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宋衡,说道,“让朕下罪己诏?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宋大人,行事不要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