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通过她来打破规则。
叶璃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将自己解救出炼狱之时，对她说的那些话。
他说——
“这世间众人皆被天道所掌控，犹如傀儡，活在规矩之中。叶璃，你是唯一有机会打破天道法则的人，我希望你，能挣脱天道赋于你的命运，重获新生……”
他希望她重获新生。
也是希望自己可以重获新生。
更是希望这世间所有被天道掌控着命运的人，全部都能重获新生。
叶璃捂住脸，不禁悲从中来。三斤感觉到了她的悲伤，跳出来舔着她的手，她在它身体里感觉到了傅池云落下的封印。
那天，三斤是否也是看了咒印？
叶璃闭上眼睛，运转功法，她和三斤心灵相通，即便是有封印，她也可以越过封印，直接和三斤的触角建立联系。
金色的光芒淡淡地笼罩着他们，三斤的身体慢慢飘起来，头上长出白色柔嫩的触角，轻轻触碰叶璃的额头，画面瞬间涌入她脑海中。
傅池云坐在水池之中，慢慢脱下身上的衣服，露出背上的咒印。三斤吓得摔倒了，傅池云瞬间回头，将它用力拍出房间。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叶璃看清楚了，那些图案和她在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她是真的进入了傅池云的识海。
她一个小小金丹期，能够进入仙尊识海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识海共频。
他和九钦一样，能够和她识海共频。
他和九钦一样，背负神罚之罪。
他和九钦一样，都是剑修出身。
叶璃睁开眼睛，眼中一片哀怜。她几乎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她为他所背负的种种感到心痛，仿佛亲身经历一般，难过到无以复加。
他们都说傅池云的修为早就可以登上九重天，后来又不知为何，从九重天上落了下来，就一直留在落月谷中，终日不思进取。
叶璃已经窥见了答案。
房门被微微打开，傅池云就站在门外没有进来，风吹起他白色的衣袍，谁也不知道那仙风道骨之下，竟是藏着不为人知的神罚咒印。
窥见了他的秘密，便意味着握住了他的命脉。叶璃此刻的心情格外复杂，一边心疼他的过往，想安慰他，一边又害怕，他会不念旧情将她诛杀。
反正杀她也不会触发神罚。
“仙、仙尊……”她颤巍巍地喊着他。
他站在门口一步也不曾动，身影落在门上高大清瘦，他张了一下嘴，似是没想好怎么开口，又沉默了下去。
叶璃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审判，每一分都是煎熬，她想着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仙尊会不会大发慈悲地放过她？或者过去求个情，认个错，没准仙尊会高抬贵手……
三斤感受到她的不安，跳着跑到傅池云脚边，“嗷嗷”蹭着他的腿求情，它把叶璃心里想的，都做了一个遍。
傅池云低头看着脚下扑腾的小东西，伸出矜贵的手，将它捞了起来。他把它摊在手心，顺了顺它的毛，它乖巧地摇晃着小尾巴。
“叶璃。”
她瞬间绷紧了后背，“我在。”
他的柔情仿佛都给了三斤，连个侧脸都不肯赏给她，声音也透着冷漠，“我说过擅闯其他房间，我会杀了你的，对吧？”
叶璃确实理亏，她艰难道：“可是仙尊也骗了我，利用了我，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我救你之时，便说过我是为了我自己，所以不算是骗你、利用你。”他说完侧过头，瞳孔中的金色透出冷漠无情，脸庞削薄如冰，“你想知道真相，我总有一天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你不问自取，无异于害我、欺我……”
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叶璃用力摇头，她和三斤一样跪坐在他脚边，想获得他的原谅。他于他而言是引路人的存在，亦有救命之恩、教导之义，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欺他。
“仙尊都说了，总有一天会告诉我，我现在只是不小心提前知道了。”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声音都不敢高了，轻轻拽着他的衣摆，“况且我本来也是不想知道的，是仙尊非要跟我识海共频，我不小心看到的……”
傅池云低头盯着她，看着她忐忑不安的眼神，单薄的身子噤若寒蝉。她是真的有些怕他，但是又觉得他不会杀她，终究是她骨子里的自卑占据了上风。
他再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识海共频，也非我所愿。”傅池云垂眸淡淡地看着她，怕吓到她都没太大声，“许是救你之时产生了羁绊，所以达成了共频。”
“那仙尊。”她微微发抖，“你还要杀我吗？”
三斤“呜呜”叫着，想跳到叶璃怀里，被傅池云捉住了，它“嗷嗷”地抱着他的手。他一手提着三斤，一手拍了拍她的头，缓解了她的不安，“把你杀了，我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他身负神罚之罪，只有她不会被影响。
叶璃终于放松了下来，和她期盼的一样，仙尊是舍不得杀她的。
她劫后余生地笑了一下，忽然贴上去抱住了他的腿，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仙尊你吓死我了，你骗了我这么久，还要恶人先告状……”
傅池云斜眼看她，“是你先擅闯。”
“三斤也擅闯了。”叶璃抱着他的腿，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仙尊原谅了三斤一次，为何不能原谅我一次？”
傅池云看了看三斤，又看了看她。他们主仆二人都抱着他的手脚，就连神情都出奇地相似。
他敛着心神，随口道：“三斤比你乖巧得多。”
叶璃不服，她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它哪里比我乖巧？它还偷看仙尊你洗澡！”
三斤“嗷嗷”了两声，痛声控诉着她。它一片丹心照叶璃，奈何叶璃总拿它挡刀。
傅池云把三斤扔给她，抽身走了。虽然他没有怪罪于她，可是他好像一次都没有与她对视，离去的背影也散发着悲凉的气息。
叶璃觉得他有些生气。
只是忍着没有把火撒在她身上。
她带着三斤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每一步脚印，都会让她联想到壁画上的种种。他将好友斩杀封印，为求解惑遭至神罚，而后陷入煎熬和自我怀疑之中，眼睁睁看着一切再次发生……
“仙尊。”叶璃停在他身后，真的很想知道他现在的所思所想，“仙尊是不是……很介意我知道这些事？”
傅池云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为何会这样问？”
她着急道：“因为总觉得仙尊虽然原谅了我，可是好像再也开心不起来了。如果仙尊介意此事，可以用秘术将我的记忆封印……”
他默了半晌，缓缓道：“你有权利知道这些，我只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叶璃心里暖暖的，对他的依赖又更深了一层，“仙尊应该早点告诉我的，这样你挑我当徒弟的时候，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就答应……”
“叶璃。”他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微风卷起他的青丝，声音沉沉，“虽然我选中了你，但是你也有选择的权利。你可以选择帮我，也可以选择做你自己，所以，我一直都不愿意干涉你的选择。”
“现在你已经知道全部真相，势必会影响你的选择。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做你自己想做的，而不是为了帮我，陷入上一世的结局。”
叶璃听了他的这番话，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是真的在为她考虑，字字恳切，句句真心。
“仙尊，我明白了。”
第46章
浓郁的魔气萦绕在他周围, 凌修远陷入挣扎职中，黑色的人影在他身体里若隐若现，发出可怖的笑声：“你早晚都会登顶巅峰, 现在我不过是助你提前登顶而已，你有什么好怕的？”
凌修远用力捂住脑袋, 头疼得似要炸开，“你说的天道之子是什么意思？迟早会登上顶峰又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凌修远，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你步步登天，所有人都会为你让路？因为这是冥冥之中, 天道为你铺好的路……”
凌修远努力去抗拒他侵占自己的身体, 身体撕裂一般的疼，“你为何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哈哈哈哈, 因为……”龋畏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含着深沉的恨意, “我以前就认识这一位和你一样的天道之子, 天道安排他诛杀我, 他便可以登阶封神, 而我却要成为他的垫脚石，化为灰烬……”
龋畏周身暴涨魔气, 步步侵占他的躯体, “天道不公，视尔等为刍狗，玩弄世人……”
凌修远快要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他连忙转移话题：“那你说天道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 它要维护它高高在上的权利。”龋畏嗤笑了一声, “它在人群之中挑选它的信徒，按着它喜欢的方式去培养每一个人, 创造一个个忠诚之士，维护它高高在上的地位……”
凌修远稳住了心神，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你是被牺牲的那一个对吗？”
周围的风突然变冷，卷起阵阵狂风。龋畏冷笑了起来，“天道当然不会喜欢我这种桀骜不驯的人……它最爱的便是你们这些自诩正义、实则虚伪不堪的人……”
“既然你打心底看不起我，又为何一直赖在我身上不走？”凌修远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难道说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寄生在我身上苟活？”
龋畏的气息逐渐不稳，凌修远趁机掌控了身体的主动权，他将风萧剑立于身前，默念咒语。龋畏忌惮这把灵剑，不敢擅自动手，只能从他身体里暂时隐去。
他消失之前放下狠话：“凌修远，总有一天你会哭着跪在我面前，求我将你变得强大……”
黑雾尽数归入他体内。
凌修远终于松了口气，身后忽然传来了东西落地的声音，一回头就撞上了白卿卿慌乱的眼神。她来给他送糕点，却没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她看到凌修远眼中一闪而过杀气，瞬间又隐藏在眼底。
“师姐。你来做什么？”
白卿卿吓得腿有些软，可还是强撑着没让自己逃走，她觉得这也算是一个机会，她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他从叶璃手里抢过来。
“阿远，你、你方才在跟谁说话？”
凌修远藏住眼底的情绪，“没什么人。”
白卿卿没敢继续问下去，她哆嗦着把盘里仅剩的糕点递到他面前，“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糕点，你、你快尝尝。”
凌修远低头望着她轻颤的手，他拿起其中一块，她的手好像抖得更厉害了。
“师姐，你刚才……到底听见了什么？”
他的眼里藏着一只恶魔，微微偏着头，瞳孔已经被猩红所侵蚀，覆盖了原本的颜色。白卿卿吓得大叫了一声，她转身想跑，已经来不及了，黑雾瞬间将她笼罩，高高举起。
凌修远的身后仿佛长出了一双黑色的翅膀，他笑着露出尖锐的虎牙，微微偏着头，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小恶魔，眼中藏着嗜血风暴。
“师姐，你别害怕，我只是想消除你的记忆而已……”
白卿卿睁开恐惧的双眼，她在空中无声地扑腾着双腿，最后全身无力，重重摔在了地上。
身体里的龋畏又开始跃跃欲试，“凌修远，我果然没有选错人，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来吧，和我一起修炼魔道，主宰三界……”
凌修远抬眼望着远处，眼中一片冰冷。他现在很冷静，也很理智。他只是利用了他的力量，并不是想和他成为一样的人。
“我和你，并不是同一类人。”他微微俯身，将晕倒的白卿卿抱起来，销毁证据。
叶璃从落月谷中回来，刚到房门外就瞧见凌修远抱着白卿卿入了她的房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里边出来，衣衫微微有些凌乱。
她恍然大悟，凌修远这是走到白卿卿对他诉尽衷肠，他左右为难的剧情了。前世白卿卿对他表白，也是六宗会武期间发生的事，后来就跟疯了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地明恋着他。
后来凌修远就夹杂在她和白卿卿之间，一边说着喜欢她，一边又无法拒绝白卿卿的好意。而白卿卿也抓住了每一个机会，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嚣张地向她宣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