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卜郢青不喜欢傅重光,但他在心里已经把对方勉强划到了自己的范围内,更何况这还是陈隐很在乎的。
在施展吞天强行打断陈隐的入魔、将两人吞入腹中世界后,他先是找了处安全的地方,而后立即将从深渊泥沼中带出来的天级草药用在了傅重光的伤口上。
在灵气匮竭、万物不丰的现今,唯有深渊泥沼中能孕育出这种等级的草药。
而这一株天级的乃是四千年前上一任老妖王时便发现的,一直精心呵护到现在,卜郢青抢夺了妖王之位后,更是视若珍宝。
如今他养护了许久的宝贝,就这么直接从深渊掐断、用在了傅重光的身上。
饶是如此,也仅仅是止住了伤口的扩散,而非彻底治愈。
周清漪闻言,悬着的心又放下了一点点。
至少命还吊着,就有希望不是么。
就在这时,昏睡中的陈隐眼睫微颤,睁开了双眼。
那一双还没完全散去的重瞳,在眨了两下后最终恢复了全黑,而她也彻底清醒过来,猛然从地上一跃而起。
在看到身旁呼吸微弱的傅重光后,她踉跄着过去,趴在青年几乎没有起伏的胸口凝神去听。
在探测到破损心脏还在细微的跳动后,她才猛然松了口气,浑身的酸痛和晕眩也随之占据感官。
平复了许久,她才哑着嗓子开口:“谢谢……”
入魔中的陈隐虽然失去了理智,但却没有失去记忆,她对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记得清楚。
比如自己是如何任凭恶念占据意识。
再比如即将被贯穿的一瞬间,傅重光是如何挡在她的身前,为她挡下致命一击。
卜郢青蹲在她的身前,看着她一脸散不去的魔纹,轻声问道:
“姐姐,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不出一天的时间,陈隐入魔甚至在西方世界搅动风云的事情,便会传遍上三千。
且不说东大陆主脉区和赤霄门对这件事啊的看法、能不能接受陈隐;
就说西大陆,如今光明神殿的人将四周海岸线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藏身的洞穴外布置了结节和障眼法,才能免于被发现。
如果强行闯出西大陆,他们能不能成功、出去后又能去哪里……
这些都是明晃晃摆在陈隐他们面前的问题。
傅重光未死,让陈隐心底的狂躁逐渐平静下来。
她在识海中呼唤棽添的名字,“前辈,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救他么?”
被陈隐差点堕落入魔搞得跳脚的棽添咬牙切齿,“你现在想到听我的了?不是很厉害么,不是要堕入魔界么?!”
看着一脸魔纹神情落寂悲伤的女修,他又实在狠不下心。
棽添知道,如果傅重光真的死了,那或许最后牵制陈隐的一根弦也会崩塌。
这让他进退两难。
他久久不语,陈隐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眼眸逐渐亮了。
“前辈,你是不是有办法?!只要能救他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第148章 光明神殿10 共生禁术——我为傅潮声……
如何拯救一个老天爷不给活路而必死无疑的人?
对普天之下的修士来说, 违逆天道意愿,无异于异想天开。
修士的骨肉随蕴含着强大的灵气,但毕竟还是□□凡胎, 更何况天道意识乃是被世界所排斥的力量, 已经由原本的纯粹之灵变成普天之下最为毒辣的腐气。
它以夺取万物之灵维持己身,自然会吞噬傅重光血肉中的灵气。
就算卜郢青以天级草药为他修补, 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从能够看破肉身直接看到的棽添眼中,他看到的是一具不断被腐气吞噬的灵魂, 已经陷入了极端危险中。
而上古诸神时期拥有许多已经失传的、堪称失传的秘术, 能够逆天改命、甚至将一个人的生机共生延续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恰巧棽添便会这种方法, 且陈隐的魂魄并非属于这个世界, 天道也无法捕捉到她的动向。
二者相结合,便在必死的局面中抓到了一线生机。
共生术法。
修士献祭灵魂为媒介, 同被献祭者神魂交融,使两个原本没有交集的魂魄最后融为一体。
一旦成功,那么本该死亡或事魂飞魄散的一方便有了依托, 会成为超越六界的存在,不再受世界轮回力量掌控, 而是完全同献祭者的兴亡一起。
自此献祭之人与对方生死与共、寿命等分。
一方消逝时另一方也会陷入衰竭, 是真正意义上的祸福相生。
但这种秘术往往便随着很大的危险, 稍有不慎, 甚至会被施法人也搭进去。
从被创造后, 便有无数上古修士试图以此来拯救心爱之人, 或是家眷或是友人, 但成功者寥寥无几。
大多数修士都挺不过神魂献祭的痛苦和迷茫,最终跟着神魂魄散。
而此术也渐渐被封为禁书,不在修仙大陆上传播。
识海中的巨魔神情严肃, 再三确认道:“你确定要这么做么?只要这个术法开始运转,你和傅重光的神魂灵肉就自成一体了。他现在的魂魄就在破碎的边缘,一旦你没能成功将其拉回来,那你的神魂也会随他一起崩溃。”
“届时不仅他会魂飞魄散,你也会。”
此时的陈隐已经非常平静,她识海中悬浮的圣物白石正幽幽地散发着圣洁能量;
在这股力量源源不断地压制下,她身上脸上的魔纹久久无法消散,整个识海都充斥着暴虐、动乱的痛苦。
陈隐苦笑道:“前辈,他是因我而陷入险境,如果我不救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的生机消逝……”
剩下的话她没再说下去,但棽添心中有数了。
本心里棽添还是挺佩服傅重光的,他也是为数不多能入得了这位巨魔眼的修士。
但共生术法太过霸道,非生即死。
私心上棽添已经把陈隐当成了巨魔一族的后人、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徒弟,他自然是想让陈隐自私一些,不要去冒这个险。
但见对方态度坚定,他也就缄默不语。
待陈隐和周清漪与卜郢青交代清楚后,共生术法便准备运行。
“既然你非要坚持,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九死一生的黄泉路,蹚过了你们二人便都能活,从共生术法开始轮转的那一刻,无论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要固守灵台的清明、不要迷失自我……”
随着棽添话音一落,他红袖翻飞,修长十指交缠变换,口中念念有词。
一股诡异的力量和气场骤然笼罩在他的魂体周身,而后向陈隐的识海扩散。
共生术法彻底施展的一瞬间,棽添原本艳红的身形也黯淡许多,一张脸孔几近透明;
这种瞒天过海的高等禁术,哪怕是施展也必然会付出一定代价。
不多时,陈隐感觉自己的神魂被一股力量从躯体中剥离,轻飘飘地在洞穴中飘荡,仿若一根随风飘荡的羽毛。
她回身看向自己的躯体时,能看到识海中的棽添。
那神情不太高兴的上古巨魔一凝眉,没好气道:“看我做什么,还不过去?”
没有束缚的神魂露出了她本来的样貌,眉眼如远山含黛,笑时眼睛极亮更衬出几分英气。
陈隐道:“前辈,如果我的魂魄碎了,这具躯壳你就拿去吧,帮我把他带回中三千的宗门桂树下好好安顿……”
话音未落,青年凤眼一瞪,“还不快滚进去!”
看着她的神魂彻底进入傅重光的识海,棽添才小声骂了一句,“说什么晦气话!谁要你的肉身……”
*
进入傅重光识海世界中,陈隐本以为会像之前唤醒周敦恒那般,在他神识世界中看到他的魂魄。
她已经想好了再见傅重光要同他说些什么,但真的入了这一片神识中才发现,此处没有傅重光的神魂。
四周一片漆黑寂静、仿若一毛不拔地荒芜之地。
哪怕只是静静地站着,陈隐都能感觉到那种深沉的压抑和绝望。
这里就是傅重光的识海世界,他几十年来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的环境。
陈隐在这片黑暗之地漫无目的地前行,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傅重光的身影。
他的神魂缩在角落中,胸前虽然看不出伤口,却有一团黑色腐气正在萦绕,想必就是那天道的腐蚀之气。
陈隐心中一喜,想要上前靠近时,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猜测这应该是傅重光的神识之力,正在潜意识地保护自己的魂魄不让外来能量靠近。
只是不知为何,这些神识只是阻挡了自己,而没有攻击。
陈隐按照棽添所教的方法指尖掐诀,顿时她魂魄上属于自己的气息便被一股力量包裹融化,转而同整个神识世界变得相似。
改变了神魂气息后,她再试着靠近傅重光,发现那股阻力已经消失了。
她将人小心翼翼揽在怀中,不停喊着傅重光的名字,试图唤醒陷入黑暗的神魂,但也无济于事。
略一犹豫,她继续以法诀之力包裹神魂,慢慢将自己的额头贴到了傅重光的额心。
眉心相碰的一瞬间,陈隐只感觉到一阵冰冷刺骨的气息狠狠钻入自己的识海,下一秒,她的意识便陷入了昏暗中……
*
血海地狱中,由白骨垒成的王座之上,一个一袭红衫的少女正闭眼假寐。
她三千鸦发洒在肩头,同猩红交织在一起,一只手臂抬起支着自己的下巴。
就在一片死寂的静谧中,忽有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一直到了王座之下。
魔域中的修士不敢抬头直视少女的眼睛,战战兢兢道:“王,有十七洲的修士杀入岩啻门了,说是要弑魔……长老们实在拦不住了。”
等了许久,台上之上毫无声息,这修士大着胆子抬起头向上一看,顿时浑身绷直。
上首王座之上的魔女似是被自己的声音惊醒,缓缓抬起眼眸,露出一双赤红色的重瞳,顿时铺天盖地的煞气卷入深渊地府。
她眨了眨眼睛,难道露出一丝迷茫。
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回过神来,魔女低头看向下方修士,“人在哪儿了?”
“已经破了岩啻门……”
话音未落,一道扬起的血气从殿中而起,她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王座之上。
……
岩啻门内,白衣青年面色冰冷,仿若九天神明。
他手中长剑上沾着浓稠的血浆,正‘滴滴答答’向下落,衣摆被黑红的污血染脏。
有魔族的长老战战兢兢,“你究竟想做什么?!”
青年声如碎冰、面无表情,“我只杀荒岸,但阻我者,死!”
荒岸,如今诸神时期的七大魔将之首,所过处无一不掀起腥风血雨,人人噤声。
可这青年竟如此狂妄,指名要斩杀魔将!
就在这时,一道猩红身影骤然撕裂时空,出现在天际。
重瞳少女看向那个扬言要杀了自己的人族修士,却骤然一愣。
这人生得好生眼熟……
向来一言不合就拔刀的第一魔将,如今却沉默良久,再开口时问道:“你何方来路、名讳为何?”
“十七洲,傅潮声。”
第149章 光明神殿11 天生反骨
南海十七洲, 乃是坐落于中州内的超级宗门,尤其是其中的剑修一脉更是实力惊人、门下弟子个个天资出尘绝世。
就在最近百年不到,一名突然横空出世的无情剑道修士大放异彩, 专杀邪佞, 名为傅潮声。
他生来命独、性孤,据说克死了一家老小, 就要被村中人砸死时,被十七洲的长老路过发现, 对其根骨惊为天人从此收入宗门。
而魔君荒岸, 乃是诸神时期群山间孕育的一块顽石化形。
普天修士不知她从何而来、因何而生, 只知道这荒岸魔石亦正亦邪, 乃是天生反骨。
与其说她是三界之灵,她更像是一块没有是非观念的原石, 顺她者则生、逆她者则死。
曾经有天道力量降下九天雷劫,也没能将其击碎,反而被这魔君以手中骨刀直指苍穹, 以血为契怒斥苍天。
那日魔域动荡、天地色变。
据当时所在的魔族长老心有余悸地回顾,说当时魔域岩浆倒流、时间停滞;
最后盛极一时的魔君荒岸, 被那十七洲的傅潮声一剑穿心, 心石被挖出来时分明就是一块嶙峋的玉白石头。
被那傅潮声握在掌中时, 还在诡异地跳动。
此间消息传遍中州时, 已经是几月之后。
刚刚在大陆扬名天下、跻身魔将之中的第七位魔君, 名为棽添, 乃是灵物巨魔一族, 彼时不过是个妖龄不足五百岁的少年妖魔。
上一次他到中州时曾挑衅过荒岸,却差点死于八千狱海之下,出门游历后再回中州, 却听到了荒岸身陨的消息。
红衣少年神情一愣,猛然扔下了手里的筷子,抓住身旁桌边坐着的修士,“你说谁死了?!”
荒岸身陨月余,噬魔有功的十七洲剑客傅潮声突然销声匿迹,一同失踪的还有那日被剥离出来的心石反骨。
又过一年,有人说在深海之巅见到了傅潮声的踪迹。
他坐于一块巨大通透的白石之上,肉身已经坐化,神魂不知所踪。
被一剑穿心后的荒岸并未彻底消散在天地间,她本身便是无根无凭的石骨而生,生来狂妄傲气,此时身陨也并未感觉到愤恨。
她的神魂漂浮在天际,看着那手掌攥着自己心石、红白交映的青年,更觉得那张脸孔眼熟至极。
仿佛在她的长久的梦里,曾经和这人有过极深的交集。
连看一眼,都会心脏骤缩。
傅潮声的神情从呆滞到清明,再到无边的痛苦和了然,最后归于死寂。
荒岸看得颇为好奇,也不知这短短几分钟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她的神魂跟着傅潮声四处漂泊,潜入深海之巅,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对方也发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