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修仙本就是逆天改命,更何况是天残之体。天道要你死,你若是不死,那便是和天道作对!”
“你天生仙体,却为天道所不容,若是想叩问仙门,仅仅是一颗魔种做引子是远远不够的。”
棽添手臂一扬,红袖带过一阵华光,顿时陈隐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心脏中被强行撕扯出去。
她捂住胸口,再一抬头,便看到半空中悬浮着一个硕大圆盘。
圆盘晶莹剔透,极为漂亮。
无数齿轮一般地小小锁扣环环相连,精巧绝伦;只是那些锁扣只有一小部分是亮着的,其余大多数都黯淡无光一动不动。
陈隐问道:“这是什么?”
棽添扯出这物,张扬的神色萎靡许多,有些力不从心。
他道:“此物乃你的命盘,可窥视你未来仙途。”
修行到他这般等级的超级大能,临门一脚就要飞升,自然便有了窥视天机演算命运的能力。
从一个人的命盘,便能大概看出他这辈子有无仙缘、能走到什么地步。
但凡事都不是绝对的。
若是命盘不好的修士碰到了大机缘,那他的命数便会改变。
还有一种便是陈隐这般,命盘扑朔迷离,他根本看不透陈隐的命数。
棽添指尖点了点光亮之处,“你为天残之体,虽有命盘却是一个死盘。现在以我的魔种为媒介,点亮了其中一部分,但剩下的这些依旧是一团死物。”
陈隐心沉了,她突然想到自己刚刚引气时期便无法突破,恐怕就与这有关。
棽添继续道:“我的魔种化为根基灵骨,让你踏入引气。而花吹的魔种能让你再前进一番,看到命盘上剩下的‘死地’没?”
“多一颗魔种,死地便被激活一分,而你的上限便能多一分。七七合一,命盘尽数恢复生机,你才有叩问天道的资格。”
陈隐沉声问道:“我现在的上限是什么?”
“蜕凡。”棽添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至多蜕凡期,若是没有其余魔种进补,你便绝不可能精进。”
天下之大,上不知几万里,下海不知多少丈。
其中又不知多少能人天才,魔族最高的机缘传承,又岂是地里的大萝卜,任由陈隐得到就得到。
她只知修仙难,却没想到对于自己来说,会这么难!
她每走一步,以为跨过了困境,可前面还有更高更艰难的阻碍。
陈隐胸中郁闷从未有现在这般浓烈,她眼中燃着熊熊地不甘,很想指着上苍天道问一问:
凭什么我是命定之人?
凭什么我为天残之身?!
可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可言,就算陈隐仰天长啸,天道也不会回答。
哪怕棽添不说,陈隐心里也清楚,如若七颗魔种尽数被他吞噬,得利的又岂止她自己。
恐怕到时候这巨魔残魂也会得了什么神通,再次降临世间。
一切抉择此时都压在陈隐的心上,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迷茫之中,陈隐肉/体中的花吹魔气借机渗入她的五脏六腑,她脸颊和前颈上的红莲纹路隐隐发亮,妖异无比。
她一双清明坚定的眸子,此时也泄出茫然。
一团紫黑色的雾气爬上了她的眼瞳,慢慢往她的识海中钻。
上首的棽添冷眼看着,并不打算出手。
他知道陈隐这是入魔的前兆,但他没有理由帮陈隐。
若是这女修心智不够坚定,反而先行入魔,那他正好便占据她的肉身,脱了禁制落得快活。
魔障之中,陈隐眼前的场景不停地变幻。
一会儿是在神宫之中,她身着五爪团龙袍坐在冷冷的御书房中,有欢快的笑声远远地从窗外传来。
她知道那是她无忧无虑的皇妹,可以什么都不顾虑,当一个快乐的小公主。
画面一转,又是她身披铠甲,满身染血的疮痍却还要笑着说不疼,继续御马上阵。
过往的和现在的一幕幕,在她的眼前颠三倒四地流转。
她不明白为什么、凭什么?
为何自己要背负的东西就这么多,凭什么自己的命数就这么苦?!
就在她苦苦纠结、甚至即将入魔之时,识海灵台中一直毫无动静的剑已之力忽然轻颤起来。
刹那间无数浩然正气在陈隐的识海中轰然炸开,她在混沌中听到一声远处传来的钟声。
那钟声愈来愈大,最后像是在她的耳畔轰然敲响一般。
金光之中,壮年的父皇在阳光下揽她入怀,肃声道:
“父皇给你取名为‘隐’,便是因为你生来锋芒毕露。人人说你是天生祥瑞,可我和你母后只想你当个无忧无虑的普通人,隐去争端、免于祸患。”
“但是你切记父皇的话,如若有一天你有了不得不承担的、有了必须坚持的,那就咬紧了牙关去做”
“别回头,也别怯懦。”
什么是她的道?
不是逆天而行,不是怨天尤人,更不是逆来顺受!
心向往之,便是她的道!
天残之身,天生死盘。
她不服!也不甘!
她心向康庄,若是这一切都是她不得不承担的命数,那便是天道,她也要搏上一搏!
剑意像是感受到了陈隐内心的激荡,一声长长剑鸣,顿时无数飞射的金光将整个识海中的魔气吞噬。
她的筋骨中气血在翻涌震荡,灵台被浩然剑气和厚重的灵气不断巩固。
陈隐一双眼中已经蒙上的黑雾登时退散,眼底一片流动的金光。
见此情形,棽添有些失望地移开了视线。
等大殿之中重新归于平静,他才看向下方的陈隐。
陈隐还是那个陈隐。
她好似什么都没变,但好像什么都变了。
如果说曾经的她只是沉静、是稳重,那么如今她的眼中便多了几分生气和神采。
棽添索然无味,“看来你已经有了抉择。”
“是的。”陈隐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她要修仙,要成仙,要去寻找魔种打破天残的禁锢。
天道之大,却关不住她心中的道。
至于七颗魔种聚合之后,棽添会不会出来祸乱人间,陈隐也想的很清楚。
等她命盘完全点亮之时,便是可以冲击天门之时。
届时她兴许和幻境中的临羊道人成了同一个等级的大能,那么就算棽添真的重新降临,那又如何?
临羊道人当年能以印伏魔,那么她也能再一次让巨魔身陨!
如若真有那天,她必定亲手刃之!
陈隐所想,口中便诉,一双金光盛大的眼眸咄咄逼人。
棽添忍不住放声大笑,眼尾赤红豪气万丈。
他这时才拿正眼去瞧了陈隐,或者说现在的陈隐,才有了那么一点让他正视的资格。
“本尊等着那一天。”
“不过就凭你现在这引气修为,我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你碾死。”
陈隐瞥了他一眼,若眼前站着的是巨魔本尊,恐怕不用一根手指头,只要一个眼神,她便荡然无存。
可现在的棽添不过是一缕残魂,还是个沉睡了万年、刚刚才苏醒的残魂。
不足为惧。
棽添还不知陈隐心中所想,若是他知道,恐怕又要恼羞成怒怒骂一通。
他此时看着得了传承意气风发的陈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一笑。
平心而论,棽添生的极美雌雄莫辨,唇如点绛,肌如玉色骨。
这样的美人笑起来,怕是让人心都化了,可陈隐却升起一股毛毛的的不详之感,总觉得他在算计着什么。
果不其然,棽添笑眯眯道:“你既得了本尊的传承神通,就是本尊的半个徒儿了。”
陈隐敢确认,她从棽添的眼里看到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不情愿。
陈隐:?谁想做你半个徒儿了?
可棽添根本就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既然得了我巨魔一族的传承,你这羸弱体魄简直丢人,又怎么能修习本尊的神通。”
“我手里还留有巨魔一族锻体的小世界芥子,正好便宜你,让你去‘修行’一番。”
陈隐心头警铃大作,刚要开口拒绝,眼前一道红影闪过。
棽添那张欠揍的笑脸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跟前。
他一抬腿扫上了陈隐的后腰,将人踢了出去。
“给我进去吧!”
*
巨魔一族的芥子空间一脉相传,从出生时便印刻在血脉中,用来给修习燃血禁术的幼崽锻体而用。
而此时的陈隐就被当成了‘幼崽’,被一脚踹进了巨魔芥子之中。
可这芥子世界说来无赖,开启之时会扭曲三千世界的时空。
谁也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便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漩涡扯入空间内,有时候只有一两人,有时甚至会有上千人被误拉入芥子之中。
这些人很惨,都是被扭曲的芥子世界随机拽来的,用途便是给巨魔幼崽锻体练手。
无论修为高低,都会被芥子空间提升或压制到比‘幼崽’高一到两个小段。
至于怎么才能出来?
魔种中翘着腿的棽添心中快意,那自然是战。
要么陈隐战胜了所有进入芥子空间的人,要么,因为力竭被里面的人‘杀掉’。
曾经他受过的折磨,现在都拿来让陈隐试试,倒是个不错的消遣。
一想到那个陈隐很可能被上百上千的修士追着逃跑,棽添便忍不住想看看她的表情。
“有趣!有趣极了!”
魔域之中,一魔宗弟子正在残忍地分食刚刚杀死的修士;
突然间半空中浮现出一个黑色的漩涡,他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
林中有泼天瀑布,水花激荡溅起三丈高。
正在湍急的水流下抽刀断水的青年还未反应过来,头顶忽然出现了一个漩涡,将他整个人吸了进去……
集市中,摊子上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手里拿着刀,一下一下地剁着案板上的大骨头。
旁边的妇人正低头找碎银子,一抬头,剁肉的摊主没了踪影……
……
一时间中三千世界各地都有凭空消失的人,而芥子空间短暂的扭曲时空,也被一些宗门大能捕捉到了。
中三千,横山府地界。
此处是小三千世界和中三千的传送之处。
一道淡淡的流光从传送阵中溢出,显然马上就要有人从中走出。
忽然间,晴空中一个黑色的漩涡突然凭空出现,正对着传送阵的出口。
一道月白身影刚刚露了半个衣角,便消失不见,随即那漩涡也消散于空中。
刚刚跨出传送阵的傅重光看着周围一片浓厚的阴气,和暗红色的天穹,有些迟疑地蹙了眉头。
这是什么地方?他难道不是通过传送阵来到横山府么?
还是说传送阵出了问题?
正当他原地思索之际,脚下的泥土地忽然传出阵阵异动。
下一秒,一个人头猛地从地底破土而出。
陈隐吃了满嘴的土,刚刚借助荆棘海破开地表,“呸”了两声,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先是看到一双云锦的鞋面,流光暗藏,一看便是上好的法器。
紧接着她视线往上,看到短靴子包着的一双长腿,往上隐于洁白道袍。
腿是好腿,又直又长。
可尴尬的是,她现在头就在人家两腿跟前?!
陈隐:……
第27章 芥子空间2 初相见——腿长身板正(0……
中三千, 赤霄门内山。
作为天下道宗的核心区,内山环的头峰极高、极险,嶙峋山石一层叠一层地往云霄之上堆砌。
远远望去, 头峰宛如一柄笔直插入天际的巨剑, 有飞鸾长啸而过,寂寥孤寂。
此处乃赤霄门历代掌门所栖之峰, 一席灰袍的乾清道人盘坐在山巅,静静打坐吐息。
忽然, 他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睁开双眼, 微浑的眸子精光乍漏。
派出去给大弟子傅重光传讯的息雀, 就在刚刚一瞬间断了联系。
息雀是修真界极高等的传讯功法, 内含传讯者的一丝神识,只要还在九天世界中, 便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乾清道人掐指一算,发白的眉头锁紧。
傅重光的气息他也没有感觉到,算算时间, 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中三千的地界。
此时音讯全无,息雀上的神识也被隔离, 显然是进入了一个秘境或隔离空间。
他并不担心傅重光遇险, 因为他心知如今中三千能够对大弟子造成生命危险的修士并不多。
他担心的是别的事情。
傅重光自幼体魄有异样, 每隔三到五年, 便会压制不住身体异样, 需要他帮助弟子镇压。
这十年来, 傅重光修为精进, 便能够压制住自身,一直没再发作。
但现如今……
乾清道人心中有忧虑,他抬头看了看天际, 只见白日晴空有霞光散落,天生异象。
天道禁制出了漏洞,这是数万年来的大动荡,一时间中三千风云遍起。
谁也不知道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乾清道人叹了口气,他只希望大弟子不要出什么问题,在三千世界还未彻底乱起来之前,尽快回到宗门。
山脚下,几间茅草木屋很是朴素,就歪歪斜斜地建在空地,尽显荒凉。
可此处却是所有宗门弟子向往的地方——掌门的峰头。
此处地下便是一条长长的灵脉,外加山头外的引灵阵法,天地灵气浓郁无比仿若有实质。
山壁之间远远间隔着几个洞府,是掌门亲传弟子的居住洞府。
唐申明正窝在榻前津津有味地读着话本子。
忽然,远处一道澎湃的天地灵气弥漫开来,从四周源源不断地涌入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