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龙溪池爽快应下,轻轻一跃化作黑线落入深蓝海水里,不一会便有灵船上的修士靠近这一处船道观望。
程溪与金丹后期修士对上视线,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她嘴角一抽,身形主动远离窗户。田策看着五官精致出尘的少女身形隐去,眉头轻皱,直到三楼舱房窗户关上,他才回到一楼舱厅。
“老张,三楼天字号的舱房,什么时候住了位女修士?”田策找到在舱厅里翻阅玉简情报的张无,直白问。
张无手里握着杆毛笔,听到这个问题,抬起一张风度翩翩的脸看了眼田策,又低下头:“不知道,不过昨日还没听说过,今日回来的又只有船主。”
“那位女修士极大可能是船主带回来的,你若想知道更具体的,不妨去问问船主。”
张无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算了吧,我可不敢去问,我先去休息,有任务再喊我。”田策摇头说罢,穿过舱厅回到自己的住所。
张无倒是从书架上拿过灵船名册,从后往前翻,并未看见新添的。
“她姓程,是位医师。”在张无翻阅期间,裴游时的声音忽然响起。
“裴船主。”
张无抬头看向神色淡漠,一副生人勿进气场的裴游时,笑着完招呼,拿毛笔添上一个新的名字。
“既然是医师,那能请她去看看伤势颇重的几位兄弟吗?”张无提议。
裴游时没做声,张无当他同意,将名册放回书架,动身前往三楼。
“叩叩——”
程溪正在舱房里制作百灵膏,忽然听到敲门声,还伴随着温润有力的嗓音:“程医师,在下乃灵船上的主事张无,船上有几位兄弟伤势濒危,想请你看看。”
田策,张无……
程溪嘴角一抽,没想到之前在圣坛短暂合作过的临时队友,居然还能以这种方式在雷云渡碰面。
程溪蒙上雪缎,披上裁剪过的黑袍开房门,开门见山道:“伤者在哪,带我去。”
看着身材娇小,声音听起来年纪也不到,修为仅是筑基初期的医师,张无愣了下,又很快反应过来。
“程医师请随我来。”张无说罢,走在前面带路。
在张无的带领下,程溪仔细观察这艘灵船,发现面积并不大,整个三楼的舱房大约在十来间,长度约两百来米。
相比三楼海风吹拂视野辽阔,二楼是灵船的核心掌舵室,设有阵法,灵气非常充沛。
因楼梯设置在外围,程溪并未见到掌舵室的内景,伤者被安排在灵船一楼临近船尾的舱房里。
程溪刚踏入舱房,便闻到一股浓郁血腥味,还夹杂着各种熬制不到位的古怪药材气息。
“张主事,是有任务还缺人吗!”待在舱房里照顾伤者的一位金丹后期修士见到张无,振奋道:“放心,这些弟兄暂时死不了,五天绝对能撑住!”
程溪目光在躺在竹床上的四位伤者身上掠过,都是陌生面孔,但从上半身那些纵横交错的旧伤来看,显然都是刀口舔血的角色。
“船主带了位医师回来,你自由了。”张无淡笑着说。
“医师!?真的?呜呜呜,张主事你要唬我,我就是一个只会杀杀的粗汉,我哪里懂治伤啊。”
这位金丹后期修士一听自己终于能解放,他喜极而泣,呜咽着宣泄道:“配药材熬药我都丢了几十年了,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这种专业的事,本来就该交给专业人士办啊。”
程溪:“???”
“行了,归队去吧,这里不用你了。”张无笑着说。
“好嘞!”
金丹后期修士连忙应下,生怕被中途叫住,他一溜烟跑出舱房,扬长而去。
“你们这段时间,受了伤就靠这位处理?”程溪忍不住望向张无问。
“若伤势不算太重,服用船主给的丹药就好。伤重到不能动弹,服用丹药再送到这里修养,那位主要是起个照顾之责。”张无解释。
“灵船上有多少人?”
程溪问罢,走进这间舱房里,把紧闭的窗户打开,让海风吹进来冲散血腥味。
“算上程医师,共有一百二十七人。”张无回答说。
程溪应了声,走近重伤濒死的四人,伸手搭在其手腕,观察具体的伤势。
“灵船上有药材吗?”依次检查完伤势,程溪抬眸望向靠近窗户的张无问。
张无收回眺望水面的视线,颔首道:“自是有的,船员们缴获的资源,都存放在灵船上。”
“那正好,我这里有一份清单,我希望你们尽快将相关药材凑齐,这与你们之后受伤能否得到及时救治干系很大。”
程溪说罢,走近这间舱房的书桌,用灵力操控墨汁,在白色宣纸上写下材料名称。
程溪密密麻麻写了近五页,而后递交给张无,余光扫了眼伤重的四人,平静道:“等上面的材料弄过来,就可以着手治疗他们四人。”
张无目光在宣纸上停留,他依序看完,痛快道:“还请程医师稍等半刻钟。”
张无离开后,程溪只留下一扇窗户半开着通风,她拿一个蒲团放在地上,盘坐着恢复治愈能量。
半刻钟后。
张无如约送来一个储物袋,表示大半材料都在里面,“因库房比较杂,没有专人整理,找寻起来有些麻烦。之后若找到名单上的药材,我会尽快送来。”
“好的,劳烦了。”
程溪说罢,着手准备熬药。
虽然治愈能量能治百病,但比起直接浪费在伤者身上,程溪宁可省点用来制作百灵膏。
这百灵膏是白晋专门为治愈能量所定制的配方,能将治愈能量的效果发挥到极致,甚至还不会引人起疑。
自从有了百灵膏配方,程溪的治愈能量经常被抽空,这回给了裴游时一批,又给了楼西州一批。
程溪的百灵膏储备已经见底。
“灵船人多眼杂,做做样子还是要的,百灵膏也要尽快储备一批才行。”
程溪准备药灶时,在心里暗忖。
当天傍晚。
随着程溪添了料的药汤下肚,这四位伤者的伤势已经得到有效控制,程溪恢复治愈能量时,房门被人大力敲响。
“医师,医师救命!”
“痛死了医师,快救救我们。”
程溪还未起身,几道鬼哭狼嚎伴随着敲门声格外刺耳,她慢条斯理走近紧闭的房门。
“还能喊得这么中气十足,不像是重伤的样子,船主的丹药还不能满足你们?”程溪淡淡道。
舱房外忽然一静,仿佛人已经离开,但从气息来看,他们就站在外面。
许是程溪太过沉得住气,外面静了一会又有人轻佻道:“医师的声音真好听,听到医师声音,我伤势更重了怎么办?”
这些人怎么这么闲啊?出完任务居然还有空来这里调戏新人。
程溪眉头险些皱成川字,她伸手开房门,看着屋外个个身高逼近一米九的金丹后期大汉,视线落在他们伤口红肉翻开呈现白骨的伤势上。
嗯……
程溪默默收回之前的心里话,伸手指了指新添置的竹床道:“上去躺着吧。”
那伤得腹部肠子露出半截,得靠队友扶着的男人咧嘴一笑,兴奋道:“医师真温柔,我好高兴,啊!”
他这一高兴,血流了一地。
程溪:“……”
这可真是拿命在嘴嗨啊!
程溪也没闲着,随着这重伤修士躺下,她从储物袋里拿出稀薄版的百灵膏捏碎,将乳白色粉末撒在他腹部伤口。
“你们去哪?”
程溪撒完药,发现把人送过来,同样受了重伤的三人准备离开,不由问了句。
“处理伤口。”
其中一人瓮声瓮气道,他伤在大腿部,腿骨森然,血已经浸湿整条左腿。
“怎么处理?服用丹药然后静修?恕我直言,你这种处理方式太慢了,非常影响计划。”
程溪看着三人,她身材虽然娇小,但此刻语气却不容置喙:“想在两天内恢复,就给我上去躺着。”
“过来啊你们,啊,医师姑娘的药效果真好,我已经感觉到自己正在恢复,很快就会好了。”肚子破了个大洞的修士絮絮叨叨。
三人最终还是拗不过程溪,纷纷躺在竹床上,像这种外伤用药汤调理的效果比不上稀薄版百灵膏。
程溪把三人伤势处理好,守着五个药灶,熬制内服调理气息的药汤。
这些事对她来说,已经犹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程溪还能趁着药汤熬制的间隙,继续恢复治愈能量。
原本程溪琢磨着有自己提供的帮助,灵船的人员损失一定会大幅降低,任务效率也会加快。
如此一来,大家都能轻松些。
本来,程溪是这样想的,但架不住任务实在太多,程溪接连五天连轴转,医治的修士次数超过近三百。
看着熟悉面孔早上走着出去,晚上躺着回来,程溪整个人都裂开了!
有完没有,到底有完没有啊!
程溪主动打破与裴游时之间的微妙氛围,让张无带她去见他。
掌舵室里,几扇窗户大开,血腥味已经趋近于无,程溪见到了盘坐在地,面白如纸神色却格外淡然的裴游时。
“伤在哪?”程溪走近以后问。
裴游时没做声,只是垂眸把手伸出来,意思不言而喻。
“你不会以为我只碰手臂,不看伤势就能包治百病吧?”程溪乐着说:“我鼻子很灵,你身上那攀附血肉邪咒气味,快要熏死我了。”
听到这话,裴游时才解开外衣,显露里衣被恶臭湿透,血肉腐烂的右边肩胛骨。
“我能克制,只是要耗些时间。”裴游时视线盯着地面,低声说。
“我信。”程溪自是信他说的话。
毕竟她没来之前,裴游时就已经在雷云渡兴风作浪。要说没点保命之法,早就被沼州势力给弄死了。
“我是答应了帮你,但你能不能考虑下弱小又可怜的我能不能受得住。我在缘仙城被严苛的首席教导时,都没这么累过。”程溪手掌附在这邪咒上,用治愈能量边清理边说。
“这个月底,陆州镇压势力就会前来,在这之前,灵船上的人需要一个转移机会。”
裴游时声线带着哑意,平静道:“沼州那边人死得多才会乱,越乱机会越大。”
“所以这段时间你们才一直在外面厮杀。”程溪了然总结,她盯着裴游时血肉模糊的肩胛骨。
这邪咒很难缠,但最终还是不敌程溪的心法,邪咒清理之后,已经被腐蚀的血肉并未好转。
程溪伸手触碰裴游时里衣的衣领,手掌被他挡着隔开,他低声道:“余下皮肉伤,已无大碍。”
“我给你的百灵膏用完了?”程溪不甚在意地问。
“嗯。”
裴游时应了声。
“喏,这几天实在没空,只做了这么点。记得擦擦,留疤就不好看了。”
程溪把三块百灵膏放下,起身离开。
她走后,裴游时轻轻捡起百灵膏,扯下半边里衣,掰了小块动作有些笨拙地敷在肩胛骨上。
程溪回到灵船一楼,路上遇到的修士见到一身黑袍的她,本能地肃然起敬。
这五日来,灵船上的修士少则被救治一次,多则救治三五次,众人已经亲身体会过这位身材娇小玲珑,修为不高的医师医术。
论实力,身为灵船的船主,裴游时的实力一直被一众船员私底下称其为变态。
而程溪,在医术上被他们认为可以与裴游时并驾齐驱,自从她坐镇灵船,众人的士气都被鼓舞不少。
这就相当于救命药啊!
“程医师,可是有什么需要?”待在舱厅里整理各种最新情报的张无见到程溪,恭敬问道。
“你们的任务是怎么安排的?”
程溪知道裴游时最终目标是沼州腹地,但眼下距离月底还有大半个月。
如果强度还像这五天一样,程溪觉得自己会先扛不住,一天救助几十次,她哪里顶得住啊!
不确定少女是来兴师问罪还是单纯询问,张无下意识量少女神色,可惜只能看见她白皙下巴。
张无言简意赅说了遍。
沼州这回对雷云渡表露的态度是势在必得,并且还想要整个吞下主城以及附近地盘。
他们每天都会派出队伍去占据关键要塞,掐断元婴期的外援,而裴游时这支队伍,主要任务就是杀人。
杀那些沼州修士,杀得越多越好。
“可惜沼州不给悬赏,不然我们还能搜集一波雷云渡主城的身份牌,找沼州换一批资源。”张无风度翩然的脸庞,尽是遗憾。
之前在圣坛时,程溪以为张无只是精于算计,自从昨天见识他的伤势以后,程溪就知道这位也是个狠角色。
能谈笑风生杀人屠城的那种。
“沼州要是给这种悬赏,还不得被人换得破产呀。雷云渡这些修士哪比得上沼州修士独树一帜,都不用割耳朵,直接把簪花带去主城就能换资源。”路过舱厅的一位金丹后期修士听到张无的话,感叹道。
“簪花?”程溪侧头望向他。
“就是手掌尾骨自掌心处粉碎,将血肉剃干净,接上熔炼的银质花朵。等掌心愈合,这簪花就跟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似的,还能动弹。”
张无随口解释。
程溪听得都疼,尾骨粉碎啊,她疑惑问:“这簪花有什么效果?”
“效果?没有,这就是一个辨识。听闻这些簪花奴都是出自宿家,而宿家主是位女子喜欢漂亮花卉,这才有了这个习俗。”
张无侃侃而谈道:“有些簪花奴为媚主,会刻意将簪花点缀出不同的样式。更甚者还会拔除旧的簪花,接上新的。”
“难以理解。”程溪拧着眉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