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躺在铺着柔软兽绒的榻上,舒爽叹了声,招呼孙淮,“哎,打完了记得喊我。”
孙淮:“……”
这悠闲劲,若不是擂台上方的比试格外凶险,他险些以为少女是来踏青的。
“真嚣张啊……”苗家的参赛队员坐在观战席,余光瞥见躺在软塌上休息的少女,喃喃道。
“筑基中期连胜两局,换作是你,不嚣张?”同伴说。
“嚣张,估摸着比她还要更嚣张。此人看着面生,但底子格外扎实,第一场似乎有体武修的影子。”
“不止是体武修,她术法上的造诣也不低,很不好对付啊……”
苗家的参赛队员议论纷纷。
擂台上方还在厮杀,场面格外凶险惨烈,场地里观战的修士,心里不由得浮现些许怪异感。
仿佛眼下这一场,才是正常的争夺赛氛围,众人时不时将目光落在那软榻的身影上。
程溪没观战,但她听力敏锐,擂台上的武器碰撞,她光凭听觉就能在脑海里复原个八成相似。
“我们这把要输。”程溪听了约莫半刻钟后,低声自语。
孙淮听到这话,忍不住回头看她。若不是少女旗开得胜连赢两局,他估摸着早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但眼下嘛,当没听见,没听见!
仿佛是为印证程溪的话,一刻钟后,城主府这方惜败对手,原本还游刃有余的众人,不由得蒙上一层阴影。
唐家还剩三人,城主府不算程溪,同样剩三人,他们已经默认这场不需要程溪再上场。
若是四打三还输,那耻辱感,无异于被人当众扇两巴掌。
为了对得起自己这十年来的努力,以及挽回城主府颜面,余下三人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
程溪不关心队友的心路历程,她半睡半醒歇了近两个时辰,精神状态恢复大半后,从软榻上坐起身。
“怎么样,结束没?”
程溪望向孙淮,不知何时前方坐着人的木椅空了下来,她视线环顾周围后,落在擂台上。
比试的两人均已是强弩之末。
“这是最后一场。”孙淮低声说。
唐家最后一位已经站上擂台,而城主府这边,除去擂台上的那个,还有程溪压轴。
明眼人都清楚,这一场争夺赛,城主府的胜利已是铁板钉钉。但事关城主府脸面,孙淮内心迫切希望眼下这一局定胜负。
似乎是为回应孙淮的希望,半刻钟后,城主府参赛修士拖着重伤之躯赢下。
“赢了,下一场什么时候打?后天是吗。”程溪淡定询问。
孙淮长舒一口气,颔首道:“没错,明天是苗家与唐家的对决。”
“若是唐家赢了,就是城主府与苗家对战?”程溪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好奇问。
孙淮点头。
“那假设城主府输给苗家呢?最后谁得第一名?”程溪兴致勃勃问,三个势力一胜一负,成了一个循环圈。
“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不存在。”孙淮摇头说,“争夺赛可不是儿戏,苗家连唐家都打不赢,又怎么可能赢得过我们。”
“难说哦,不是还有替补队员吗?他们若是故意输一场呢。”程溪笑说。
“那就要开启最终局的淘汰赛了,但迄今为止,淘汰赛的规则都没有派上用场。”孙淮说。
程溪了然噢了声,她也不觉得最后的胜败会如此戏剧化,只要对上苗家,她头都给他们锤烂!
比试结束后,程溪跟赵稚回到歇脚的宅邸,她刚落在木椅上还没坐热,就有侍女前来禀报说是城主设宴。
赵稚目光落在程溪身上。
“你去吧,我就不凑热闹了,我得准备准备后天的争夺赛。”程溪摆手道。
“这有何可准备的,我算是看出来了。青赤城这批筑基后期,也就那样吧。”
赵稚兴致缺缺。
其实在程溪看来,这批培养用来参加争夺赛的筑基后期,论实力,在同阶中也能排入上游。
但赵稚一出生就在修仙界第一大城池的缘仙城,家世背景更是缘仙城里顶级的存在,他的眼光自与普通人不同。
程溪目送赵稚离开,渡着步子,悠然前往厢房所在院落。她推门厢房门,清晨离开时还空无一物的圆桌好,已经摆上新鲜的大果盘。
程溪走近圆桌,拿精致的银签戳起一块灵果品尝,她没打算在这里常住,对于侍女这种灵巧的小心思自是乐见其成。
只要不在她修炼时闯进来就可。
第二日上午。
程溪正在制作豪华版百灵膏,厢房阵法被人用一缕灵力触动,来人是赵稚。
程溪挥袖收起东西,撤去阵法,打开房门望向院子里的赵稚,特意看了眼天色。
“不是争夺赛的事。”赵稚说。
“进来坐?”程溪心里隐隐有所猜测,她站在门口侧身示意。
赵稚没客气,他一进屋便被浅淡又宁神的药香萦绕,不由得抽了抽鼻子。
“这什么药膏,味道倒是好闻。”赵稚认真点评道。
“在练手,我还没制出成品,首席手里倒是有成品。”程溪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诌。
赵稚的注意力果然从药香转移到明晴医馆的首席身上,得知是白晋研制的新配方,好奇心才被满足。
“哎,差点忘了找你要说的事。”赵稚思绪回笼,望向小脸白皙精致的少女,“苗家前两日,死了一位长老。突然就死了,没有一丁点征兆。”
“死得好。”程溪毫不避讳道。
“噗嗤。”赵稚没想到少女这么心直口快,他忍不住笑道:“你就不怕苗家人找你麻烦?不光那位长老死了,就连苗家的嫡女苗泷,也失踪了。”
“嗯……”
程溪对苗泷失踪反应平平。
“苗泷失踪前,给苗家飞了一张传音符,说是……”赵稚盯着程溪脸上表情,说到这刻意顿了下。
“赵稚,你想知道前段时间,你给我递拜帖,首席是怎么说的吗?”程溪突然说。
“噢?怎么说的。”赵稚好奇问。
“首席他说……”
程溪也学他顿住,没了下文。
赵稚:“……”
这也太小心眼了吧!
“苗泷在传音符里说,是你杀了七长老,其中还包括城主府的一位元婴客卿。”
赵稚一股脑说道:“这事闹到十三叔这里,被我怼回去了。我寻思着两个元婴期若不是主动招惹了你,怎么也不至于身死啊。”
“不过人真是你杀的吗?”赵稚眸子微亮地打量程溪,“你怎么办到的?”
“首席派了一条元婴期灵兽保护我,还给了我很多护身法宝,不然你以为我敢独身赶来青赤城?”程溪见赵稚已然知晓,也没有隐瞒。
“喔。”
赵稚寻思着也是这么一回事。
“明天的争夺赛会不会有所影响?”程溪问。
“影响?什么影响?”
赵稚嗤笑,“你怕苗家插手捣乱?只要他敢,这回随我前来的化神境,可不是吃素的。”
“我倒是不介意苗家再死几个元婴境,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魄力了。”
赵稚轻描淡写道:“这个事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让你心里有个底,你只管放心去赢第一。”
赵稚说起弄死元婴期,眸中神色毫无波澜,程溪沉默了一会,语气轻快道:“你说这世间,有因果报应吗?”
“当然有。”赵稚认可道。
“若我不主动杀人,不去害人,我能在修仙界不受苦难安然度过吗?”程溪明知故问。
“倒也不是这么说,苦难与杀人害人没有必然联系,后者只是增添概率罢了。”
赵稚伸手端了杯灵茶慢饮,眸光落在少女身上,迟疑了几瞬才道:“小药,你觉得杀人很有罪恶感?”
“是啊。”
程溪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没有亲手杀过人。但因她计谋而死的,不止一位。
若放在现代,这几乎是不敢想的事,她估摸着要牢底坐穿。因为过失杀人,也有罪。
“没必要想那么多,他们既然想对你不利,甚至付诸了行动,你不过是自卫罢了。”
赵稚宽慰道,“我辈修士,生死有命。只要行事无愧于心,何必徒增枷锁。”
程溪唇瓣微抿,目光落在精致的法衣裙摆上,许久才低声失笑,“是啊,我辈修士,只要做到无愧于心已然足矣。”
“是我太执着了,人也要因地制宜才对。”程溪轻舒一口气,抬头望向赵稚朝他笑了下。
赵稚被少女带着甜味的笑意晃了晃神,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少女一拳砸在他腰侧的力道。
赵稚意识瞬间清醒,用杯盏遮住脸上扭曲表情,这是他难以承受之痛!
赵稚闲聊片刻便起身提出告辞,程溪目送他背影离开后,视线落在这座院子里。
已经长出粉、红、蓝、白色花苞的花圃在月亮门两侧,而她所住的这间厢房旁边,是一片繁茂青竹林。
竹林下方的黄玉石桌上刻有棋盘。
程溪像是头次意识到庭院里的风景,她围着花圃观望许久又靠近小竹林溜达一圈。
松软的褐黄色泥土里,长得快的竹笋已经冒出小尖尖,上面挂着三四片指甲盖长短的嫩叶子。
程溪好奇心一冒,拿一柄小匕首挖了挖,把这两寸长的竹笋无情地从竹鞭掰下。
正当程溪蹲在小竹林附近,剥笋剥得起劲,一道有些慌乱的嗓音响起,“客人,您,您可是不喜这座竹林?若是不喜,自有仆从挖走更换,何须您亲自动手。”
满足剥笋乐趣的程溪:“?”
“不必,你有何事?”程溪站起身,用灵力将这些竹笋叶卷着撒在竹林下方,望向侍女问。
“赵公子去赴宴了,临走前交代小侍将府上灵膳师擅长的灵膳谱,交由您过目看有没有喜好的口味。”侍女拿出膳食谱,低眉顺眼恭敬道。
赵稚这话表面是关心,怕程溪饿着,但作为交情不浅的好友,程溪听懂了他话中潜意思。
待在府上。
程溪晓得其中利害,她伸手接过灵膳谱,才刚翻三四页,就被上面的菜品吸引。
出什么府邸,美食不香吗!
*
青赤城的份额争夺赛第三日。
程溪一大早跟着赵稚前往比赛场地,苗家不出意外赢了唐家,连败两场的唐家直接垫底。
今天这场将决定第一与第二的名次,第一名能夺得五成份额,而第二名只有三成。
程溪看了眼陌生的四个队友,望向欲言又止的孙淮淡定道:“想说什么直说。”
孙淮顿了下,低声道:“这一场,你压轴。”
“我压轴?你认真的?”程溪轻笑,“这是城主的命令?”
孙淮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道:“苗家这回来势汹汹,你,若是不敌,可以直接认输,不必死拼。”
虽然孙淮这话听着是在关心,但程溪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憋屈。她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火气,痛快颔首:“也行。”
赵稚之前说他十三叔人老成精。
程溪发现,还真是。
美名其曰让她压轴是为了保护她,实际上却浪费一次退场机会。一旦城主府不敌,程溪作为压轴,她输了就会占大半责任。
随着擂鼓声响起,程溪跟着几人走出建筑,她抬眸望了眼赵稚所在的高台,他脸色不太好看。
程溪收回视线,瞥了眼苗家这回的参赛弟子,气定神淡踏入对战席,旁观队友上场。
苗家弟子擅长蛊术,于术法上的钻研不弱,城主府这批新队员的实力,也比第一场上了一个台阶。
程溪看着苗家弟子拿出蛊虫帮忙,那些蛊虫并不具备太强的战斗力,但其翼翅抖落的粉末配合术法,却让对手涨红了脸,霎时破绽百出。
明眼人一看就知那翼翅的磷粉有问题,程溪颇感奇异,望向孙淮,“这都不算作弊?”
“苗家专修蛊虫术,若不让他们动用蛊虫,岂不是太不公平?”孙淮低声说。
“但我看他即使不动用蛊虫,实力未必就比对手弱。”程溪直白道。
孙淮沉着脸,半晌才道:“擂台规则早有定夺,苗家弟子只能上一只蛊虫。”
“那也挺占便宜的。”程溪说。
这打的是车轮赛,苗家五个参赛修士,也就是说最终能派上用场的蛊虫有五只。五个减益buff,换作普通人这谁顶得住。
不出预料,第一局持续近半个时辰,城主府的的参赛弟子落败,他浑身肌肤泛红,不断伸手抓挠。
最严重的伤口已经被他抓烂,渗出鲜血,城主府这边的后勤修士连忙扶着他前往观战席下方的建筑里。
“我可以去看他吧?”程溪问孙淮。
孙淮盯着擂台,心态憋闷地应了声,随着第二局开始,城主府这边参赛弟子与对手双双淘汰。
如此一来,苗家还剩下四人。而城主府这边,只剩三人,已经处于明显劣势。
程溪在建筑里耗了半个时辰,等她出来,第三局也已接近尾声,城主府又败了。
程溪扫了眼苗家对战席的三人,神色淡然地观战。近一个时辰过去,终于轮到程溪上场时,苗家还剩三人,而城主府仅剩她一人。
“这明显被占便宜的事,你们连输上百年,居然还能老老实实接受,可真是稀奇。”
当众人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程溪边说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粒丹药,随意道:“防蛊毒的解毒丹,既然你们能放蛊,那我预防一下没问题吧。”
已经踏上擂台的那位苗家青年见状,咧嘴一笑,轻松道:“当然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