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想到傀儡散架的身躯,礼貌地问了句。
“脑袋,晒脑袋!”
木头颅很兴奋,它眼睛弯起,嘴角高翘,方形的五官越发显得诡异。
“行。”程溪用灵力把木头颅带出来,摆放期间,她特意把它五官朝着波光粼粼的荷池方向,语气温和:“这里的风景不错,你可以边晒太阳边看风景。”
“小娃娃真懂事。”木头颅夸赞。
程溪一脸谦虚。
主要是这木头颅笑起来的表情,实在太掉精神值了。
约莫一刻钟刚过,陆秋鸯匆忙赶了过来,从她的位置恰好能看见木头颅的五官。
冷不防对上这生动又诡异的面容,陆秋鸯心脏猛地一跳,硬生生刹住了踏进荷池亭的步伐。
“小,小药!”
陆秋鸯攥着锁骨衣领,脸色微微发白,咽了下口水:“亭子里,哪来的木头啊?”
“我从虚陵界带出来的。”
程溪知道陆秋鸯这是被吓着了,她连忙捧起木头颅换了个晒太阳的位置。
“那女娃娃脑子还算聪明,就是实力太弱了。”木头颅张了张嘴开始嘚吧嘚吧,“头寸长四点七,配以短颈滑肩,不可承力也……”
木头颅洋洋洒洒将陆秋鸯头从头评论到脚,最终总结出她实力很弱,过程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程溪人都傻了。
人体部位居然还有这么多奥妙?这木头颅什么来头呀,怎么这么博学。
“小药,小药?”陆秋鸯见程溪意识一直在出神,不由轻唤了两声。
“嗯?嗯!”
程溪从走神中清醒,看向陆秋鸯,脑子里不断回荡木头颅的评价,她连忙轻晃两下脑袋,转移话题:“储物袋带来了吗?”
“当然。”
程溪不说,陆秋鸯也不问为什么走神,她把三个款式非常精致的储物袋摆在石桌上。
“都是炼气期能承载的极限,八十立方,就看小药喜欢哪个颜色了。”陆秋鸯温声道。
三个储物袋外形都不错,程溪拿了个明橙的,刚提一句灵石,就被陆秋鸯以礼物给堵了回去。
“这次多亏了应师跟小药,不然我可没那么容易脱身,杨际前两天还找问我,想打探小药的喜好,准备送份谢礼给你。”
陆秋鸯面带笑意,看着程溪调侃道:“我之前还说要问问,不过我猜送灵石,应该最得小药的心吧!”
程溪没否认,显露出稍显腼腆的笑。
灵石确实最得她心。
程溪下午回绣楼的时候,陆秋鸯把装着两千万中品灵石的储物袋递给了她,说是拜托她转交给应师。
程溪痛快答应,回到绣楼更换自己用的储物袋后,穿过悬空廊道看了眼主阁楼的琴亭,发现应长庭已经在撰写药典。
有昨日的经验,程溪轻手轻脚地走近,打算在附近提炼药珠,顺便等应师回神。
“小药可是有事?”
程溪刚踏进琴亭十来步,便听到应长庭头也不抬的温和嗓音。
“应师如何知晓的!”程溪眸子一亮,乐颠颠地靠近矮桌,好奇地盯着他。
“无事可不会时不时盯着矮桌看。”应长庭放下手中竹毫笔,抬眸望着少女,神色温和。
“应师感知真厉害。”
程溪笑容灿烂地夸了句,从怀里拿出陆秋鸯给的储物袋,递给应长庭,乖巧道:“这是鸯鸯凑够的两千万中品灵石,托我转交给应师您的。”
“您?”
应长庭接过储物袋,轻叹了声,“旁人请人帮忙,总是殷勤热切,怎么小药反倒与我生疏了。”
程溪:“?”
“‘您’是尊称呀。”程溪小声说。
“那敢问程姑娘除了此事,还有其它需要我帮忙的吗?”应长庭唇角含笑问。
程溪:“……”
这声程姑娘让她浑身不适。
不过她懂了,应师是嫌她太生分。
连心法这种珍贵之物说给就给了,应长庭又怎会在意陆秋鸯这种举手之劳。
“我错啦。”
程溪果断认错,眨巴清澈的水光眸看着应长庭,关心道:“应师别放在心上,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了。”
“你还会担心我身子?”
应长庭觉得好笑,小家伙有时候没心没肺,就连他都难以招架。
“我当然担心呀,我以后一定注意,不惹应师生气,要当个合格的开心果。”程溪乖巧献殷勤,精致五官浮现极具感染力的灿烂笑意。
少女盛着笑意,黝黑透亮的瞳孔里,倒映着应长庭的身影,他看得久了,竟有些入迷。
“这次远游,我要很久才会回来。”应长庭半晌才收敛神色,目光落在矮桌摆放的宣纸上,轻声道:“时间一久,小药兴许就会把我忘了。”
“这怎么可能!”
程溪神情无比认真,双手撑着矮桌,拉近与应长庭的距离,脸颊微仰地与他四目相对,一字一句保证道:“我绝对不会忘记应师,不管过去多久!”
开玩笑,她的心法就是应长庭教导的,这得多冷血无情才能把亦师亦友的恩人给忘了啊!
别说几百年,就是几千年,她也绝不可能忘记。
“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程溪目光灼灼盯着应长庭粲然星眸,字句清晰地保证。
应长庭星眸微微睁大,垂在衣袖里的手掌轻颤,对上少女郑重神色,他唇角微扬,轻声道:“我亦不会忘记小药。”
“嗯嗯!”
程溪心满意足地抽身后挪,手腕突然被握住,她疑惑看向应长庭。
“陆家二小姐的体质以你的心法,足以化解其中胎毒,我教你心法的运用。”
应长庭松开手解释。
他并未言语教导,而是抬起手臂指腹轻触程溪额间,一股柔和力量将她意识包裹。
程溪意识沉浸期间,身躯是没有感知的,应长庭目光落在少女轻闭眸子的恬静神色,触碰她额间的指腹沿着太阳穴轻滑至她淡红唇瓣,停下了动作。
“……抱歉。”
应长庭眸色柔和,轻声对程溪道了句歉,随后收回手掌,静静等她苏醒。
后半夜。
程溪从感悟中醒来。
琴亭外已被夜幕笼罩,几盏橘红灯笼挂在琴亭角落,白天宽敞的琴亭一到夜晚,反而显得空旷又孤寂。
“胎毒祛除非几日之功,这段时间小药的主要任务便是胎毒与药典材料,但也别像上回那样累着自己。”应长庭一直守着她,见她清醒,温声交代。
“好!”
程溪立即应下,她也没料到兜兜转转,陆秋鸯的体质问题最后会在她手上解决。不过这样也好,有个聪明朋友,总比多个聪明敌人舒服。
程溪起身打算回绣楼时,应长庭出声提醒:“灵石带上。”
程溪怔了下回头,见应长庭指的是桌上的储物袋,那里面装的是陆秋鸯的两千万中品灵石啊!
“我?这是鸯鸯给……”
程溪刚想解释,应长庭已经把储物袋抛给她,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小药劳心劳力,不给些报酬,总是有些说不过去的。”应长庭眉梢染着笑意,声线撩人。
这是什么神仙啊!!
程溪心脏噗腾一跳,捧着储物袋忙不迭地往绣楼跑,靠近悬空廊道才想起回应一句:“应师早些休息呀!”
“嗯。”
应长庭守着偌大的琴亭,轻声应下。
*
程溪不想耽搁应长庭远游的时间,她盘算着在二十天内把药典与陆秋鸯的胎毒解决。
药典资料倒还好说,只有够肝就行,但胎毒程溪也是初次上手,她盘算着等明天找陆秋鸯先尝试下心法效果。
一夜无话。
程溪蹭着白嫖的灵气与聚灵阵,修炼至饱和后精神抖擞地融合药珠,记录变化。
直到上午,程溪意犹未尽地停下记录,离开修炼室时,不经意扫了眼廊道外的景色,今日阳光灿烂,她突然想起储物袋里的木傀儡。
“你还要晒太阳吗?今天的天气很好。”程溪灵识伸入储物袋,询问木头颅。
“呃……”
木头颅首次犹豫起来,那张方脸的大双眼皮一会睁着,一会又闭上,滑稽又诡异。
“小娃娃,外面那位大能,你认得吧,可否替我递个名号,我名木傀。”自称木傀的木头颅拜托道。
程溪琢磨着这片区域除了应长庭外,也没别人在,这大能肯定指的是他。
“为何要递名号?应师不会过来绣楼的。”程溪随意道,但还是朝着主阁楼走去。
“这是对大能最基本的尊敬,想不到现今还有大能存在,原以为……”
木傀说着说着声音渐低,程溪只听出应师很厉害,不过关于厉害这个概念,程溪早在雪梅谷时,就觉得应长庭特别厉害了。
程溪见到琴亭里的应长庭,把从虚陵界里带出来的木傀介绍给了他。
“应师,我可以把它放在这里晒太阳吗?”程溪指了指照着阳光的琴亭露台。
“嗯。”
应长庭对会说话的傀儡并未显露出好奇,他视线随着少女身形移动,看她手里凭空出现一颗木制头颅。
“臣下木傀,是树大能打造的第一尊傀儡,在此见过大能。”木傀敬畏问候。
“树大能是谁?”
应长庭神色淡然,用精神与之沟通。
“十万年前百族交战,树大能是封圣的百尊大能之一。”木傀如实回答。
“那一战,毁了亿万万生灵前程。”
应长庭星眸冷淡道。
木傀心下一惊,这位大能是主和派?完了完了,木傀儡沐浴着炽热阳光,果断选择闭目装死。
程溪境界没达到,因而没听见一人一傀儡间的交谈,她把木头颅放在这便向应长庭告辞,动身去找陆秋鸯。
考虑到陆府外的势力热情还未平息,程溪与陆秋鸯早在前两天就越约好,在东苑另一片建筑碰头。
因涉及陆秋鸯的体质秘密,传音符不能随意使用,程溪掐着时间赶到秋卉院,嗅到了另一道熟悉气息。
杨际来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程溪眼底带着疑惑,踏进庭院。
“小药!”
陆秋鸯连忙打招呼,拉着她走进一间屋子,快速将门关上,“你可算来了,外面出了点事。”
“程姑娘。”
杨际神色复杂地看向程溪。
短短几日不见,杨际气质变化很大,若说之前只有少年朝气,那得到星脉传承的他,如今俊逸眉眼已隐隐有内敛的锋芒。
之前在虚陵界里,杨际还喊小药姑娘,如今出来,却突然换了称谓。
程溪黛眉微挑,平静朝杨际颔首示意后,看向陆秋鸯:“外面出了什么事?”
“跟杨际的所得传承有关。”
陆秋鸯叹了声,“杨家旁支里,有人想取他传承,给另一个资质出众的子嗣。”
“这传承是说取就能随便取的吗?”程溪惊了,不由得看了眼神色晦暗的杨际,这要是真的,他也太惨了吧。
“虚陵界的传承不同,只要交出灵引种,就能由他人转修,临原城里也有成功的案例。”陆秋鸯轻声道。
程溪:“……”
“杨家主脉的权利早就被架空,这次是几个旁支合力施压,也幸好杨际自己机灵,没有中他们的埋伏。”
陆秋鸯看向程溪,认真道:“杨家人正在找他,估计很快就会来陆家要人,其它地方藏不住,但东苑目前还能撑段时间。”
“在这期间你只能暂时待在这里了。”陆秋鸯看向杨际说。
“多谢了。”
杨际知道陆秋鸯是看在虚陵界交情一场的份上帮他,如今还能有个喘息的藏身地,他已经极为满足。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程溪看着杨际,温声道。
“好。”
看着少女平静神色,杨际眼底闪过疑虑。也不知是自己暗示的太隐晦,还是少女根本不是那人,这让杨际有些气馁。
变故往往是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发生,杨家反目,让杨际霎时孤立无援还得东躲西藏。
他翻遍自己过往记忆,发现唯一能让他感觉到温度的,竟只有那晚上夸赞他懂星象,很厉害的少女。
她五官平平,一双澄澈的水光眸却格外明亮。
陆秋鸯只是把杨际存在告诉程溪,两人并未在屋子里久待,很快便来到庭院的茶室里。
“关于鸯鸯你的胎毒,应师让我替你解决。”程溪喝了口灵茶,直白道。
“我猜到了。”
陆秋鸯脸上浮现如释重负的笑意,把当时在预练场墙楼里感受到心法带来的治愈变化,全部告知了程溪。
“这么说来,心法可以直接熔炼掉你体内的胎毒,应师说这不是几日之功,我们现在试试?”
程溪看着陆秋鸯提议。
“好!”陆秋鸯痛快点头。
有应长庭昨晚的补课,程溪在心法运用上,已经显得很娴熟,她手指搭在陆秋鸯的背部,操控淡绿花瓣的治愈能量缓缓注入其体内。
“唔——”
治愈能量没入陆秋鸯体内后,与沉淀在血肉经脉甚至骨骼里的胎毒产生强烈的碰撞反应,这感觉就像血肉、经脉被撕裂,骨头被敲碎。
痛得陆秋鸯脸色唰地惨白下来,她果断拿着手帕塞自己嘴里瘫倒在地,拳头紧握,手背蹦出了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