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兆。”
杨际咽了下口水,心脏拔凉拔凉的,“上回有个人只点了两颗厄星,第二天就死在路上了。”
陆秋鸯心肝一颤,两人与小兽认识不久,但几十株珍稀药草,足以让两人铭记于心。
“没有生路吗?”
陆秋鸯一双黑白分明的秀丽眼眸紧盯着杨际,语气沉着道:“能不能再给它算算生路?”
“重复预测准确率会降低……”
杨际神色无奈,星脉传承又被谓之先知,但也并非回回都能准确无误。
尤其是当重复预测同一个人或物,准确率会大幅下降,这种预测带来的答案反而会让人犹疑。
“七颗厄星,必然与性命相关,或者你预测下,我们在何地能救下它。”陆秋鸯脑子灵活,果断转换预测方向。
杨际:“……”
“你要是得了这星脉传承,估计能在你手里玩出花来。”杨际边感叹边预测。
陆秋鸯闻言一笑,“老天爷是公平的,鱼跟熊掌不可兼得。我胎毒能够祛除,已经得了大道四九的那一线生机,可不敢再有其它奢求了。”
“酉时,以西,斜坡,三棵树。”杨际忽地报出几个重要情报。
他闭着眸子的脸色显出挣扎之色,半晌才艰难抽回手掌,而星盘中央,已经出现一道大裂痕。
杨际看得很心疼。
“几万中品灵石的事,随便卖一株珍稀药草就能给你做好几个星盘备用。”陆秋鸯宽慰道。
杨际何尝不知道这个理,但首先需要成功卖掉珍稀药草才行,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当前,看了眼天色:“先出去。”
陆秋鸯点头。
*
此次长达近半个月的灵境结束,每一个从灵境出来的修士,有的心有余悸,有的则心满意足。
在灵境附近,有一些大势力专程派善于经营的修士前来,收购新鲜药草。
不过敢向这些大势力兜售的往往都是些筑基期,经验老练的炼气期修士一出灵境,便火急燎燎地钻进里山脉中。
程溪离开灵境后,远离这些护山人,挑了个杂草丛生的僻静角落刨个临时小洞,钻进里面整理这回挖掘到的资源。
其中光是各类药珠,程溪凝聚的数量便不低于五百颗,楼西州需要的罕见明心果,程溪挖了三棵树,得了八颗果子。
余下些不适合提炼药珠的珍稀类灵植药草,还有近一千多株,这些资源的具体价值程溪也难以估算。
反正她这几年的修炼资源不用发愁。
因明心果还未交付给楼西州,一人一兽的平等契约还没解除,程溪可以借助盘踞在识海的契约,感应楼西州的位置。
只要把明心果交付,她也算完成一件大事,接下来裴游时会回缘仙宗,程溪琢磨着自己也该离开兴山镇,去更辽阔的地方闯闯。正如楼西州先前所说,兴山镇地方太小。就算她资质绝顶,然兴山镇的上限摆在这,她超出上限以后,进步会变得非常艰难。
“等灵境结束,就可以去找楼西州了……”程溪趴在小洞里在心里暗忖,她忍着土腥味,拿出几块上品灵石摆在身下,炼化其中灵气用于恢复气海灵力。
约莫上午巳时。
随着灵境关闭,护山人势力的元婴强者纷纷散发威压,回归山脉深处的城池。
与此同时,山脉上空有灵舟驶来。
护山人势力一走,程溪离开小洞穴,跳上树枝上仰头注视那艘庞大的灵舟。
原小说里,灵境结束以后,各个大势力都有派灵舟前来接弟子。而灵舟有元婴强者镇守,追杀裴游时的苗家大势已去,只能含恨离开。
程溪心下稍松,抖掉毛发上沾染的灰黑尘土,跳下树枝激活最后一张易貌符,同时拿出狐脸面具戴上。
有平等契约指引,程溪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上千位修士里的楼西州,他独自站在人群外,身边没有师妹跟随,看起来颇为冷清。
“灵舟再有半刻钟就会降落。”
楼西州注视着走近的程溪,清澈明亮的眸子专注而认真:“你要不要顺路?灵舟会在沿途几个城池停留。”
程溪摇了摇头,被苗家的人追杀以后,又进入灵境不眠不休长达十多天挖掘资源。她现在只想回兴山镇休息几天,慢慢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再者因裴游时的缘故,若非不得已,她确实不太想进入缘仙宗。
程溪用灵力包裹着,把两颗明心果交给楼西州。
楼西州轻抿下唇,看着这团灵力,只要收下此物,一人一兽的平等契约就会解除。
他此刻竟不想收下。
“……”
楼西州睫毛轻颤,天之骄子俊逸眉眼神色低落,他沉默半晌才伸手,将明心果收起,声线微涩道:“有闲暇,记得来缘仙宗找我,先前的符宝,能当楼家信物。”
他也曾想过,推辞明心果,将小兽带上灵舟。但楼西州越是与小兽相处,越清楚它的性情,小兽性子温和,却也很果决。
他此举,只会把小兽越推越远,他不希望有天小兽会讨厌他,抗拒他的靠近。
再者,修士岁月悠长,灵兽寿命也很长,一人一兽总会有再见的机会,楼西州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楼西州收下明心果后,一人一兽的平等契约悄然崩溃,化作精纯的灵识,反馈识海。
背负的承诺完成,程溪精神一振。
“楼公子。”
就在程溪想要跟楼西州道别时,一道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响起。她偏头看去,发现来人竟是灵离弓的原主人,苗家虫修!
对上楼西州冷淡视线,虫修脸上堆起几分殷勤的笑,然笑意未达眼底,他连忙说道:“是这样的,先前在下多又得罪,所以在下特来道歉。”
“此物是七长老特命在下送来的赔礼,还望楼公子不计前嫌……”
虫修拿出一样物品,说到后面几个字,面色有一瞬的扭曲,气息也跟着动荡,看起来颇为怪异。
苗家七长老!
程溪心里冷笑,这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这位七长老前不久才追得她跟楼西州以及裴游时三人狼狈不已,眼下却给楼西州准备赔礼。
怎么看都不像是好意。
楼西州显然也想到这点,他睥睨一眼虫修手中的物品,认出此物是留影石后,冷冷道:“七长老的款待,令我记忆深刻,赔礼就不必了。”
“你转告七长老,我必会向家父好好转述此次历练经历。”
楼西州如今虽然打不过元婴强者,但他背景强势厉害啊。被隔着两个大境界的修士追杀,他向长辈述说,丢人的只会是苗家。
一旦楼家的打压下来,苗家七长老就算不死,也必然会难受一阵。
程溪暗呼爽快,这有背景的底气就是不一样。
虫修嘴角抽搐,强撑着笑意道:“家族之事且不论,七长老也知楼公子贵为天骄,又是楼家嫡出,身份尊贵,所以今日让在下,无论如何都要把此物交予楼公子手里。”
“七长老还说,楼公子行仗义之道,此物对楼公子的修行,必然大有裨益。”虫修言辞诚恳认真道。
七长老真有这么好心?
程溪不信,但也对虫修手中的黑色石头产生几分好奇,她很好奇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苗家不必如此虚伪。”
楼西州冷着脸,丝毫不为所动。
“这怎会是虚伪,这是七长老的一番苦心啊,楼公子有楼家护着,少经磨砺。今日七长老送此厚礼,楼公子无论如何,都要看看才行。”
虫修脸上笑容逐渐扩大,怪异之感更加浓烈,他双眼透着疯狂与怨恨,果断捏碎手中的留影石。
随着留影石破碎,一道画面呈现在半空中,周围上千位筑基修士的目光均被吸引了过来。
画面里的景色很熟悉。
程溪目光一凝,这里是……刘家!
这个留影石品阶很高,就连声音也都记录了下来,一个颧骨宽大的男人立于刘家上方,一挥手,几十只大型毒虫落下,在刘家府上穿梭。
“楼公子。”
男人面色含笑,不疾不徐地开口:“听闻楼公子曾来过此地,还亲自护送这个家族的后辈在山脉中历练……”
“以楼公子天骄之资,想必得楼公子指点的后辈,天赋必然不凡,今日,我主要是想看看他们资质如何。”
男人说罢,刘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面带恐惧,已经被毒虫驱使着赶到空地上。
楼西州脸色一沉,留影石的画面挥不散,他已经意识到不妙,连忙伸手把红衣狐脸的少女拉进怀里,用袖子遮在她的面具上。
“别看!”楼西州语气焦急。
“嘻嘻嘻嘻嘻嘻嘻,想不到楼公子还挺怜香惜玉的,但放心,接下来的画面,并不会太残忍。”
虫修阴测测的笑意中,带着极强的快感,“看啊,这个家族的资质,如此低劣,七长老让他们展现楼公子您的教导,可他们居然……居然!”
“居然连皮毛都没有学到!”
“太过分了,楼公子,这些人是不是太过分了?这些人简直枉顾您的指点与教导。”
不再掩饰被丨操控的‘虫修’放肆地大笑,而画面里,是刘家人的痛苦惨叫。
那些曾有过短暂相处的后辈,被毒虫的足钳困住,慢慢勒紧,衣物逐渐被鲜血侵染。
“楼公子对你们很不满意啊,特意命我前来销毁你们这些失败品。但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个与楼公子面对面的机会,你们可以求救,求楼公子放过你们。”
留影石里的七长老语气柔和。
没有人在面对死亡时,还能无动于衷,尤其是自己的血亲就在眼前即将死亡。
刘家家主,刘守辛,还有很多熟悉的面孔,纷纷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嘶吼着求楼西州饶刘家一命。
他们把楼西州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楼西州俊逸脸庞铁青,他顺风顺水活了十几年,正如苗家七长老所说,他杀过人,却从未遇见过这种直击心脏的折磨。
当初刘家十几位后辈,何曾不是满怀希翼地进山,希望能有所长进,扛起刘家的未来。
可这次进山,却成为灭族的引火线。
苗家七长老怨恨楼西州坏他好事,所以他选择用刘家报复楼西州。
你以为给予的是恩赐,结果却是灭族的剧毒,你的行为,害死了一个家族上至老者,下至刚出生的婴儿,杀人诛心,不外如此。
可苗家七长老不知道,楼西州固然陪同进了山,然提议进山的,却是程溪!
程溪眼睛被遮了看不见留影石的内容,可她能听见,她可以听见刘家人的绝望求助。
这一道道熟悉的声音就像一柄柄锋利刀子,往程溪心口刺,狠狠地刺。
楼西州掐个术法想堵住程溪的耳朵,但这留影石具有极强的穿透性,不论是术法亦或者堵耳朵,根本没效果!
察觉怀里娇小身躯在颤抖,楼西州遮住少女脸庞的衣袖已有湿意。他心神微震,垂眸一看,狐脸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少女闭着眸子,泪水不断滑落,她既未抓狂也没哭嚎,可那股悲痛之意像要将人溺亡。
楼西州心脏钝痛,冷冷扫视被丨操控的虫修,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贸然打斗很难在瞬息间分出胜负。
不过一瞬权衡,楼西州手臂圈住少女腰身,招出自己的飞行法宝,将少女放在上面。
“乔乔,这不是你的错。”
楼西州伸手擦去少女精致面容的泪水,认真传音,“苗家眦睚必报,手段残忍,不会轻易罢休,你眼下最紧要的是藏起来。”
楼西州叮嘱之后,暗中操控法宝离开,而他则留下与虫修爆发厮杀,手持灵剑,每一剑杀意横生。
“没想到楼公子如此怜惜女子。”
被丨操控的虫修面容扭曲地怪笑,想要施展灵虫跟上那离开的女子,却回回被楼西州打断。
半空的画面还在持续。
楼西州面覆寒霜,他与刘家不过几面之缘,谈不上什么感情。但苗家七长老此举,真正触及他的逆鳞,让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飞行法宝的速度很快,十几息便将程溪送出近五里,刘家人的哭嚎与绝望求救仿佛还在她耳边循环,他们的声音就像冰冷铁掌,将她心死死地、死死地紧攥。
程溪从未像此刻这般恨!
她好恨!既恨苗家,也恨自己。
世间怎会有似苗家七长老这种,可以视人命如草芥,仅为报复一时失利,而屠戮无关人等满门的歹恶之人?
倘若今时今日,她实力不像这般孱弱,刘家是不是不会死?她如果不接触刘家,刘家是不是也……
不,不对,这样想根本不对!
程溪的理智在无穷无尽的恨意与悲痛中挣扎,纵使她接触的不是刘家而是李家,只要还有救下裴游时与苗家作对的行为,李家同样难以幸免。
她不可以厌弃自己,错的不是她!
她不能中苗家的算计,不能因为此事一蹶不振,她也不能让刘家白死——
程溪努力抬袖擦去流不止的眼泪,睁开通红眸子,深吸一口气,从飞行法宝上跃下。
飞行法宝速度的确快,但这太显眼。
苗家既然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之举报复楼西州,眼下见她与楼西州关系亲近,极有可能对她下手。
她现在必须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绝不能成为苗家钳制楼西州的工具。
程溪死死忍着泪意,确定周围没有窥伺感后,撤去易貌符,隐入群山中。
刘家出了事,乔山呢?人炼魇呢?!
程溪想起一段时间没有联系的人炼魇,先前考虑到灵境是搜刮资源的地方,她遇上什么危险也能找楼西州,再者身上保命法宝也不少……
想到这些,程溪就没喊上人炼魇,一直留着它在乔山修身养性,研究血液携带的办法。
刘家是什么时候不复存在的?
人炼魇是否知晓?
程溪迫切想知道人炼魇的处境,她在杂草丛生的山缝里挖了个小洞,藏在其中,通过魂血呼唤人炼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