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竟无言以对:“倒是我不打自招了?”
“你扮的思颖没有女子的顾盼生辉与妩媚多情,我一眼就记住了你所扮的‘思颖’,而上次见到的思颖,她与你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所以胤禛才很惊讶,没想到八弟竟然真的是男扮女装!
“最大的破绽,也是在端正先生的《罗刹公主》,是他给我提了个醒,”胤禛审视道:“所以,八弟一定与端正先生相识。”
“我推测出来,端正先生就是辅国公韬塞。”
“你与辅国公府毫无交集,从你承认男扮女装的那一刻起,这些线索就串起来了。思颖被称呼为辅国公府的格格,必定是辅国公帮你遮掩,那么辅国公一定知晓你的身份。端正先生自负才情,写话本时全无顾及,此前出《宿敌》时不惜得罪太子与大哥,可见其有恃无恐,深得汗阿玛信任。他会写男扮女装,或许也与你有关。”
胤禩已经石化了。
到底谁才是智多近妖啊!
身份几乎被四哥给扒了个七成八成,他到底是怎么在四哥面前露出那么多马脚的。
全范围的推测碾压,让他感到很挫败!
觉得自己聪明的脑袋,已经被四哥的智慧给比得渣渣都不剩。
胤禩不禁怀疑人生:我以为我已经很聪明了,还很得意,结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胤禛见他反应,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八弟不必如此,我又不会将你的秘密说出去。”
胤禛眼中有了些笑意,胤禩的反应显然娱乐到了他。
自从随太子做事以来,他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像今天那么轻松愉悦了!
胤禛心情颇好,很有成就感。
“你若是不与我生疏,我自会帮你保密,你我之间如今是连在一起的,我也需要感谢你,若非你折腾一出‘初见’,现在的我或许还与太子绑在一起。”
而现在,汗阿玛让太子与大哥凑在一起,将他与八弟绑在一起,这棋一下,大哥与太子难受了,他们二人却轻松了。
至于三阿哥胤祉,本就不是会搞政务的料,满脑子的阳春白雪、诗词歌赋,适合拉拢文人,修书著书,他一展所长之处帮不到太子什么。
胤禩琢磨四哥的话,微微一怔。
四哥这是打算与他暗通曲款,阿不,是联合啊!
胤禛的意思是,他们两个都是汗阿玛手中的棋子,在朝中局势不明,在大哥与太子明争暗斗中处于被动劣势,不如悄悄联合起来,以后互相帮扶。
你帮了我,我也帮你。
胤禩欲言又止。
其实只有你是棋子。
他是汗阿玛隐藏的大宝贝,你们谁都不知道。
八格格的身份一暴露,胤禩老脸一红。
面对四哥不要挟,反而寻求互惠共赢联合的友谊之手,胤禩不用想就答应了下来。
能保密就很好,联合也不亏,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如果四哥以为,一个男扮女装的身份就是他的命脉,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胤禩因八格格已经暴露给了胤禛,在与暗线们交流时,更改了自己的代号。
从此,八格格成了明面上的挡箭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云麾使假扮“八格格”在外活动。
而真正的掌卫事大臣,代号更为了:马公公。
没错,马甲的马,太监的那个公公。
学公公说话也很简单,比学女子说话音调要简单多了,一口一个杂(洒)家,兰花指一翘,谁都看不出这破绽来。
以后别人探究,只会以为是皇上培养了一位自己身边的亲信太监。
连韬塞都不知道,只有汗阿玛才知道的惊天大秘密,马公公!
康熙:“…………”
他忍了忍,没忍住,抓起御案前的奏本,一本接着一本砸他,还骂骂咧咧全无皇上的样子,就是个气到鼻孔喷气的老父亲。
“你怎么就让老四拆穿你了,定是你在他面前男扮女装了!”
胤禩抱头鼠窜:“儿臣没有!”
他一把接住了那奏本,瞥了一眼上面的字,轻轻咦了一声:“这是弹劾我的折子?”
康熙黑着脸瞪他:“因为你迟迟不写《师尊》续篇,反而引来人探究,上书房之中,宫女、太监、先生、太傅皆知道你是倾城,如今你倾城之名都传到外头去了!”
具体是谁泄露了消息,一时还真查证不到。
至于弹劾胤禩的自然是督察院御史,那人名叫王士禛,原是国子监祭酒,负责总管大清最高学府国子监的。
是个拥护汗阿玛的纯臣,汉臣。
王士禛显然是个读圣贤书的老学究,他弹劾胤禩,说他写的话本“挑战世俗礼教”、“目无法纪”,还道他“捏造虚构”等。
胤禩瞧了一大堆花团锦簇骂自己的话,感慨道:“不愧是善于写八股文的大家,这文章写得朗朗上口、引经据典,读起来还真挺让我愧疚的,原来我做错了这么多事,差点成了大清的罪人。”
康熙瞥了他一眼。
“重点是最后一句。”
“或不书,既已为之,则有始终,半途废之,不负者,亦不正不君子。”
他这是在痛骂胤禩半途而废罪孽更深呢!
“《师尊》是为皇叔祖所写,后几篇当然已经都给了他,”胤禩解释道:“要印话本、抄话本,也该是皇叔祖答应才行。”
康熙已经提醒过他了,现在朝中众臣都知道“八阿哥就是倾城”这件事,日后走在路上,自己小心一些。
胤禩给他轻飘飘的叹息,叹得背脊发毛:“那个……汗阿玛,马公公的事。”
话题又扯回了掌卫事大臣的代号上,康熙听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顿觉血气上涌,斥道:“再胡闹,朕就将你婚期再延后几个月。”
不是少年人猴急,偷偷摸摸地去接触未来福晋吗?朕让你看得见,吃不着!
胤禩顿时就闭上了嘴。
他已经十八岁了,他想快点儿将福晋娶进门。他可不想做戏文里说的“单身狗”。
不过,反正,马公公这个代号在汗阿玛这儿已经过了明目,胤禩毫无心理负担地就用了。
康熙心中郁闷,颇有些沉痛地对梁九功道:“他将自己比作马公公,心里就不别扭?”
梁九功小心翼翼答道:“八阿哥或许只是为了掩饰伪装,如此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猜测到他了。”
作为知道皇上最多秘密的贴身太监,他要不站在顶端风头无限,要不跌落深渊小命不保。
康熙额头青筋直蹦,又想生气,又觉得气得不值得。
胤禩的操作能有多骚,他见识了许多次了,从用浆糊黏土抓皇叔,到用初见话本拉老大下水,男扮女装都干得出来,再扮个太监也不奇怪了。
康熙摇了摇头:“胤禩给皇叔教的,伦理纲常之念比常人更淡漠几分,哪有人能毫无心理负担假扮太监的。”他还真给自己取名叫公公!
也不知这几分的淡漠,究竟是好是坏。
只能说,什么样的师傅,教出什么样的弟子。
康熙拿起了“马公公”办事递交上来的奏折,一边对他的新称号耿耿于怀,一边又忍不住赞许胤禩的办事能力。
真好用啊,能力不比皇叔差,还比皇叔听话一点点。
到底是亲儿子,就……随他去吧!
胤禩一回去,就埋头查起了“王士禛”此人。
从其履历上来看,自然是个铁骨铮铮的清流汉臣,正经八股出身,任官经验丰富,不过如果再细查,就发现他有一个经常通信的至交好友,名字叫蒲松龄。这蒲松龄写了一篇引王士禛大加赞扬,还为他写批语的稿本,名曰《聊斋志异》。
胤禩当然不知道《聊斋志异》是什么,可是他的“脑袋”知道啊!
他聪明的脑袋当天晚上就出现了《聊斋志异》的戏文,什么人鬼情未了,什么妖狐报恩,什么画皮……应有尽有。
胤禩看得津津有味,第二天上朝顶着众人暗含打量、惊奇、探究的目光,胤禩还挺自在,与众位大人打过招呼,重点放在了上奏弹劾自己的王士禛身上。
含笑的眸子看着王御史,犹如看会下蛋的母鸡,直看得当事人背脊生寒。
王士禛心头一颤:我弹劾八阿哥,他竟能笑得出来,他城府深沉至此,可见是笑里藏刀之人!面对他时定要小心一些。
下朝后,胤禩便来与王士禛套近乎:“王御史,听说你手中有一话本,名叫《聊斋志异》?”
王士禛冷汗淋漓,心中大骇: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将我调查个彻底,他在以友人性命威胁我!
作者有话要说: 胤禩:借我康康呗?我想看蒲松龄原稿。
PS:↑看这章名字,忍不住想笑
胤禩:只要我马甲披得够快,掉马就追不上我。
第60章 后院失火速归
王士禛冷着脸回道:“八阿哥此言何意?”莫不是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到身为御史的他?
他相信友人在其故乡能够安好,也不认为八阿哥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将手伸到济南府淄川去。
“王大人别误会,我只是对《聊斋志异》颇感兴趣,不知您可听说过我写的狐仙?”
就目前大清现有的话本水准,蒲松龄所写的灵异志怪话本当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胤禩能有现在的想象力与创作突破,得益于从小在脑子里的众多戏文,他那是“站在前人肩膀之上”,比不得蒲松龄《聊斋志异》的开先河。
民间的,野生的,自己就诞生的志异灵怪话本作者,如何不吸引着胤禩呢?
画皮、狐妖、土地城隍等,这话本若是能够刊印发行,定能掀起志怪类话本的潮流。
所以胤禩就想,有没有可能从王御史这儿搞到《聊斋志异》呢?
王士禛对他敬而远之,生硬道:“蒲留仙的话本尚未写完。”
所以他才感到不可思议,为八阿哥竟有那么灵通的消息。
如今得《聊斋志异》手抄本的不过几人,王士禛与蒲松龄十一年至交好友,得聊斋志异惊为天人。
他写得虽是灵异精怪,讽得却是贪官污吏。他将民间百姓疾苦反应在作品故事之中,豪强地绅的嚣张跋扈跃然纸上,看似光怪陆离之作,实则别有内涵,如何不令人心生敬佩?
胤禩叹道:“王大人莫非以为我因你弹劾一事会耿耿于怀?”
王士禛不语。
“我若是在乎些许骂名,就不会写《商女王妃》,更不会写出《师尊》来,”胤禩毫不在意笑道:“我平生素来没有别的爱好,就喜爱看话本,写话本,也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该挨的斥责,我早就挨过了,汗阿玛都懒得骂我了。”
胤禩真诚地表示:您要弹劾请您继续,我是真心想要结实那蒲留仙的。
他开始找机会与王大人偶遇,时常在他耳边念叨。
八阿哥每次都笑脸相迎,王士禛做不出伸手去打笑脸人的事。
磨着磨着,他坚固的防御,在胤禩的攻势下有了动摇。
友人蒲松龄今年已经五十九了!
屡试不第,壮志难酬,在家乡靠在私塾授课为生。
如今八阿哥有意向想要通过他做个中间人,向友人牵线,王士禛在官场上刚正不阿,私底下去拜访他,他又不像表面上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胤禩有一句话,让王士禛动摇的更为厉害。
“若要奉迎正道,去写那些诗词歌赋的,多没意思?我就喜欢话本,就爱听故事写故事,世人如何看待与我何干?”
蒲松龄又何尝不是一个不愿意迎合世俗的人,同窗有人劝说他莫要再写话本,应该将精力放在正道之上,他若是放弃了,那惊艳王士禛的《聊斋志异》就不会诞生了。
这话从在京城掀起话本热潮的“倾城”口中说出来,可信度还挺高的。
王士禛到底是个脸皮薄的文人,他也闹不明白,为何八阿哥神出鬼没,总能与他在外边偶遇。
胤禩道:“王大人,我不愿用我的皇子身份来逼迫人,有心结交是因写话本投缘,神交已久。若您担忧我之身份会为友人带来麻烦,不如让我只以‘倾城’之名与他结识。”
王士禛没有理由阻止倾城,这是两位话本爱好者的“惺惺相惜”,他的压力也很大啊,甚至还会扪心自问,惭愧自审:八阿哥真心诚意,我若是再阻止,是否会阻碍了友人的机遇?
击溃王士禛的防御,不仅要以情动人,还要拿出实物来,比如胤禩将《师尊》给写完了!
外头都还没有售卖的《师尊》原版,他愿意拿出来,这是多么大的诚意。
王士禛终究还是没有躲过胤禩的攻势,他答应将胤禩在京城引起反响堪称最成功的著作《商女王妃》,与他废了许多心思所写冲破世俗纲常的《师尊》原版,寄送到了济南府淄川蒲松龄的手中,同时送去的,还有“倾城”本人的亲笔书信。
附王士禛的引荐之信,曰此二书的作者“倾城”与贤弟相见恨晚,希望能与你互通有无,并借阅抄录《聊斋志异》。
倾城的名声,在京城周围鼎鼎有名,近年来也有传到外头去的趋势,身处于济南府的蒲松龄听闻过“倾城”的名号,却未曾看过他的话本。
一来是济南距离较远,二来则是倾城的话本一经售出就枪空了,价格高昂且难以买到。
济南这儿与京城不同,暂时还未形成如京城那么火热的说书氛围,不过近些年已经隐隐有一些趋势了,在大城的茶馆之中出现了说书人说倾城话本的声音。
蒲松龄是时下众多写话本人之中,目前最为尊重女性的一批人,他的话本虽仍有三纲五常之踪迹,比起其他世俗之人,已然有了重大进步,他看《商女王妃》时,初时惊讶于其用词言语之浅白,比之自己更加洒脱,不由暗暗自语行间欣赏起笔者“倾城”的与众不同来。
《商女王妃》描绘出女人们宅斗之精妙,后宅之兴衰,又是一篇讽刺批判高门大户的话本巨作啊!